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

回國

商羽重新加工兩塊牛肉的時候,關誠也沒閑著。

他披著浴袍。這次來英國,細細想來,頗有斬獲。關誠與兩家企業敲定合作意向,已經簽了合同。也有幾家仍然在接觸,相互暗示過底價,只是還要進一步拉扯。

那是回國之後的事情了。

不論這頓不盡如人意的晚餐,酒店客房本身布置還算不錯。關誠轉了一圈,找來幾個裝飾蠟燭,擺在燭台上。待把燭台擺在餐桌上,他端詳片刻,覺得這會是一頓不錯的燭光晚餐。

剛才在酒櫃里看到幾瓶夏敦埃酒,可惜不好拿出來喝。

商羽燉牛肉的時候,沒有在擺盤上進行。覺得差不多了,他叉起一塊嘗一嘗,滋味鮮濃,肉軟而爛——這裡沒有高壓鍋,按說這是燉煮幾小時之後才能達到的效果,不過如今半小時就達成,照商羽猜,酒店裡的大廚雖然端上兩份帶血牛肉,但在那之前,應該也對牛肉做過其他處理。

他把牛肉塊端上桌,又從之前的盤子里找了兩盤薄荷葉,當做裝飾。佐餐酒沒了,好在小冰箱里找到幾塊檸檬。

關誠看著,由衷地誇一句:「小羽,你真是太神奇了。」

商羽唇角彎起一個弧度,然後又迅速壓下去。

他輕咳一聲,說:「關哥,你嘗嘗。」

有男友前面盡心儘力的表現,這頓飯無論味道如何,關誠都會捧場。

不過真的入口,覺得滋味的確很好,濃郁的肉汁在口腔里化開。吃了兩口之後,關誠開始感嘆:「如果有一碗米飯就好了。」

商羽聽著,到底忍俊不禁。

關誠關了燈。

餐桌在窗邊,沒有國內那樣將半邊天色都染成紫紅的霓虹,但總算可以伴隨一片迤邐燈火。

燭光照在桌子兩邊兩人身上,關誠端起檸檬水,聽商羽說:「這裡沒有蜂蜜,沒辦法了。」

他講這話的時候,嗓音裡帶一點漫不經心,落在關誠耳邊,卻又是十足在意。

因為在意,所以才會照顧他的口味、照顧他的餐飲習慣,明明很晚,卻依然願意操勞一遍。

剛剛那種情況,其實大可以直接打電話給前台,要他們重新加工。但說實在的,關誠是地地道道的國內胃口,來這裡八天,吃了八天當地菜,已經十分想念國內常去的幾家餐廳,家政阿姨的手藝,以及商羽做出來的飯菜。

商羽不特地說什麼,但商羽都知道。

這個念頭,讓關誠開始認真想,當下,自己可以為商羽做點什麼。

他問:「回去以後的安排是什麼?」

商羽一怔。

關誠自問自答:「之前看過你的行程表,好像還是綜藝?」

商羽聽到,解釋:「對,一個音樂型的節目,很多歌手參加,可以上星。」

關誠聽著,遲疑一下。

他說:「我原先想說,如果你喜歡這裡的朋友,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檔期。不過這麼說,接下來那個節目也很重要?」

商羽一時之間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

片刻之後,他才說:「嗯,會遇到一些前輩老師。」

關誠聽著,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考慮一下其他禮物。

在世榮娛樂的大樓內,商羽有一個專門的錄音棚。此前相關設備,定製的耳返、手麥等等,關誠送過一些,也慢慢了解到,商羽作為音樂人,有自己的偏好、習慣,他一個半外行,雖然因和商羽在一起,對這些專業性的東西有一定了解,但到底比不過小羽本人。

那之外的,小到配飾,大到車、房,關誠又覺得,少了點身為男友的感覺。

他心思轉了一圈,把這些念頭暫且壓下,安心吃這一頓晚餐。

商羽看著他,片刻后,也重新動起刀叉。

他心想:關誠之前問那些,到底是要……做什麼?

