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二十三章
再次見鐵牛大姐毛妞是在端午節,毛妞就嫁在山裡,離的不遠,但家裡也有三個孩子,不會特地回娘家,偶爾會在村子里遇見,她總是匆匆忙忙的,見面也就是互喊一聲打個招呼,於秋菊而言,大姐是個和善有些內斂的人,山裡的兒女都很大方爽朗,聲音洪亮,在家裡說話站在山谷外都聽出是誰的聲音,但大姐不是,她見人就抿嘴笑,聲音和善但似乎不太敢說話,也不大開玩笑,跟婆婆不是一樣的人。
山裡和山下民間傳統一樣,端午節女兒是要回娘家的,端午是九毒之首,山裡人在山裡掙生活更注重這些,所以她們都是要回娘家住五日,以此求一年的平安,住五天後,夫家的人帶東西再來接。
端午一大早,娘家是山裡、父母還健在的小媳婦兒、老媳婦兒都收拾東西單獨一個人回娘家,在這幾天不再操勞家務,不伺候老的小的,回娘家的閨女是最尊貴的客人。
端午的時候秋菊懷的至少有三個月了,但她穿的比常人厚,看肚子什麼都看不出來,毛妞提著紅棗和一隻晒乾的母雞來看她的時候秋菊正在跟小毛驢玩,半大的小狗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一根棍子都能玩半天,之前大姜提了個豬腿骨給小毛驢磨牙,秋菊把骨頭扔出去它再撿回來,一人一狗玩的都挺起勁。
迎著太陽,秋菊看著小毛驢甩著尾巴迎接人的樣子,以為是哪個嫂子來了,還笑著說:「看小毛驢親熱的樣子我就知道來的是自己人」。
「我只聽說你養的狗子分的清裡外人,還以為是家裡的人給它喂東西多才記住的,沒想到是真的,我跟它可是第一次見面啊」,毛妞試探性的摸了一下它的狗頭,它一點都不抗拒,還往她另一隻手上蹭。
直到聽到聲音,秋菊才知道是大姐來了,這是她嫁進來后大姐第一次來,她也沒提她沒認出來人的事兒,「這狗靈性,第一次見你就親熱的像是鐵牛回來了,這附近的鄰居天天見都不行」,秋菊看大姐用小毛驢蹭的那隻手摸它毛,小毛驢又想蹭到另一邊去,「大姐,它是想幫你提東西,你把布袋給它讓它叼進去就行了」。
毛妞把裝紅棗的布袋放地上,就見小毛驢叼起綁著的疙瘩啪嗒啪嗒的往山洞裡去,大姐連誇幾聲好狗,眼裡滿是羨慕。
毛妞走進,挨著秋菊坐在一截橫木上,「之前就聽到你懷孕的消息了,但一直在忙孩子,再加上當時也快到端午了我就沒回來看你,身上怎麼樣?」
秋菊知道山裡的沒會把脈的大夫,會有一些懷假孕的情況,比如一個每月按時來月事的媳婦突然一個月沒來,第二個月又來了,所以不少人聽說家裡親戚懷孕都是過了三個月才會上門祝賀,「我也是連續三個月月事都沒來才確定懷孕,之前只是一個勁兒的吐,加上三嫂說她懷孕時也這樣,鐵牛就堅信懷了,嘴裡答應的好好的等確定了再說,不出三天見過他的人都知道了」,秋菊假假的埋怨道。
毛妞聽了連忙接話:「鐵牛是想娃了呢,幾個侄子侄女和外甥他都稀罕的不得了,除了大姜和茅根沒比他小多少,其他幾個孩子都騎過他脖子讓他架著走,他也跟他們玩的到一起」,她老實的本性讓她趕緊解釋,生怕她的一番話讓夫妻倆吵仗了,說完后不住的偷看秋菊的臉色,秋菊還沒咋滴她就一臉懊惱,心裡發恨自己不會說話,解釋都不會解釋。
秋菊再也不敢在這老實的大姑姐面前說些作作的內涵話了,這段時間她對鐵牛就常常說些假假的假話,鐵牛也能明白她的意思,她差點都養成習慣了,她趕緊轉移話題,「是啊,他的確是喜歡孩子,三嫂還是第一個知道我懷孕的呢,我確定懷孕了鐵牛還提了一隻臘兔子去感謝她呢」。
「你三嫂她懷孕的時候也吐的厲害,你離她們比較遠,她們家裡也有娃要看著,你閑時可以經常過去問問她們的經驗,你大嫂、二嫂都生過兩個娃了」,果然一聊起懷孕經,大姐就忘了之前的話茬。
「她們家裡嘴多,嫂子們都忙,我也經常在附近串門,她們也都告訴我要注意的事兒,大姐你生了三個都養活了以後我有問題可要去請教你啊」。
「就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哪提的上是請教」,毛妞紅著臉連忙擺手。
兩人就左一句右一句的聊到鐵牛回來,鐵牛看到毛妞挺高興,「大姐,好久沒看到你了,你這次回來住我家住幾天吧,正好秋菊回不了娘家,我還擔心她傷心呢,你來陪陪她」。
