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

第二日

馮道有些心情不好的進了政事堂,卻遇到前來恭喜其他朝臣和三位宰相,只好忍下心中的不快,和眾人客氣幾句，就回位子上處理公務了。

幾位大臣和宰相不知馮道昨晚的事，還覺得馮道受了那麼大的封賞,卻不喜形於色,紛紛暗贊馮道不驕不躁，這才是宰相氣度。

馮道處理完政務，下午又去戶部。

比起政事堂,戶部氛圍可寬鬆多了，眾人又都受了封賞,正是熱鬧的時候，見馮道來，忙一起恭喜馮道。

經過一上午,馮道也想開了，案子雖有波折,可也算端掉京中的一個窩點,而且裡面還有的許多東西，未必不能順藤摸瓜查下去。想開后,馮道也不再糾結這事，很是高興的接受眾人的賀喜，並也向戶部的手下賀喜。

馮道先是拍拍李鈴,「尚書大人,恭喜啊！」

李鈴紅光滿面,忙拱手，「都是托相爺大人的鴻福。」

李鈴自從昨日接了聖旨，整個人都是飄的，他知道自己沒能力沒人沒背景，雖然在戶部呆了多年，可想熬到戶部尚書也不容易，本想著攀上馮道，能在致仕時讓上面覺得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讓他以戶部尚書致仕，他就滿足了，可誰想到，只跟著馮道幾個月，就升上了戶部尚書，李鈴現在覺得整個人像做夢一樣。

馮道看著李鈴在那樂得不知幹什麼好，笑了笑，看著旁邊的趙鳳，「老趙，恭喜啊！」

趙鳳拱拱手，笑著說：「同喜同喜，托福了。」

趙鳳這次並未陞官，只贈了三百食邑，還是虛封，看著連李鈴都不如，可明眼人都知道，趙鳳其實才是賺了，戶部尚書雖好，可只要不是同時加平章事，那其實就等於宣告一輩子就到了戶部尚書，李鈴這種一輩子盼戶部尚書的自然滿足，可對於趙鳳這樣有望入相的，卻更願意從六部侍郎轉中書侍郎，然後拜相，趙鳳這次未受提拔，其實也說明陛下有意讓趙鳳入相，馮道在朝中多年，深知朝中潛規則，自然向趙鳳恭喜。

馮道又向八個主事恭喜，八個主事忙一起回禮，幾人連升兩級，雖然由於原來級別低，現在只升到郎中，甚至可能一輩子也就爬到這了，八人還是十分滿足，現在的職位，已經是幾人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了。

馮道看著眾人今兒高興，戶部也沒什麼事，索性大手一揮，也不讓眾人坐堂了，都回去該請客的請客，該慶祝的慶祝，三天後，再來當值。

眾人自然樂意，都謝過馮道，高興的回家了。

而馮道，也悠悠的去了城內的一處軍營。

「相爺！」和凝匆匆從軍營中出來迎了出來。

馮道略點頭，和和凝一起進去。

「查的怎麼樣了？」馮道一邊走一邊問。

和凝靠近馮道，低聲說：「查出幾本賬冊，是李沂和原來一些唐朝世家舊臣的生意，還有李沂賄賂朝中大臣的記錄。」

馮道腳一頓，「有多少人？」

和凝伸出三指。

馮道皺眉，「這麼多！」

和凝點頭，「絕對不低於三百，不過這些和李沂做生意，接受他賄賂的，只怕也未必知道他做的是造反勾當。」

馮道和和凝進了屋子，和凝去拿幾本賬冊來，呈給馮道。

馮道一邊翻一邊問，「活口有幾個，可審出什麼？」

「暗衛當時下手還算有分寸，家丁幾乎沒留，管事卻活了幾個，審了一夜，倒是說了不少，不過大多都是各下線的人手。」和凝回道。

「讓暗衛都清了，這些爪牙留著是禍害！」馮道淡淡的說。

和凝點頭，「是，我明白，正好陛下的人手在這，辦起來也方便。」

馮道一聽陛下兩字就頭疼，昨兒為了將那群人一網打盡，也為了不讓皇帝以後忌憚，馮道特地找李嗣源借了一支親衛，所以昨晚的暗衛其實並不是和凝的人，而是李嗣源的人，這幫殺神也確實給力，沒兩下就將小院拿下，可也讓後來李嗣源在毫無阻攔中進去。馮道都不知道弄成現在這結果是該哭還是該笑。

馮道翻完賬冊，把賬冊分了分類，「這幾本是賄賂朝中大臣的，這些大臣像你所說，未必知道李沂這些人是幹什麼的，不過到底貪了財，直接報給皇帝，以後讓這些人坐坐冷板凳就是了，別升到要害部門，倒不必特地處罰，省得一下子動太多人，弄得人心惶惶，至於另外幾本，前唐世家舊臣，這個留意一下，稍有懷疑，弄個由頭讓他們致仕好了，這些人要說一點不知，可就是笑話了。至於這最後一本，李沂民宅的平日開支，你要細細查，這裡面涉及到的人，最好快點處置。」