後面吃完,關誠打趣,說他來英國之前,也想過和商羽一起吃類似的一餐。只是要在定好的餐廳,旁邊還有小提琴手配樂。說著說著,他倒是自己停頓一下,想,這麼好的氣氛,彷彿也很適合求婚。

可惜這兩個字,又很難出現在商羽和他之間。

商羽還年輕,關誠希望可以多給他一點自由、選擇,不要做出衝動的決定。

在此刻,聽他描述完,商羽倒是笑了下,說:「關哥,我不喜歡吃飯的時候旁邊那麼多人看。」

關誠停一下,說:「也是。」

商羽說:「對了,回國之後,還要回家一次,我爸生日快到了。」

關誠要開口。

商羽先一步說:「關哥,不用給我爸準備什麼!我家裡又不知道咱們,」視線在關誠面頰上轉一圈,「他覺得世榮對我有知遇之恩來著,一直挺感激的。」

關誠聽著,回答:「好。」

他在心裡重複一遍前面那個念頭。

「求婚」兩個字,對他和商羽來說,真的、真的過於遙遠。

商羽沒有這麼快就公開,哪怕是只在小範圍內、向親朋好友公開的打算。

相比之下,倒是關誠這邊知曉兩人關係的工作人員要多一點。

他們吃完這頓晚飯,燭火熄滅,再洗漱過。

空盤擺在餐桌上,兩人上床、睡覺。

商羽額外問了句:「關哥,那明天?」

關誠說:「可以多睡一會兒。」一頓,「八點起,中午差不多回到倫敦,正好趕上下午的飛機。」

商羽聽著這個安排,在黑暗裡靜靜擰眉。

關誠又說:「我們不和考察團其他人走,在機場會合就行。」

商羽眉尖鬆開一點。

恰好關誠側頭看他。

來英國很多天,商羽都沒太見過日光、月光,總有雲層籠罩。

但巧合的是,這一刻,雲層忽然飄來一個缺口,讓清亮的月光撒下來,照在雕花窗子上,落入屋中。

一點窗上花紋一樣被月光帶下來,落在關誠面孔上。

以商羽的角度看,他打了個輕輕的呵欠,心想,這倒像是某種奇怪的文身。

他長臂一伸,把關誠攬過來,在對方臉頰上親一親,含糊地說一句:「晚安,關哥。」

而後就進入夢鄉里。

編曲原先就有點「體力活」的意思,後面趕路、再把關誠「餵飽」,之後還要做飯。商羽心裡划拉一遍,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先關誠一步睡著。

只是在睡著之前,他還是要想到那個問題。如果說今天下午那四五次才算「餵飽」,那此前,幾乎兩三次就要封頂的時候,關誠怎麼夠?

這個念頭,在睡夢裡都讓商羽很不安穩。兩人睡前原先穿著睡袍,後面抱在一起,睡袍不知不覺間被蹭掉。

關誠半夢半醒的時候,覺得一隻乾燥、溫暖的手落在自己腰下。似乎覺得不夠,還在那處捏了捏。

他一下子醒來,頗有些難以置信,看著商羽。

可商羽依然沉浸在呼呼大睡之中。

關誠稍稍動一動身體。

就被商羽輕輕拍了一巴掌,嘟噥著說:「別鬧。」

關誠:「……」

他耳尖在無人注意的地方一點點發紅。

後面晨起,是關誠先醒來,鬧鈴還沒有響。

他慢慢從商羽懷裡把自己抽出來,重新披好浴袍,同時惦念著自己剛才挪動身體時腿間、腰腹上感受到的東西,熱乎乎的,沉甸甸的——他忍不住回憶:我二十四歲的時候,有這麼精力旺盛嗎?

想了片刻,得不到答案。

那是他日後想來最後悔的一段時間。

酒精、金迷紙醉、腎上腺素。

即便如此,也算是人生中的重要一部分。

他再洗漱完,恰好有酒店的服務人員敲門、端來早餐。

因為昨晚不甚愉快的經歷,在真正看到早餐之前,關誠都懷揣一點警惕。

不過真正看到,發覺乏善可陳之後,他又悄然鬆了口氣。

這樣就挺好。

等到商羽再醒來,床的另一邊空落落的。因昨夜相擁而眠,晨起時不免腰酸背痛。

他沒有在意身體的一點小麻煩,滿不在乎地直接去盥洗室,看到了關誠常用的須后水、洗面奶等。商羽自己來的時候,其實也在包里揣了這些東西。不過昨夜沒想起來拿,現在想想,也沒必要再拿。

