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浴室里這麼大動靜,朱葛卻彷彿全然沒有聽到。
季寒川不以為意。按照白天里諸玩家聊天時透露的消息,他大致能猜到。當這些東西出來的時候,其他玩家的感官多多少少會受到一些影響、無法察覺。
他手握在牙刷頭上,而牙刷柄深深沒入。看長度,幾乎要貫穿怪物的半邊大腦。他像是極痛,齜牙咧嘴,想要咬季寒川,偏偏稍一動作,就要牽扯直入腦殼的牙刷,原本就猙獰的樣貌顯得更加慘不忍睹。
季寒川盯著對方的頭髮、衣服,過了片刻,驚詫:「你難道還變成我的樣子了?」
怪物:「……」
季寒川惱怒:「我怎麼會這麼丑——」一邊講,一邊握著牙刷柄,將怪物往鏡外拉。怪物劇烈掙扎,偏偏在疼痛和季寒川力氣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被從鏡子里扯出。到這時候,季寒川才看到這玩意兒後半邊身體:說是「身體」,未免太美化。那就像是一塊塑料,在高溫下融化,成了黏糊糊、濕噠噠的樣子。倒是前半身,忽略掉擠成一團的五官的話,還算有個人形。
季寒川十分嫌棄,將怪物——他都不想說這玩意兒是「鬼」,潛意識裡覺得掉份兒——甩在浴室地板上。此刻再看鏡子,裡面恢復了正常映像。季寒川往地上扔了塊浴巾,這樣墊著,才能放平心態、踩在怪物身上,然後仔細端詳鏡子里的自己。
他看不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依然在浴室門后,捂著臉,從指縫裡看鏡中的季寒川,偷偷和什麼「人」說:「爸爸好帥啊!」
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腳,快速在地上怪物頭頂踩一下。
怪物:「……」也是他運氣差。遊戲進行過程中,對他們這些鬼怪的限制,是逐步減少。而今是第一天,最多只能側面嚇嚇人。
所有「同事」都已經開張了,只有他,在各個房間晃了一圈兒,終於選中一個獵物。可獵物的力氣異於常人。
他能肯定,如果是其他玩家,一定不會把自己搞成這幅凄慘模樣。可這明明是新手場,怎麼會出現這種傢伙?!
同時,季寒川腳踩在怪物身上,遏制住對方下一步動作。
然後繼續洗臉。
等臉上泡沫沖乾淨了,忽而聽到朱葛的聲音,喊他:「韓川!怎麼這麼久。」有點納悶的樣子,之後是腳步聲,顫顫巍巍地、大著膽子,往浴室這邊走來。
這倒不能說明朱葛多麼高尚、捨己為人。主要他們住十九層,而房間門在浴室旁邊。朱葛往浴室走的時候,一再祈禱,自己舍友不要出什麼狀況。他已經做好看到緊閉的浴室門的準備,可眼下一幕,仍然大大出乎朱葛預料。
「這、這這——???」朱葛破音,「這是什麼玩意兒?!」
他往後退了兩步,身體撞上衣櫃,微胖的身形顫抖,聲嘶力竭:「你怎麼還踩著?!」
季寒川瞥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拿毛巾擦臉,說:「明天給前台說一聲,給咱們換個浴巾。」
朱葛恍恍惚惚地點頭,看季寒川蹲下身。到這時候,他才發覺,那個被踩著的東西嘴裡卡著什麼。
然後聽季寒川嘀嘀咕咕,自言自語:「還好刷完牙了,不然得噁心死……」他盯著地上的怪物,對方的身體像是要融化一樣,偏偏又滲不過浴巾,只在浴室地面上緩緩攤開。
看著季寒川,嘴裡卡著牙刷的怪物臉上露出點惡意的笑。
季寒川友好地問朱葛:「老朱,你晚上不是買了包煙嗎?」
朱葛:「嗯?哦哦,對。」
季寒川:「借一下,還有打火機。」
朱葛:「哦……」仍然恍恍惚惚、很不明白地拿著煙和打火機過來。倒是沒其他抱怨,畢竟這些東西說是他買的,但還是舍友給錢。
地上的怪物眼睛睜大,看著這一幕。季寒川還是很悠閑,他手指修長,骨肉勻停,光是點一根煙,都帶著說不出的閑適好看。朱葛在一邊兒看著這一幕,總覺得自己是走錯場地,進到某個殺人狂の作案現場.avi。
第一根煙,被季寒川自己咬住。朱葛沒買太好的牌子,入口的是點劣質、刺激的煙草味。季寒川眯了眯眼,腦海中忽然飄過一個聲音。
是他自己,懶洋洋對什麼人說:「好好好,最後一根,我再也不抽了。」
有人對他說了什麼,他輕輕「嘖」了聲,聲音低下來,「我也沒在寧寧面前抽啊。」嗓音溫柔、柔和,彷彿還帶點笑,「寧寧沒看見,對吧?」
季寒川恍惚了一瞬,地上的怪物看準時機,嘴巴再度張大——
這一幕,在朱葛眼裡,就是季寒川被什麼蠱惑,定在原地,眼看要被那張血盆大口吞沒!
