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驚魂險像生
黑夜中的玄明堂在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中醒來,七/八歲的小葯童急急忙忙跑向後院,敲響了舒雲宜的大門。
「門口有個小男孩說她娘今日才堪堪九個月,中午的時候突然破了羊水,生了一下午都沒生下來。」
啞叔身邊的小葯童跑得滿頭大汗,說得又急又快又大聲。
舒雲宜神色一震,連忙說道:「你去前面讓啞叔準備藥材和馬車,我馬上就來。」
隔壁大門被咯吱一聲打開,濃夜中的葉離情半張臉陷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你醒得正好。」舒雲宜一見她,立馬伸手把人拉近屋子,「我需要一個力氣大點的女人。」
「等會可能要幫我拉小孩。」舒雲宜一邊動作麻利地挽著頭髮,一邊解釋著。
葉離情臉色難看。
「別怕,很簡單的,反正都是要經歷的。」舒雲宜繞道屏風后換衣服的時候,見她這個模樣,笑著安撫著。
「不,我不需要。」她低聲說著。
可惜舒雲宜行色匆匆,根本就沒聽見。
葉離情幾乎是被舒雲宜拖著走上了馬車,小男孩也被啞叔抱上馬車。
小男孩抽抽搭搭地哭著,看到舒雲宜這才止住哭聲,可扭頭一看到葉離情頓時又大哭起來。
「別哭了,姐姐人超級好的。」舒雲宜捏著葉離情的手,放在他面前來回晃著,嬌滴滴地說著。
葉離情一臉木色,冷酷無情。
小男孩一看,哭得越發厲害了。
「你笑一個。」她扭頭對著葉離情說道,「這麼漂亮的小娘子,不笑可惜了。」
小男孩悄咪咪地睜開一隻眼。
葉離情對著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哇~」
馬車中傳來陣陣哭嚎。
「算了算了。」舒雲宜訕訕地說著,從藥箱里掏出一顆糖遞給小男孩。
小男孩捏著糖,放在手裡面捂著,這才抽抽搭搭地止了哭。
「你沒有想過為何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來找你嗎?」安靜的馬車中,葉離情側首問道。
舒雲宜一愣。
「這些事情難道家中就沒有一個人嗎?實在不行便是請鄰居也行啊,宵禁已經開始,讓一個這麼小的小孩跑出來算什麼事。」
舒雲宜眨眨眼,看向葉離情。
她眼睛很亮,眸子漆黑,但她一瞬不瞬盯著你看的時候,會覺得她能看透你的心。
「你知道,你還去。」
葉離情無奈地說著。
舒雲宜笑,眉眼平和,手指繞著醫藥箱的繩子:「畢竟是兩條人命啊。」
「世人如草芥,更何況只是老弱婦孺。」
葉離情聲音籠在黑暗中中飄忽不定,冷漠無情。
這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了。
小孩子最是敏感,小男孩捧著糖躲在舒雲宜身後瑟瑟發抖。
她伸手安撫著他的腦袋,沉默片刻后這才說道:「與我而言,人命不是草芥。」
「我們學醫的若是學到最後都這般冷漠,就和將士一樣,把殺人當成遊戲,最後把刀指向同胞。」
「可救人和戰爭本就不是遊戲啊。」
「我們為什麼要屈從於世人的觀點。」
葉離情抬頭看著她,突然展眉一笑:「你說得對。」
馬車很快就停在城東的一處低矮民房前,三人還未下馬車就聽到一陣凄厲的尖叫聲。
車還未停穩,小男孩就第一個跳下去,頭也不回地朝著屋內走去。
「看什麼大夫,我們沒錢,讓她走,生不下來就是你娘命不好。滾滾滾。」
舒雲宜還未走進,就聽到一個大漢罵咧咧的聲音。
屋內又響起小男孩的哭聲。
「哭什麼,就是讓你們哭哭哭鬧得,生個孩子鬧出這麼大動靜。」
裡面傳來打罵聲,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
葉離情一腳踢開門,只看到一個瘦小的漢子把小男孩高高舉起,小男孩右臉頰高高腫起。
那個瘦小的漢子不由被這氣勢嚇得瑟縮一下。
「草,你誰啊,滾啊。」那男人惱羞成怒,看清是一個女人後,罵道。
葉離情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打小孩算什麼本事,把他放下來。」舒雲宜一張臉氣得通紅。
那男人一看到舒雲宜,眼底閃過一絲□□,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她。
葉離情面色微變,一腳把門口的木籃子踢到他臉上。
木籃粗糙的外殼在他臉上劃開一大條疤,頓時鮮血直流。
「啊!」男子捂著臉發出慘叫。
「進去。」
葉離情把小男孩一把接住,又把舒雲宜推進屋內,自己堵在門口,面色深寒地盯著在地上打滾的人。
「啊,你,你這個賤/人,我要殺了你……」男人疼過這股勁,立馬拿起手邊的鐮刀沖了過來。
葉離情順手把小孩往內屋送去,緊接著反手握住男人的鐮刀,狀似輕鬆地一捏一提,男人發出慘叫,再順腳把他踢了出去。
動作一氣呵呵,不費吹灰之力。
男人砰地撞在牆上,噗呲一聲吐出血來,垂著腦袋,奄奄一息。
不知何時,黑夜中,葉夜高大的身形出現在門口。
葉離情抬了抬下巴,之後面無表情地移開視線。