刷牙到一半,關誠的嗓音遙遙傳來,問:「小羽,起了嗎?」

之後,是開門的聲音、腳步的聲音。

只是在到盥洗室入口時,關誠的腳步停頓一下,像是很沒辦法:「小羽,你也先穿好衣服吧。」

商羽看他,暫時把牙刷從自己嘴巴里拿出來。

他想著昨天晚間種種,鬼使神差地開口,說:「關哥,幫幫我唄?」

關誠一愣。

商羽看他耳尖、耳朵……到半邊臉頰,都帶著昨夜「吃飽」時的那種潮紅。

他心想,以關誠的身份,露出這種神色,還挺奇怪的。

心思再往下,就到了不太愉快的地方。

商羽及時剎住。

關誠含蓄地:「早上這種小問題,你可以自己——」

商羽想一想,說:「好啊,我自己。」

關誠鬆一口氣。

他有點後悔過來了。

不過商羽緊接著一句話,把他釘在那裡。

商羽說:「我自己來,不過關哥,你得站在那兒。算了,坐在這邊吧。」

對著洗手台抬了抬下巴。

商羽:「腿分開一點,拉鏈拉下來,襯衣扣子解開。」想一想,覺得差不多了,重複,「我自己來。」

關誠:「……」

他覺得自己瘋了。

才會陪商羽這麼胡鬧。

原定的出發時間是八點四十,這會兒在八點十分,似乎足夠來鬧一場。

他喉結滾動一下,睫毛又開始顫抖。商羽看著他,心裡一邊是興奮,一邊是厭倦。可體現出來的,卻只有前者。

經過昨晚之後,他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在某些方面,關誠對他的耐性,恐怕異乎尋常的好。

