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道勸解李嗣源

馮道勸解李嗣源

這日,馮道當值。

馮道先給李嗣源念完奏章,陪李嗣源處理完政務,就說起如今中原耕地減少的事。

李嗣源大吃一驚,他平素只聽下面的官員說稅收減少,稅收收不上來,各種天災人禍,甚至官吏腐敗,從未聽過耕地減少這種說法。

馮道把大唐時中原各藩鎮的耕地數報了一下,又把如今的耕地數報了一下,其中數目差別之大,讓李嗣源這個大老粗聽得都皺眉。

「這短短五十年,中原耕地竟減少這麼多?」李嗣源忍不住問道。

馮道回稟:「這還只是臣按戶部最近幾年繳稅的田數算的,前兩年大旱大澇,北方百姓流離失所的不計其數,真要統計起來,只怕數目比這還觸目驚心。」

李嗣源聽得頭大,忙說:「先生既然說起這事,想必已有主意,不知先生有何建議?」

馮道笑著說:「陛下知臣,臣確實有些想法,還望陛下容稟。」

李嗣源大手一揮,「先生快說。」

「耕地者,田也。百姓有田,則可耕耘產糧,養家糊口,故,田,民之根本也。朝廷有田,則可收繳賦稅,運轉朝廷,賑災四方,故,田,朝廷之根基也,如今中原田產銳減,其一為戰亂,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其二為天災,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其三為苛捐雜稅,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自陛下登基以來,天下戰亂平息、天災已過、誅孔謙而廢苛捐雜稅,百姓不再流離失所,此陛下之功也。」

李嗣源聽得自得,不過又有些納悶,「既然如此,為什麼耕地沒有增加?」

馮道嘆了一口氣,「因為,以前流離失所的百姓不敢回來,荒蕪的土地仍舊荒蕪,所以耕地才不能增加。」

「百姓為什麼不敢回來,朕登基時已經大赦天下,而且還減免今年的賦稅了!」李嗣源不解。

「陛下,臣問您個問題,如果一個百姓因為欠債主十貫錢離家出走,他回家一年才賺三貫錢,您覺得他敢回家嗎?」

李嗣源想都沒想,「當然不敢了,他回去還不起錢,被債主堵門怎麼辦。」

「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亦是如此,同光二年天下大旱,北方能繳上賦稅的十不足一,同光三年,北方大澇,百姓餓死無數,更不要說繳納賦稅,這兩年的賦稅,百姓都是欠著的,您登基后雖然大赦天下,可也只是赦免犯罪,您雖然下旨減免賦稅,可也只是今年,之前兩年的賦稅,您未說過,朝廷也沒人提過。有欠的這兩年賦稅在,百姓如何敢回家?誰又能保證,他們回家后,官吏不會突然上門徵收這兩年的欠稅?」

李嗣源聽的一臉懵然,他完全沒想過這件事。

馮道拱手,「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有仁愛之心,臣肯求陛下下旨免去天下同光二年同光三年賦稅,並昭告天下,以安百姓之心,也示陛下之皇恩浩蕩。」

李嗣源張張嘴,面上有些糾結,「這一免就是兩年……」

馮道看著李嗣源的表情,想到馮文那日的話,突然發現馮文這孩子腦子雖然不大靈光,看人看事直覺卻準的很,陛下果然捨不得。

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馮道朝李嗣源身邊靠了靠,低聲說:「陛下聽過戰國時馮諼為孟嘗君收債的典故嗎?」

李嗣源疑惑的眨眨眼,「先生知道朕素來讀書不多。」

馮道狀似隨意的說:「本也不是什麼常見的典故,又是戰國時候的老事了,想必現在也沒幾個人知道,臣也是無意間在一本經史中看到的。」

李嗣源聽了心裡很是舒坦,「朕向來只愛看兵書,那些之乎者也朕看了犯困。」

馮道笑著說,「陛下是名將,自然愛看兵書,臣是儒生,也只能讀讀經史,看兵書也頭疼的。」

李嗣源大笑,「先生要是想看兵書,朕倒可以教教你。」

馮道忙討擾,「陛下還是饒了臣吧,先帝在時看兵書時就要教臣,臣看的頭大,可萬萬不敢再讓陛下教了。」

「哈哈,」李嗣源開懷大笑,「朕好像以前聽亞子說過這事。」(亞子,李存勖的小名,唐昭宗給起的。)

