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十七章
在冬雪尚未融化的日子裡,山洞裡晝夜不分,夜晚入睡,醒來卻不知是何時,兩人的作息已經紊亂,在經歷了睡醒出去看天色、炕變冷、聽第一聲銅鑼聲起床這些方法調整作息時間都失敗后,兩人決定晚上晚點吃飯,在第二天早上餓醒后就立馬起床。
每天餓醒的時間或早或晚,但至少不用睡覺都用提著心,三番四次的出去看天色容易受涼,炕冷了起床又把人凍的瑟瑟發抖,至於銅鑼聲也是敲鑼人看雪的厚度才決定什麼時候敲。
秋菊現在打發時間的辦法就是讓鐵牛教他一些他鍛煉的法子,她跟著練,也讓鐵牛在山洞裡鍛煉,身體好了在深山裡更安全。
山洞裡只有燃燒的油燭照明,不能做細活傷了眼睛,秋菊就陪著鐵牛練下蹲、馬步站立,才開始秋菊堅持不了多久,她就讓鐵牛抱著做下蹲,等她歇過來了再接著練,練得第一天晚上,鐵牛就壓著她給她捏腿,給她捏的嗷嗷叫鐵牛都沒放鬆力度,都這樣了,第二天早上起來她還腿軟,但還是堅持著出去幫鐵牛鏟雪。
對鐵牛來說有她陪著還費事些,他一個人的時候可以毫無顧忌的把雪推下去秋菊在他旁邊,他擔心她滑倒,又擔心她跑到他身後被他鏟雪是給碰到,有她在,花的時間是平時的兩倍還不止。
堅持鍛煉了近一個月,秋菊身體健康了不少,她看鐵牛練臂力,也跟著練了兩下子,現在抱個裝水的瓦罐不至於吭吭哧哧的了,而且臉色也看得見血色了。
從她跟著主家流放、逃跑到嫁進深山,吃不好睡不好,還每天精神緊張的趕路,原本有些圓潤的身材瘦的像柴火人人,白皙的臉頰被風吹日晒的呈現蠟黃色,還皸裂的有紅血絲,跟身上完全不是一個色,在沒洞房之前鐵牛都沒敢想過秋菊的膚色是白的,入冬后她在山洞裡捂了兩個月,手和臉、脖子又都白了回來,再加上每天都能吃肉,近一個月還在鍛煉,面色就紅潤了,現在看著與初來山裡的她相比,像是完全換了個人。
在距離上元還有兩天的時候,各家各戶都著手打掃門前面以及周圍的雪了,之前只把自家門口的雪給剷除了,現在清掃是為了清理出一條能走動的路,這兩天家裡的大人都出來不停的鏟雪,才清出來一條把所有的山洞都串起來的路,之後還要不時的出來鏟掉新落下的雪,出門進門只是適應光亮都要花不少時間,但整個山谷也總算有點人氣兒了。
上元的一大早,秋菊和鐵牛吃過早飯就拎著東西趕往鐵牛爹娘的山洞,入冬前分的野豬肉因為她不知道曬之前要做。什麼,當時就簡單的腌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鐵牛就下雪了,拿回來的豬肉都給凍上了,索性她就把肉給泡了一夜把鹹味兒泡掉,早上拿出去一會兒就凍的邦邦硬,這個時候拿去守歲還能做個梅菜扣肉,再加個兔子和幾個蘋果,鐵牛拉著秋菊兩人踩著薄雪輕鬆的走進了雪后的山谷。
路上遇著人,雙方都高興的不得了,嘴裡不停的祝平安,眼睛里都透著放鬆,不管是單獨還是聚著過冬,拘在山洞裡都難受的緊,孩子們都穿的圓滾滾的在雪地里撲棱,在沒有貼窗花對聯、扎燈籠的山裡,雪地里的嬉笑聲就是讓人幸福的年味。
大家出門的時候用布把臉和鼻子都蒙的緊緊的,免得被風吹的流鼻涕或嘴裡進了冷風,所以哪怕很多人跟她打招呼都沒發現她的變化,直到進了公婆的山洞,三個哥哥嫂嫂都已經來了,她和鐵牛先把東西放在灶台上,等身上暖和了才把帽子和巾子給取下來。