葉夜只好拿著一根麻繩和一塊布直接把人五花大綁捆在角落裡。
「去燒水,再拿些乾淨的布來。」屋內傳來舒雲宜冷靜的聲音。
葉夜抬頭看向葉離情,就見他只是透過帘布的縫隙看著屋內的動靜,鋒利的眉眼在昏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
他心神倏地一震,不敢說話,連忙奔去廚房燒水。
屋內女子的□□聲越來越弱,小孩的哭聲越發尖銳,葉離情眉心皺得愈發緊。
很快,葉夜就雙手各提了一桶水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看著葉離情。
「把小孩帶出來,再去找個穩婆來。」
葉夜點頭,一張臉崩得緊緊的,直接入了內屋,沒一會就夾著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
小男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在他胳肢窩裡掙扎。
「別吵。」葉離情冷冷說道。
眉目平直銳利,淺色的眸子在燭光下冰冷無情。
小男孩被嚇得噎過去了,抽抽搭搭地坐在他腳邊,低著頭直掉眼淚。
葉夜又連忙去外面找穩婆。
「葉娘子。」屋內傳來舒雲宜著急的聲音。
葉離情站在那簾薄薄的藍色帘布后,低低應了一聲。
「我要給孕婦剖開肚子取出小孩,你進來,幫我按住她。」
葉離情皺眉,一隻手在帘子外伸縮了幾下,這才咬牙掀開帘子。
帘子一掀開,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他先是皺了皺眉,后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神色,站在那個奄奄一息的孕婦前面。
孕婦身形單薄,一條棉被下只剩下一個高高隆起的肚子,底下的被褥已經被鮮血染出暗紅的灰敗之色。
觸目驚心。
舒雲宜早已把自己的頭髮全都收進一個白色的小帽中,雙手套著一雙泛著黃色的羊腸手套,身上也套了一件古怪的貼身蓑衣。
「我給她灌了麻沸散,你去按住她的手,小凳上有幾條參須,若是她扛不住就給她吃下去。」
舒雲宜臉色嚴肅,眉宇平直,一張小臉崩得緊緊的。
「你撐住。」舒雲宜趴在床邊和那個孕婦說道,「想想外面的孩子。」
孕婦滿臉冷汗,鬢角粘著濕噠噠的碎發,掙扎地睜開眼,看著不知何時躲在門口張望的小男孩。
「沒事的,孩子拖太久了會窒息的。」舒雲宜手中的薄刃小刀閃著微光。
她深吸一口氣,冷靜說道:「我是玄明堂的大夫,我四歲學醫,已有十年,你信我。」
孕婦緊緊握住葉離情的手,艱難地眨眨眼。
葉離情扭頭看向舒雲宜,只見她睜大眼睛,睫毛微顫,跳躍的燭光下,她眸中卻好似有一團火在燃燒。
他莫名心跳加快一下。
燭火噼啪直響,葉夜提溜著穩婆站在門口張望著,最後讓人在院中呆著不許動。
天光微亮,雞鳴響起,凌晨日光掙脫群山的瞬間,傳來一絲嬰兒微弱的哭聲。
葉離情一雙手被捏得通紅,看著那個渾身青紫的嬰兒,不由鬆了一口氣。
「她暈了。」
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嗓子極為沙啞。
「沒事,太累了。」舒雲宜動作麻利地把小孩搽乾淨,包起來,放在孕婦邊上。
緊接著,她把了把孕婦的脈,從醫藥箱里拿出一個白色瓷瓶,捏開孕婦的嘴倒進嘴裡。
「這是什麼?」葉離情站在她一旁問著。
「我根據一個古方做的養氣葯,有奇效,就是價格貴了點。」她眯眼笑,如釋重負,臉頰上滿是汗水,狼狽不堪。
「我沒有錢。」小男孩爬到她腳邊,抱著她大腿,小聲又害怕地問道。
舒雲宜用手肘揉了揉他腦袋:「沒事,你是個好孩子,以後要保護妹妹和娘親,知道嗎。」
小男孩堅定地點點頭。
「我會把糖給她吃的。」他露出手心裡黏答答的糖,認真說道。
「去找床乾淨的被褥來。」舒雲宜笑,無奈又心酸。
小男孩乖巧地去柜子里拖著一床被子來,葉夜看不下去,直接連人帶被子提了起來。
「啊,你怎麼來了?」舒雲宜驚訝。
「我昨……」
「大概是早上太久沒見我們回來,讓他來找我們了。」葉離情懶懶散散地開口說著。
葉夜到嘴的話咽了下去,最後只能小雞啄米般點頭。
「葉夜力氣大,收拾的事情就交給他吧,你一夜未睡,去休息吧。」她話鋒一轉,態度堅定地說著。
「對對,我就喜歡干粗活。」葉夜極為上道,緊跟著點點頭。
舒雲宜也是困極,一放鬆下來就直打哈欠,重點在孕婦身上交代幾句,就被葉離情拉走回玄明堂。
葉夜見人走後直嘆氣,任勞任怨地把屋子收拾乾淨。
臨走前把嚇得一聲不吭的男人解綁,獰笑著晃了晃手中的小刀:「打女人小孩,按軍規可是……」
小刀噌的一聲插/在地面上,入骨三分。
男人臉色倏地白了。
「劍南軍。」
一個穿著村民衣服的矮小男人眯了眯眼,看著揚長而去的人,又掃了一眼趴地不起的男人,饒有興趣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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