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與現實

就在朝臣議論紛紛時,庫部郎中蕭希甫突然上奏,彈劾豆盧革、韋說兩人不敬皇帝、貪領俸祿。

這彈劾甚得李嗣源心意,李嗣源當即罷免了兩位宰相，並賞賜蕭希甫絹二十匹。

受到李嗣源鼓舞，蕭希甫又彈劾豆盧革縱賓客殺人、韋說強奪鄰家水井,並說韋說之所以強奪鄰家水井是因為井中藏有寶物。

李嗣源於是派刑部去調查,結果調查大半個月發現，豆盧革賓客素來與人和善，從未與人怨,更不曾殺人，而韋說家的水井,刑部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到一個破鍋。

朝中頓時一片嘩然，蕭希甫居然是誣陷。

本來憤懣的朝臣又開始同情豆盧革、韋說,紛紛上書替豆盧革韋說求情，同為宰相的鄭珏、任圜更是三次上書請求李嗣源赦免豆盧革韋說,只可惜都被李嗣源留中不發。

最後,豆盧革被貶為費州司戶參軍，韋說被貶為夷州司戶參軍,而蕭希甫，雖然誣告，卻並未被李嗣源追究,反而升了諫議大夫,成為朝中的新貴。

*

馮府,書房中。

馮道左手翻著賬冊，右手噼里啪啦打著算盤，正在核算數目。

旁邊馮文亦是如此，只不過馮文沒用算盤，而是用草紙。

過了一會，馮文合上賬冊，拿著草紙遞給馮道，「叔，這本我算完了。」

馮道手下不停，瞅了一眼，笑道：「你這孩子讀書不怎麼樣，算賬卻是好手，戶部記賬的老手都沒你算的快。」

馮文聽了有些得意，他打小數學就好，心算更是特意訓練過，還參加過區里的心算大賽。

只是還沒等馮文得意兩秒，就聽馮道接著的說：「戶部每年都開算科，以你的天賦想必能過，你要不要去試試。」

馮文得意頓時僵在臉上，唐朝科舉可不是只有明經科、進士科，還有明算科、明律科、明字科等五十多種，反正朝廷只要需要什麼人才，就設個什麼科考試。明算科就是戶部為了挑選算賬好手設的科舉科目。

他是算賬好，可他不喜歡天天算賬啊！

馮文忙搖搖頭，「要考算科我還不如去考醫科，我才不要天天和賬冊打交道呢！」

「也行，那你就過些日子去考個醫科，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說親了，到時有功名也好聽。」馮道笑著說。

馮文這才發現一不小心掉他叔陷阱里了，忙抱住馮道，「叔父，文兒還小，還得多讀幾年，現在就下場哪有把握。」

馮道無語的看著馮文，「又沒讓你去考進士，你要什麼把握。」

馮文眨眨眼，「要不我再跟您讀幾年，然後去考進士。」

馮道扶額，「你連九經都沒背幾本，還想考進士，算了算了，你要不想考就不考吧。」

馮文這才放下心來，笑嘻嘻道：「多謝叔父體諒。」

馮道搖搖頭，「也不知你這孩子怎麼想的，一說讓你考功名或者給你蔭個官就推三堵四，半點不知道抓緊。」

馮文笑著說：「叔父您二十歲時不也在家種地么，我如今還不到十九，急什麼。」

「我那時正天下大亂，你現在怎麼能和我比，」馮道嘀咕了一句，不過也不再說這事，接著打自己的算盤。

馮文又從馮道這拿了一本，回去接著算，一邊算一邊說：「叔你突然把戶部這些賬冊弄回來幹嘛？」

「我想核對一下如今中原的耕地還剩多少？」馮道也算完一本，在紙上記了個數，然後接著算下一本。

「核對耕地幹嘛？」馮文不解。

「有地才有糧食，有糧食百姓才能吃上飯，吃上飯才能繳稅，朝廷有稅才能正常運轉，所以這地，於百姓，於朝廷，都是根本。」馮道淡淡的說。

馮文似懂非懂，「叔你想幹什麼？」

「我前些日子在戶部坐堂時翻了翻戶部的記錄，你知道嗎，如今中原的耕地，比唐朝末年中原的耕地竟足足少了兩成。」

「這麼多！」馮文大吃一驚，兩成聽著不算多，可一想到是中原所有耕地少兩成，這可就是天文數字。

馮道點點頭，「所以我把賬冊拿回來，想自己算算到底少了多少，看是不是戶部計算有遺漏。」

「那結果呢？」馮文忙問。

馮道嘆了一口氣，「雖然還沒算完，不過就以目前算的這些，我估計，戶部的記錄其實還多了，戶部以前的尚書年紀大了不大管事，分管的宰相又只瞅著國庫，戶部下面那些人能偷懶就偷懶，那些報上的數據，只怕還是梁朝時的。」

「居然還能這樣，」馮道瞠目結舌。

「這有什麼奇怪的，哪個部門上司不理事，下面不是能敷衍就敷衍。」馮道見怪不怪，平靜的說。

「所以叔父你現在打算抓起來？」

「如今百姓困苦、國庫空虛，我既然做了戶部侍郎，這事總要管一管。」馮道打著算盤說。

馮文知道他叔除了端明殿學士還兼著戶部侍郎，要是別人，肯定光忙著端明殿學士的活了，畢竟這個身在帝側，而另一個哪個不幹也沒人說什麼，可他叔這人素來講究在其位謀其政，自然不會看著戶部的事不管。

馮文好奇，「那叔你有什麼打算嗎？」

馮道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你知道中原的耕田為什麼會在這幾十年的時間突然銳減么？」

馮文想了想，「戰亂？天災？」

「這確實是原因，不過這隻能算因，算不得果。」

馮文表示不解。

「根本原因只有一個：百姓流離失所，導致耕地荒廢。」馮道一見針血的說。

馮文恍然大悟，點點頭，「叔父說的不錯，不管是戰亂、天災還是苛捐雜稅，確實都是導致百姓流離失所，然後耕地荒廢。」

「所以要想耕地能回來，必須先讓百姓回歸故里。」

馮文一愣，「叔父是打算招民安民？」

馮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你說的不錯。」

「招民安民可是項大工程，如今朝廷一窮二白，能弄的起么？」馮文疑惑。

「其實沒你想的那麼困難，百姓們素來安土重遷，但凡有一點可能，都不會背井離鄉。如今之所以有這麼多人流離失所，一是因為之前的戰亂，二是因為之前的天災，三是因為之前無力繳稅，可如今戰亂已平、天災已過，百姓還遲遲不歸，究其原因，不過是擔心朝廷追繳前兩年天災時的田稅，他們沒錢繳稅，自然不敢回來，如果朝廷能免去這些欠稅，百姓們沒有顧慮，自然會回來。」馮道正說著，突然發現馮文瞪大眼睛看著他，馮道疑惑，「怎麼了？」

馮文不可思議的說：「叔父，你不會想著讓陛下免了百姓的欠稅吧，如今陛下缺錢缺的都快鑽錢眼去了，你居然還讓他免稅！」

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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