「你天天在外忙,我們倆當然不經常見面了,不住你家,你媳婦懷著孕呢,我就住爹娘的山洞裡,再去老三的山洞裡過兩晚就將就過去了」,毛妞瞪了鐵牛一眼,覺得鐵牛當秋菊的面都這麼說,肯定是把家裡雞零狗碎的矛盾告訴秋菊了,頓時感覺在秋菊面前掛不住臉。
秋菊接到鐵牛的眼色,抱著毛妞的胳膊,「大姐,我過了孕吐的那段時間現在好的不得了,但鐵牛不在家就不讓我出去,我憋的不得了,你住這邊,既能陪我出去走走也能教我一些懷孕生產的事」,毛妞在秋菊的話里沒聽到笑話她的意思,再加上她也不想單獨跟爹娘共處一室,就沒再推拒,就說今天晚上睡爹娘的山洞,明晚就睡過來。
中午一行人都去鐵牛的爹娘家吃飯,由鐵牛娘和二嫂、三嫂做飯,大嫂也回娘家了,其他人就聚在一起歡迎大姐回來,接下來的幾天大姐要每天中午在一個兄弟家吃飯,哪怕大嫂不在家,由他人代勞做飯也要在大哥的山洞吃頓飯。
今天中午的飯吃的尷尬而悲傷,二嫂三嫂看別人都有娘家回,而自己是被娘家拋棄才嫁進深山的,雖說生活不錯,但對比山裡姑娘的處境,心裡是酸的是苦澀的是心存期盼的,期盼著某一天回到娘家也是受歡迎的,是可以去苦除澀的,兩人都沉默著扒飯,而毛妞也是安靜著吃著,除了給爹娘夾了幾筷子菜也拘謹的沒說話,受她們情緒的影響,秋菊封存的回憶也出現裂口了。
她娘在她十歲那年去世,她爹在她兩歲時給候府辦事淹死在江里,她對她爹沒印象,有記憶時就是她娘一派淡然的撫養她長大,只有在每個陰雨天會披著蓑衣走出院門愣愣的向村口盼著,在鄉下她給了不少人治病卻治不好她自己,臨死前拖著病怏怏的身體四處託人給她女兒求個棲身之所,閉眼前滿眼含淚的囑咐秋菊要活著,直到聽到秋菊答應的聲音才把眼眶裡的淚水擠出來。
回去的路上秋菊不再像以前那樣走的歡快,逗鐵牛伸出手去護她。
到家后,鐵牛把小毛驢趕出去,把秋菊抱坐在腿上,「想家了是嗎?明年秋天我帶你下山看看?」
秋菊不願意吐露她的來歷也不願意說假話忽悠鐵牛,「不會下山了,我娘不在了,山下沒我的家,我的家是這裡」。
「對,這兒就是我們的家」。
看秋菊還是悶悶不樂,鐵牛就給她講他家裡這些矛盾的原因
當年馬匪的小兒子帶人分立出來生活在這隔虎山,雖說打獵生活到死沒下山,但到了他們的兒女,也就是鐵牛爹那一代,身上沾染的有匪氣也不想過山裡的苦日子,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二三十個成年小夥子收拾包袱下山求生去了,下山後這些人分散著離開。
那個時候新朝建立也就一二十年,一些規章還沒制定完善,就被鐵牛爹他們鑽了空子,是個黑戶也進了制炭廠,進去一段時間后鐵牛爹見到了他的兩個哥哥和山裡的兩個人,五個人裝作不認識卻偷學人家燒炭的技術,心養大后就打算出去自己干,結果窯還沒蓋起來就被原主家發現,地方豪族讓幾個人乾乾淨淨的消失還不簡單,除了鐵牛爹其他四個人都死了,鐵牛爹帶了一身傷回到深山,躺了兩個月才能走出家門,但兄弟三個只剩他一個,當初兄弟三人逃下山他爹就被氣死了,鐵牛爹回來後娘也改嫁了,他親眼目睹兄弟和好友的死亡,而且出去二三十個回來的還不到十個,個個兒都是一身傷的回來,最慘的是少條胳膊,他膽子都要被嚇破了,再也不敢下山,只能靠學到的燒炭技術發了筆小財,娶了個婆娘過日子。
有了孩子后從小就告誡兒女生活在山裡就不要盼著山下可以買賣的生活,在山裡既不交稅又不服役,山裡的人到山下沒有戶籍是要下大牢的,從小就絕了鐵牛他們下山生活的念頭。
鐵牛祖母當年改嫁后也沒能再生孩子,又厭惡氣死亡夫的兒子,為了不能動了之後能有人伺候,就起了養個孫子的想法,鐵牛娘肯定不願意,但婆婆經常插手夫妻倆的事,鐵牛爹又對他娘氣虛,對他娘養孫子的事睜隻眼閉隻眼,鐵牛娘恨婆婆恨到骨子裡,那個時候鐵牛都已經出生了,但還不滿一歲,鐵牛娘又狠不下心拋棄孩子再嫁,如果她再嫁那她五個孩子就隨死老太婆選了,最後選了個長的像婆婆的女兒給婆婆養。
鐵牛祖母從中作梗,不讓孩子見娘,但讓跟兄弟們一起玩,再加上鐵牛娘恨婆婆,也不願意見到長的越來越像婆婆的女兒,母女兩人都知道對方,但一年難見幾次面,等鐵牛祖母去世了,毛妞回到爹娘家住了兩年,冷冷淡淡的相處著,也沒了對娘的渴望,心中的幻想落了空,到了成親的年紀選了個相熟的男人嫁了,除了每年回娘家避免不了見面,其他時間只要想避開一個人,只要一方使力就能做到,何況兩方都有這個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