這個想法,在接下來,算是得到證實。

關誠後面又換了一條褲子,連帶內衣。上車的時候,林助看他,還額外問了句:「關總,你手不舒服嗎?」有點緊張憂切,「是不是腱鞘炎?」

關誠慢慢放下手。

他顯得從容,坐在車窗邊,兩腿交疊在一起。

「沒事。」關誠說,「開車吧。」

話音落下,聽到商羽一點笑。

關誠看他。

商羽止住笑聲,只留下彎起的唇角。

關誠無奈,身體往後靠一點,看車子駛離酒店、駛離伯明翰。

路上,林修又和關誠確定了一點接下來幾筆訂單的事情。商羽沒有聽,而是戴上耳機,哼出幾個旋律,再記下來。

雖然昨天的頭腦風暴算是被關誠打斷,但現在有了新的想法,算是把損失降到小一點。

車程上沒什麼話,到了機場,因趕時間,又在異國他鄉,兩人沒有特地分開。是到安檢之後,才去不同候機室。

關誠的手已經不酸了。他點了杯冰咖啡,端在手上,看著PAD里的各種報表、文件。

片刻后,身側卻坐了一個人。

他側頭看,笑一下:「姚總?」

正是姚柯翰。

姚柯翰也笑一下,說:「關總。」停一停,「我剛剛進機場的時候就好像看到你。」

與考察團分開活動的人不只有關誠一個。

關誠聽出來,姚柯翰一定有言外之意。他假笑一下,「嗯?這麼巧。」

姚柯翰有意無意,問他:「關總當時是一個人嗎?我好像看到還有其他人從關總車上下來。」

關誠說:「那應該是林助吧。」

姚柯翰看他,關誠神色不動。

姚柯翰笑一下:「原來是這樣啊。」

關誠點頭。

有姚柯翰在,不好再看公司文件,於是接下來,關誠挑了本電子雜誌,一直看到上飛機。

林修守口如瓶,一路上,都沒再提起關誠。

倒是商羽的助理小劉,額外提了句:「商哥,關總生日快到了,你別忘記準備啊。」

他講這話的時候,飛機已經升到高空。小劉全副武裝,眼罩、毛毯,只等睡覺。

商羽微微怔一下,想起來。

說到生日,他和關誠之間,有一個額外的巧合。

商羽的生日在年初,二月出頭。

關誠生日則在年中,八月底,末位數字正好和商羽一樣。

商羽最先是依靠這個小技巧,記住關誠生日。

只是真正到了日子,反倒在小劉提醒之後,才想起來。

他應了聲:「我知道了。」

心裡則想:給關誠準備生日禮物?……有點麻煩。

好在還有時間。

在那之前,商羽飛回寧城,陪父母過了一次生日。

他爸媽都是脾氣溫和、儒雅的人,到五十多歲,依然喜歡興緻上來了,就和對方合奏一曲。

莫說其他人了,就是商羽自己,都覺得他的「音樂細胞」完全由此而來。

他給父母準備的禮物也都是這方面:樂器,某位父母很喜歡的鋼琴家的簽名,以及泡腳桶、茶葉等。老爸老媽年紀大了,是該好好保養。

商媽媽在兒子回來的幾天十分高興,買了很多商羽喜歡的菜,並且發話:「老商既然過生日,這幾天就不讓他操勞了,我來炒菜。」

商羽和商爸爸對視一眼,一起藏好眼裡的笑意。

到餐桌上,商媽媽又不免嘮叨起一些日常瑣事。

她說:「小羽啊,你還記得岑阿姨家的葉葉嗎?她結婚了!」

商家父母住在商媽媽執教學校的家屬院里,平時往來的鄰居都一樣是學校的老師。商羽從小到大,也是和一群「教二代」在一起玩。商媽媽這會兒說的葉葉,就是當時一個和商羽玩兒得來的小孩。

商羽筷子一頓,笑道:「是很久沒見了。」

商媽媽看他,暗示性地問:「你呢?有談朋友嗎?」

商羽還是笑:「我在忙事業呢,哪有時間啊。」

商媽媽振振有詞,說:「不是都說『先成家,再立業』嘛。」

商羽給商媽媽夾一筷子菜,說:「不了,我還是反過來。」

好在商媽媽也只是隨口催催,說出口了,就算是盡到「為人父母的責任」。

聽商羽這麼說,商媽媽很快放下,「行吧,我還不知道你嘛,從小到大就主意正。」

算是揭過這個話題。

商羽在家一共待了四天,除了陪父母外,就是給他們簽了一堆名。但也提到,不要亂送。

商爸爸笑呵呵說:「知道知道,送多了就不值錢了。」

商羽有點頭疼,不過仔細想想,的確是這個道理。

他還在考慮給關誠的生日禮物。

雖然現在是晚了些,但要定製什麼東西,只要加錢,總能拿到。

或者走溫情路線,坐一桌飯,營造「家」的感覺?

想到後者,商羽沒忍住,先自己笑了。

算了。

還是從簡,送不會出錯的東西吧。

離家前一晚,商羽接到一通電話。

他已經收拾好行李,只等第二天出發。

並非回海城,而是直接飛接下來那個音樂綜藝的錄製地點。另有一些其他工作,得在當地再待十來天。

他這種日程安排,算得上公司的另一種「特殊照顧」。不必一年到頭幾乎睡在飛機上、用身體做本錢,而是可以在某個城市長時間停留、養精蓄銳工作。

來電顯示出現的時候,旁邊商媽媽看到,「哎喲」一聲,用促狹的目光看商羽。

商羽無語,拿著手機到陽台接電話。過了會兒,他再回客廳,父母就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

商媽媽:「剛剛那是誰呀?看名字好像是個女孩兒?」

商爸爸:「小羽,你知道啊,我們當然是支持你『先立業,再成家』的,但如果有機會……」

商羽哭笑不得,說:「等等,你們還記得上個月那個新聞了嗎?」

商爸爸和商媽媽對視一眼。

商媽媽慢吞吞說:「那個『戀情曝光』?」

商爸爸:「不是說是學校認識的人嗎。你幫忙報警,把人帶去酒店,之後等她哥她嫂子過來。怎麼,都一個多月過去了,這事兒還沒完?」

商媽媽給自己挽回形象,說:「當時新聞一出來,哎喲,一堆人給我和你爸打電話。我們都說啊,肯定是假的!要是真的,能不先給我和你爸說?」

商羽心想,要是你們知道你們兒子這兩年在做什麼,恐怕就不會這麼覺得。

他口中答:「學姐想再請我吃頓飯,正式地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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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爆字數了(撓頭

對啦,明天請個假,咱們後天見=v=

(今天的更新已經算是半個雙更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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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養的金絲雀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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