馮道笑了笑,又轉回剛才的話題,「馮諼本是孟嘗君手下的一個謀士,有一次被孟嘗君派回封地收賬,馮諼問孟嘗君想捎點什麼回來,孟嘗君當時並未在意,就讓馮諼看自己缺什麼隨便捎點回來,馮諼帶著欠條去了孟嘗君的封地,將欠條收了一遍,雖收上大半,卻有一些人因貧困實在無力還賬,馮諼並未對這些人怎麼樣,反而宴請這些人,當眾把欠條全燒了,說這是孟嘗君的恩典,等馮諼回來,孟嘗君大怒,馮諼卻說,這是他替孟嘗君買回來了仁義』,幾年後,孟嘗君因被君王忌憚,不得不回封地,當孟嘗君進封地的那一刻,封地的百姓全都攜老扶幼,出城迎孟嘗君……」

李嗣源聽了若有所思,「先生的意思是,讓朕用免賦稅換仁義?」

「陛下英明,臣確有此意。」

李嗣源一想到那是兩年的賦稅,頓時肉疼,臉上有些不忍。

馮道見狀,拱手,「臣有個問題想請教陛下。」

「你說吧,」李嗣源隨口說,心裡仍心疼著那些錢。

「臣敢問陛下,那兩年的賦稅,您如果不免,您能收起來嗎?」

李嗣源一愣,「這個……」

「如今天下方定,百姓一窮二白,就算好好耕作,老天也賞臉,到了秋天,打下的糧食繳了一年的賦稅也所剩無幾,想要再收兩年的賦稅簡直是痴人說夢,既然如此,您免不免有區別嗎?您不免,他們也交不上啊!」馮道攤手。

李嗣源張張嘴,好像是這個理……

馮道接著循循善誘:「您要免了,百姓們會感念您的恩德,會毫無顧慮的返鄉種地,到時荒廢的田地會重新被耕作起來,秋天可以收更多的糧食,糧官可以收更多的稅,朝廷可以得更多的賦稅。如此,豈不是一本萬利。」

李嗣源突然覺得這主意好像也不錯。

馮道看著李嗣源,最後添了一把火,「馮諼為什麼燒掉欠條,就是因為他發現那些債已經收不起來了,既然收不起來,還不如給孟嘗君買個好名聲,而如今也是這個情況,既然這兩年的賦稅收不起來,陛下何不直接免了,您這麼大的恩惠,史書上總得記一筆吧,以兩年收不上的賦稅,換史書上千載的仁君之名,這筆賬怎麼算,都是陛下賺了!」

李嗣源想到史書上的名聲,眼睛一亮,當即拍板,「先生說的沒錯,如今百姓困苦,朕身為君主,怎好再向百姓討債,同光二年、同光三年百姓欠的賦稅,就此一筆勾銷,愛卿替朕擬旨,昭告天下吧!」

「陛下聖明!」馮道起身,笑著拱手:「臣代天下百姓謝陛下隆恩!」

李嗣源撫著鬍子爽朗的大笑。

*

天成元年,帝下詔,凡天成元年前所欠賦稅,一律不再徵收,並著各州縣重新丈量治下田產,以五戶為保,上報戶部。

詔令傳達天下,百姓無不感激皇恩浩蕩,流民更是紛紛回歸故土,一時間,各州縣人口激增兩成有餘,州縣長官因此紛紛上表以賀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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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古代人口增加是喜事,對於地方長官更是功績。所以經常會見到史書記載,誰家生了雙胞胎,且都成活,縣令親自前去道賀,並賞頭羊或者賞頭豬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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陞官!發財!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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