馮道的財政計(上)

馮道的財政計(上)

吏部尚書揪著鬍子想了半天,又翻閱歷朝官職,最後非常確信,不是他年老忘事,而是歷史上之前確實就沒這個官職。

任命官職需要定品級、俸祿、官服等等,可如今這端明殿學士卻沒有先例,這如何是好?

吏部尚書雖然很想拿著條子去問問監國,可到底沒這個膽子,糾結了一陣,乾脆仿效了一把翰林學士,不就把翰林換成了端明殿么,都是學士,直接送翰林院不就得了。

於是,轉了一圈,事情又回到了原點。

*

馮文端著葯走進卧房,就看到馮道負手立於桌前,出神的看著桌上吏部剛送來的紫色官袍和金魚袋。

馮文走過去,笑著說,「說來好笑,剛才聽詔書,我還在想端明殿學士和翰林學士不同呢,結果等接了官袍一看,這可不就是您做翰林學士時的那套官袍么,吏部這算什麼,換湯不換藥?」

馮道伸手摸了摸官服上的花紋,「縱觀歷史,歷朝歷代都沒有端明殿學士這個名頭,如今突然出現,想必是監國一時興起所為,吏部無典章可循,又不敢質問監國,自然只能找個相近官職充數。」

「所以這端明殿學士其實還是翰林學士。」

「嗯,不過名字不同了。」馮道感慨了一句。

馮文看著馮道一直在看官服,不由問:「叔父在看什麼?」

馮道放下手,嘆了口氣,「沒什麼,只是想起些事情。」

「什麼事?」馮文好奇。

「我當年第一次穿這身衣服時的情景,」馮道面露懷念,「陛下那時是剛登基,還沒封賞眾臣,我還是河東掌書記,秩為從八品,按慣例只能穿綠色官袍,當時吏部送來綠衣,陛下一看就怒了,當即讓吏部重做一套紫衣來,還賞了金魚袋,那套紫衣和金魚袋,當時是和宰相的官袍一起做的。」

「這事我聽過,當初我從老家來時,去翰林院找您,整個翰林院的官袍樣式雖然差不多,可就叔你的是紫色,別的都是紅的,綠的,我當時還問過錢叔,錢叔說您由綠衣賜紫,這是天大的榮耀,後來我見識多了,才知道,朝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員和宰相才能穿紫衣。」

馮道有些傷感,「是啊,綠衣賜紫,賞金魚袋,當初何其榮耀,只是如今紫衣在,金魚袋也在,卻物是人非。」

馮文擔心馮道又想起陛下,引得傷心,忙說:「叔父,葯快涼了,您快趁熱喝吧!」

馮道收起思緒,端著葯碗一飲而盡,把碗還給馮文,「我明兒起就要去大殿當值了,到時可能又像以前那樣時常不在家,如今外面不比之前,你在家好好獃著,莫要出去。」

馮文忙點點頭,「叔,我曉得。」

馮道又囑咐馮文幾句,馮文一一記下,兩人說了些話,這才各自歇息了。

*

自從李嗣源進京做了監國,各方勢力就知道皇位非李嗣源莫屬,本著提前在新帝面前賣個好的念頭,各方勢力紛紛上表勸進。

朝中宰相和大臣也不甘示弱,帶著眾人按照慣例勸進三次,然後打算請李嗣源登基稱帝。

可李嗣源也不知怎麼想的,突然磨嘰起來,對著眾人的推舉,居然視而不見,還說自己只是監國,要等魏王李繼岌回來。

眾人一時差點被李嗣源閃了腰,你皇位都坐屁股下了,現在說自己只是監國,還等魏王李繼岌回來。

鬼信你會把皇位讓出來?

當然也有大臣覺得李嗣源是因為李繼岌尚在,登基名不正言不順,不過還沒等眾人思考這個問題,西邊就傳來消息,魏王李繼岌因得知李存勖的死,自殺了。

這位小魏王本來聽到父皇李存勖要來汜水關接他,就留下任圜平亂,自己領一支軍跑去汜水關想和李存勖會合,結果還沒到汜水關,就接到李存勖身死的消息,本來他打算還打算帶軍回京城唯獨報仇的,可沒走幾里,手下的大軍就跑沒了,失望之下,這位小魏王就自殺了。

任圜平完亂,趕上去只見到自己大侄子一具屍體。

不提任圜是多怒其不爭,京城眾臣得知消息鬆了一口氣,李嗣源對這個大侄子的死雖然惋惜異常,可也未嘗沒鬆了一口氣。

既然沒了魏王,李嗣源總該登基了,宰相又領眾大臣勸進。

可李嗣源又說陛下還沒出頭七,不可,於是,眾人又等著,頭七、二七,一直都眼看到三七了,李嗣源居然還沒絲毫動靜,看著彷彿李嗣源要在監國給李存勖守個三年似的,眾大臣再也坐不住了,勸進的奏表雪花一般非進大殿。

國不可一日無君,您天天在監國上坐著是什麼意思?