山洞都牆壁上點了四盞油燭,把山洞各處都照的昏黃,秋菊走在昏黃的光線里,白皙的面孔被打上了柔光,鐵牛幫她把厚重的袖子給挽起來,她低頭笑著,一時間山洞裡好像被劃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是孩子們的笑聲,這邊卻沒有一點動靜,大家都獃獃的看著秋菊,如果不是跟著鐵牛站一起,聲音還是那個聲音,沒有人會把她和秋菊聯繫在一起。
「哇,小嬸好漂亮」,一聲童言打破了定格的氛圍,大哥和二哥摟著鐵牛的脖子給攬了出去,三哥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跟在後面出去了,而他家的女兒圍在秋菊身邊不停的問:「嬸嬸是怎麼變這麼漂亮的?」「嬸嬸是我見過最白人」,「嬸嬸你吃了什麼?」
「你小嬸喜歡吃青菜,才變漂亮的,你吃些青菜也能變漂亮一點點」,三嫂看她一直追著秋菊問就讓她去跟哥哥們玩,但她不肯,就要跟在秋菊後面做她的小尾巴。
「四弟妹,你變化可真大,才兩個月不見你就像換了身皮」,二嫂掃過她那皸裂發黑的手,不動聲色的給縮進袖子里。
「山裡水土養人,四弟妹長胖了,貓冬也給捂白了,整個人像是發光一樣,二弟妹和三弟妹也是,都比才進山的時候胖了白了,這個我和娘最有發言權」,大嫂笑著說她從會走路就在山裡跑,也不知道白沒白過,家裡的爹娘也沒有膚色好的。
鐵牛娘說:「的確養人,嫁進來都比在娘家吃的好,還好幾個月都養在山洞裡,不捂白長胖都對不起吃進去的肉」,她也是個不知道生下來是白是黑的人,從小曬到大,從沒白過。
秋菊在候府里待過,照過銅鏡,而且從她身上的皮膚她也能知道她長的不醜,就是身材圓潤的時候臉也圓,在候府里只能被人贊個可愛、有福氣,沒想到嫁進山了一身白皮膚都能惹人酸來酸去的,她語帶驚訝的說:「娘,嫂嫂們,你們都比秋天的時候白了啊,吃胖了臉上也有血色了,我膚色白,太陽大的季節能把臉曬的和脖子兩個色,要是我曬不黑就好了」。
「真的嗎?臉色有變化?」她們都相互打量。
「這我還能說瞎話,你們離得近天天見面,每天一點點變化都給忽略了,等皮膚變白了你們已經看適應了也就沒發現,就像一年不見的人會覺得小孩長的好快,但他爹娘卻覺得孩子還是老樣子」,秋菊說的信誓旦旦,把四個女人哄的喜笑顏開,熱熱鬧鬧的把飯菜給做好了。
「準備吃飯了」,鐵牛娘朝鐵牛爹喊到,然後帶著所有人走出去,男人們已經生好了一堆火,他們腳邊放了不少竹子,看到所有人都出來了就把竹子架起來成人字形架在火堆,不一會兒就傳來霹靂啪啦的聲音,引得飯還沒好的小孩也跑出山洞圍觀。
鐵牛爹對著噼啪作響的火堆鄭重的說:「新的一年要來了,祝咱們一家平平安安,健康長壽,人丁興旺」,等他說完其他人才開始說自己的祈願,大家盯著這些竹子燒完才進去吃飯。
飯後,趁著路上的雪還不厚,鐵牛和秋菊就戴好帽子和巾子打算回自己的家了,大妞跟著秋菊後面仰著頭看她忙來忙去,「小嬸我跟你回家吧,我可喜歡你了」。
「小嬸家可遠了,也沒有哥哥和弟弟妹妹陪著,等春天來了小嬸再請你去小嬸家玩好不好?」秋菊哭笑不得的蹲下身摸摸大妞的腦袋。
三嫂走過來把大妞抱回去,對秋菊說:「這孩子也不知道隨了誰,就喜歡好看的,我和她爹也沒有這樣」。
……
第一縷陽光透過白蒙蒙的雲層,在晶瑩的雪堆上折射出斑斕的顏色,春天來了。
雪開始融化的時候,還有人出門晒晒毫無溫度的太陽,等太陽的溫度升高了,皚皚白雪不見了,鏟過雪的山洞門前已經露出了粘糊的泥土,人出去不但能帶一腳的泥,還會把砸平整的地面給和的坑坑窪窪。
漸漸的能聽到河面上冰層斷裂的聲音,把冰面上殘餘的積雪也給帶走了,能打開山洞門走出去的時候,河水已經在嘩啦啦的流淌著,水面上升了不少。