他身上肥肉發顫,左右看看,想起什麼,猛然打開身後的衣櫃,從裡面拿出一個晾衣桿,勇猛地朝前一捅!
與此同時,季寒川回神,看著眼前的大口,嗤笑一聲,從口中捏下煙,將煙頭火星直直扎入怪物口中!
「啊——!!!」
怪物連受雙方夾擊,發出一聲尖銳慘叫,原本攤開的身體又凝聚起來。季寒川看準時機,把煙盒和打火機重新丟給朱葛。朱葛手忙腳亂地接住,聽季寒川說:「老朱,過來幫忙。」
朱葛「嘶」了聲,心驚膽戰地上前。他玩兒了那麼多局遊戲,還是第一次見到眼前場景,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相比之下,季寒川才更像他記憶中的厲鬼,至於地上那個,則是可憐受害者。
這會兒,「受害者」嘴巴里亂七八糟,一副疼到扭曲的樣子。季寒川又拿了條毛巾,裹在手上,把怪物團吧團吧,流動的、融化塑料一樣的身體,盡數被他裹進浴巾內。期間怪物幾次想逃,季寒川便讓朱葛點煙、在一邊候著。怪物想要脫走時,朱葛就看準時機,拿煙頭往下燙。
到最後,季寒川在浴巾上打了個結,把鏡中怪物完整地塞進一個小包袱。
然後對著小包袱,沉思片刻,問朱葛:「你說這個小城市裡有沒有野生動物保護局?」
朱葛臉色扭曲:「這算野生動物?」
季寒川遺憾:「那要怎麼辦呢。」
朱葛小心翼翼,問他:「韓川啊,這到底怎麼搞的?你怎麼知道他怕火?」
季寒川回答:「就剛剛,從鏡子里爬出來的。我想著吧,他既然住浴室這種濕冷的地方,沒準不太受得了熱……」
邏輯負分。竟然能誤打誤撞,抓住痛點。
朱葛無言以對。
季寒川彷彿無意,問朱葛:「對了,他剛剛出來挺大動靜的,你沒聽到?」
朱葛回答:「就聽到你在哼歌,然後忽然安靜了。再然後,叮鈴哐啷,我就過來了。」
季寒川「唔」一聲,又摸准一點規則。他在心裡比了個勝利手勢,再繼續看著這一坨在浴巾里蠕動的塑料發愁。瞥一眼鏡子,喃喃自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有這麼一隻。」
浴巾上,浮出一塊凸起,像是懷胎八月之後,嬰兒在母親肚皮上伸手。
季寒川冷漠地:「看不懂。」
裡面發出點支支吾吾的聲音,像是想要出來。
朱葛屏息靜氣,問:「這是不是被打服了?」
季寒川想一想:「我覺得沒有。」
浴巾里:「……」
季寒川:「現在幾點?」
朱葛看一眼手錶,「十一點了。」
季寒川若有所思:「嗯,我想下樓借一下廚房。」
他話音落下,浴巾里的東西又一次猛烈掙紮起來。季寒川不耐煩,呵道:「安靜,否則把你丟油鍋。」
浴巾更瘋狂地掙扎。
朱葛看著這一幕,如在夢裡。眼見季寒川「安撫」浴巾,說:「我總要確認你之後不給我找麻煩啊。不下油鍋?也行,找個建築工地……」就在酒店前方、右邊。
他真的一副商量語氣,說:「把你灌進水泥里?」
朱葛無語,見季寒川好聲好氣,說:「總歸,你安靜一點,不惹事,在水泥里過上七天……六天。」
浴巾平復下來,似乎在權衡。
季寒川問:「還是你更想被下油鍋?」
浴巾:「……」
季寒川權當商量好了,站起來,對朱葛道:「老朱,你跟我一起下樓嗎?」
朱葛掙扎、權衡。
季寒川看他這樣,笑一下:「算了,你不方便上電梯,走樓梯又太累。我自己去。」他停一停,到底抱著虛心態度,問:「是不是第一天的東西,都這麼好打啊?」
朱葛一臉驚悚,回答:「不不不,是你力氣大。」
季寒川「唔」了聲,眼神往窗戶上瞄了瞄。
朱葛心裡一「咯噔」,想:這人總不會想從窗戶往下跳吧。
好在片刻后,季寒川收回視線。他已經發覺了,自己的體力、目力……這些的確與其他玩家有些差異。想到胡悅白天說的話,等離開房間之後,季寒川走到電梯旁邊,在心裡畫一個計量圖。
他想:明天去和胡悅掰手腕吧。
看能不能算一算,自己到底經歷過多少遊戲。
「叮」一聲,電梯抵達十九層。季寒川朝空無一人的電梯笑一下,很風度翩翩、帶著優雅模樣,舉起手上的浴巾包裹,說:「來,和你的小夥伴打個招呼。」
電梯在他面前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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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寫得好開心啊(捂臉)
_(:з」∠)_雖然評論不能對外顯示了,但還是想看大家的評論……(大聲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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