和凝忙看向最後一本，他光注意朝中大臣去了，倒沒太在意這個小院的開支。

馮道用手敲了敲這本賬冊，「能進這個小院的，肯定是知道李沂幹什麼的，知道了跟著干，本身就是叛逆。」

和凝一驚，立刻說：「下官考慮不周。」

「有些時候雖然真相重要，可要是能把危險掃除乾淨，不再生事端，有沒有真相也就不那麼要緊了。」馮道提點道。

和凝了悟，雖然有些事隨著李沂的死沒法查了，可要是把所有和李沂的有關的勢力清理乾淨，以後不再出事，這案子也算辦完了。

和凝拱手，「多謝相爺提點。」

……

隨著和凝的調查，朝堂上，李嗣源和安重誨也悄悄調整了一些官員，馮道見沒有鬧出太大動靜，也放下心來，當然很快，他沒心思再管這事。

因為秋收快到了！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除了夏天的麥子，中原第二大作物，小米也終於到了收穫的季節。

因為麥子是去年冬天種的，所以今年夏收雖然大豐收，馮道也不願居功，可今年的秋收，卻是在馮道一手掌控下進行的，馮道自然更是操心。

好在有了之前的夏收經驗打底，馮道對於秋收處理得倒很是得心應手。

而各州縣有了之前報豐收的好處，對秋收也更是上心，許多州縣官員甚至特地派縣裡衙役去山裡剿匪，以便保證治下百姓能平安弄好秋收。

很快，如火如荼的秋收到了，中原頓時陷入一片繁忙中。

宮裡李嗣源的緊張病也同時發作，又開始帶著一幫宮妃開始燒香拜佛。

馮道這次倒是穩坐釣魚台，沒再有絲毫緊張，今年雨水不錯，也沒什麼大災難，只要這幾天不突發地震或者下冰雹，今年豐收就定了。

所以馮道現在每天不但悠然的處理政務，還能有心情去宮裡問個安，勸慰一下緊張的睡不著覺的李嗣源保重龍體。

李嗣源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馮道天天操心這麼多事還來關心他，實在太辛苦了。

李嗣源很乾脆得送了馮道一大筆錢，食邑加三百戶。

馮道哭笑不得的看著自己的一千五百戶變成一千八百戶，好在加的是虛封，倒也不扎眼。

半個月後，從南到北的秋收逐漸完成，而各地的賦稅，也正式開始了收繳。

洛陽那縣令，不，現在是郡守，又第一個報上了賦稅！

馮道無語的看著這個永爭第一的官員，現在他也發現了，其實真不是這個官員幹活有多快，而是他離得近啊！

別人的奏章三天都不一定送到京城，他的奏章，進個城的功夫，就來了。

不過這次馮道倒沒對這個官員進行封賞，反而告誡一翻。

豐收快報是好事，可賦稅收快了就不一定是好事。

他這次要是封賞了這個官員，那以後各地官員都有樣學樣，為了貪快，不等百姓收完糧食，就強征賦稅，那百姓以後豈不是遭殃。

賦稅收得快雖然對馮道的政績名聲有好處，可馮道卻不願為這一點虛名讓天下百姓遭殃。

洛陽這位郡守本以為還能像上次那樣再升一級，卻不想拍馬屁拍馬蹄子上了，頓時不敢再取巧了。

其他州縣本來正急著催百姓交稅，生怕落到後面，一看洛陽這位郡守碰了一鼻子灰，頓時也不敢催了，都讓百姓慢慢交。

一直忙到九月（農曆），各地的賦稅終於進了州縣的倉庫，各地統計賦稅的賬冊也終於報到京城戶部。

戶部又開始一輪新的加班。

這次加班，戶部眾人情緒高昂，都卯足勁等著算出總賬再領一次賞，不但戶部，就是其他五部，甚至朝廷別的官員，也都翹首以盼，眾人都還記得李嗣源一高興多發俸祿的事，如今都快冬天了，眾人也希望再多領一個月的俸祿回家給媳婦多做幾件冬衣。

戶部經過三天的加班加點，終於算出來總賬，新任的戶部尚書李鈴立刻捧著賬冊去政事堂找馮道。

政事堂

馮道接過李鈴呈上來的賬冊，翻來，剛瞅了一眼，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頓時駭然：

「怎麼可能這麼多，你們是不是算錯了！」

正等著馮道表揚的李鈴，突然委屈的看著馮道，猶如一個幽怨的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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