一天夜裡,秋菊被凄厲的狼嚎驚醒,她搖醒鐵牛,鐵牛拍拍她的背,「沒事沒事,別害怕,我們外邊沒肉腥,它們不會來,而且我們山洞門關的緊緊的,來了也進不來」,話是這樣說,兩個人還是睜著眼仔細聽著動靜,不知過了多久,狼叫的聲音變得低沉悲愴,漸漸的遠了。
「大概是狼群之間爭奪地盤和食物,雪化了它們也要覓食了,過兩天我出去看看,運氣好的話還能撿匹死狼,把皮剝下來給你冬天穿」。
「那其他狼不會聞到味兒嗎」?秋菊擔心會引來其他狼。
「我也不確定,但我們也不招惹它們,我們遇到狼了都會躲開,它們記仇,但它們內鬥死掉的狼,我們如果不撿這個便宜也是浪費了,以後咱們不穿出去就行了,睡覺吧,還不一定遇得上呢,這個時候山裡飢餓的動物太多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擔心你」。
「擔心我啥呢,我一個人出去還麻利些」,鐵牛嚴厲的拒絕她。
「我們不去那危險的地方,就當出去透透氣,而且我鍛煉了這麼久,力氣大了不少」,秋菊小聲的跟他磨,她擔心他為了狼皮跑遠了,第一個冬天她也安穩的過了,以後也可以,不管有沒有孩子。
鐵牛還是不同意,秋菊接著說:「我看病以後肯定要進山采草藥的,你總不能既打獵又尋草藥的,而且我知道輕重,咱們不走遠,還是你想進山?」
鐵牛想著以後她如果進山他肯定是要跟著的,她這麼想出去也就在附近轉轉吧。
第三天,秋菊仍舊把臉和頭圍的嚴嚴實實的,現在的風還非常烈,刮在臉上像是要帶塊兒肉走,她手臂上還挽了個她編的小籃,看樣子也是不準備進深山,鐵牛終於放心了。
地面還有些濕潤,扒開枯黃的草叢能看到點點星綠了,兩人轉了半天除了一腳的泥什麼都沒撿到,用樹枝把鞋底沉沉的泥土給掛掉打算從另一條路回去,不用穿過村子,直接到自己家裡。
走到一片石灘,這裡的石頭比較大,秋菊打算撿個形狀漂亮的裝籃子裡帶回家,繞過一個石堆,猛地看見一片黑色的毛髮,把秋菊嚇得大叫一聲,鐵牛看到趕忙跑過來,秋菊哆哆嗦嗦的給他說,他試探的丟個石頭過去,沒動靜,他讓秋菊離遠點,拿著籃子里的砍刀走過去,走過去看了看招手秋菊過去,「是條死狗」。
「真的是狗不是狼?」
「狼和狗我還是分的清的,這個應該是狼和狗雜交的,它有后倒爪,狼沒有,就是不知道這狗怎麼跑這麼遠,咦,還是個母的」,這時鐵牛聽到狗的身下有動靜,他扒開狗的身體,看到石頭縫裡有兩隻小狗。
他把小狗提出來,一隻還能發出微弱的嗚咽聲,另一隻跟著母狗去了,他看了一下那隻大狗背上被咬了個大口子,後腿也傷了一隻,估計是流血過多死的。
「這隻狗應該跟山裡的狼有關係,估計這傷就是我們前兩天聽到的狼嚎有關,受傷了帶著狗崽子跑出來,最後跑不了了就把兩隻崽子藏石縫裡了,是條聰明的狗子,可惜了,這麼久了公狼沒找來應該也死了」。
秋菊想到她娘,病的要死了還讓她扶她去了趟候府,對著一個嬤嬤說了不少好話,還搭上所有積蓄把她塞進去,只求她能平安長大。
秋菊難受的把這個爪子還在流血的小黑狗放進籃子里,取了圍脖子的巾子蓋在它身上,「鐵牛,這隻狗我們帶回去吧,它挺過來了我們就養它到老,不枉費它娘拼了命把它們帶這麼遠,死的這兩隻狗帶回去埋山上吧,希望這隻小黑狗長大後向它娘一樣聰明」。
「還帶回去埋了?」
「對,這隻狗是我的了,我就要幫它處理好它娘和弟弟的身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