眾人不知道的是,在眾人著急上火時,李嗣源也在上火。

*

這日,馮道當值,在家中用過早膳,就去宮裡陪李嗣源處理朝政。

馮道走進大殿,看著李嗣源還沒來,走到自己位子上坐下,看著一桌的奏章,先熟練的分類,然後按事情緩急排列起來,等會等李嗣源來了好讀給他聽。

馮道剛整理好奏章,李嗣源就帶著內侍從外面進來,走到主位坐下。

「先生,開始吧!」李嗣源坐了個舒服的姿勢,示意馮道開始。

馮道拿起最上面一本,剛要讀,餘光無意間瞥到李嗣源臉上,頓時一愣。

李嗣源嘴角,長了一個碩大的瘡。

本著君主身體關乎社稷,馮道放下奏章,問了一句,「監國玉體可好?」

李嗣源摸摸嘴角的瘡,不在意的說:「沒事,只是這些天著急上火起了瘡,讓先生見笑了。」

「著急上火?」馮道有些疑惑,「不知監國有何著急之事,可否讓道知道,幫著寬解一二?」

李嗣源本來不想把這事給外人說,可他這幾日愁的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著,又想著馮道也不算外人,就長嘆一口氣,「先生有所不知,嗣源這幾日快被愁死了。」

「愁?」

李嗣源點點頭,「先生可知最近朝中大臣和各地官員勸進的事?」

馮道指了指自己桌子上一桌奏章,「今兒的奏章幾乎都是,臣正想問監國還用不用讀呢?」

李嗣源頓時捂頭。

馮道看李嗣源的樣子,開口說:「監國,這事本不該我說,如今天下無主,民心不定,朝廷不整,京城不安,您既然坐了監國這位子,就該快些登基才是,省得大家胡亂猜測,生了亂事。」

李嗣源放下手,苦笑,「這話能從先生口中說出,就說明確實不能拖下去了,其實嗣源何嘗不知道這樣弄下去容易生事,只是……我沒錢!」

「您說什麼?」馮道錯愕,彷彿沒聽清楚。

大概一旦說出口,其他的就簡單了,李嗣源把他和安重誨商量登基,然後去國庫才發現一文錢都沒有,兩人商量來商量去卻沒辦法,只好拖著……

馮道不敢相信的問:「您是因為沒錢才一直拖著不登基的?」

李嗣源攤手,「我和老安算過,登基大典得花錢吧,登基完得犒賞一下三軍吧,登基完得給大臣們發俸祿吧……可如今國庫空虛,是一文錢都拿不出來。」

李嗣源進京時還挺高興的,覺得自己撿了個皇位,可等一看國庫和各方要錢的奏章,才知道自己掉了天坑,要不是李存勖死了,李嗣源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拍拍屁股回藩鎮。

他以前天天拿著朝廷的俸祿和軍餉,何時被錢憋成這樣!

李嗣源又絮絮叨叨的向馮道說起進京的大軍軍餉也還沒發,他把李存勖的後宮都遣散了,宮女也送出宮了,也沒攢幾個錢,現在他愁的整日睡不著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馮道耐心聽完李嗣源嘮叨,突然嘆了一口氣,「臣無能,竟讓監國為這點小事擔憂這麼久,甚至緊衣縮食,還不敢登基,監國,您需要多少錢?」

李嗣源一愣,看著馮道,「先生說什麼?」

馮道起身,對李嗣源叩首,「身為人臣,卻讓君主因錢財這點小事憂心,甚至食不安,寢不眠,以致龍體損傷,這是臣子的罪過。」

李嗣源慌忙起身,「先生快起身,這又不關你的事。」

李嗣源親手扶起馮道,忙問:「先生可是有法子?」

馮道起身,指著旁邊的塌,「陛下請坐。」

李嗣源坐下,馮道在旁邊坐下,問:「陛下需要多少錢?」

李嗣源想起安重誨和他算的賬,「五十萬貫,」又覺得自己有些獅子大口,忙說:「能有一半也行。」

馮道搖搖頭。

李嗣源還以為說多了,忙想再說少點,卻聽馮道淡淡的說:「您和安重誨算少了,最低得一百萬貫。」

然後馮道開始給李嗣源算:「您的登基大典需要在宮裡進行,登基大典最低要三天,每天您要擺宴,奏樂,還要有歌舞,這個雜七雜八每天一萬貫錢不止,登基完了,您要去太廟祭祖,到時大臣都要去,車馬物資,您都要出,這來回大半個月,每天一萬貫錢也不止,祭完祖您還要祭天,算上齋戒怎麼得一個月吧,這每天一萬貫錢也不止,登基完您得犒賞三軍,哪怕每人一貫,這幾十萬貫也就下去了,還有朝中大臣的賞賜……雜七雜八,沒一百萬貫壓根打不住!」

李嗣源聽一個一萬貫心顫一次,聽到最後,只覺心口都涼了,弱弱的問:「其實,就一個登基大典,咱們節儉些就是了,那些祭祖,祭天還是等明年有錢了再說吧!」

「這怎麼行,」馮道直接打斷李嗣源,「登基這樣的大事,哪能不祭祖祭天呢,陛下如今登基急,南方那十個小國肯定趕不上,等陛下登基后,派使臣去十國告知一下,十國自然要派使臣前來,知道陛下將要祭天祭祖,他們怎麼能不出些助禮錢,吳國建都金陵,魚米之鄉,怎麼也得出五十萬貫意思一下吧,其他幾個小國,哪怕減半,也不會太少……」

李嗣源目瞪口呆的看著馮道,突然想起當初領兵去魏博前,李存勖喝醉了酒,拉著他抱怨:

「可道在時,朕何曾為錢財這點小事操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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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貫為一千文

小劇場:

馮道:監國,你天天磨磨蹭蹭的幹什麼,要登基你就登,不登基你就回藩鎮,天天坐監國位子上是什麼意思?

李嗣源:我想登基,我沒錢啊!

馮道:你不會趁著登基收一次份子錢,不就夠了。

李嗣源興奮:呀,還能這樣!

馮道:等等,別激動,監國,你是不是忘了,登基當皇帝后,你得給軍隊軍餉、給官員發俸祿、給黃河修堤壩、開倉賑個災……

李嗣源立刻抱住馮道:先生救我!

馮道:陛下您坐好,等我緩口氣,下章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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陞官!發財!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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