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對峙疑竇生
舒雲宜來到公堂前才發現架勢比自己想得還要大。
按理本應最大的京都令蜷縮著,戰戰兢兢地坐在首位,一左一右各自坐著一個人。
左邊是身著樸素青衣的柴公,右邊是身穿鎧甲的魏萊將軍。
各有各的氣勢。
「堂下來人可是舒家三娘子。」京都令王召敲了敲驚堂木,大聲呵斥道。
舒雲宜低頭準備下跪,左邊的柴公咳嗽了一聲。
王召眼珠子一轉,連忙說道:「三娘子乃是官家千金,不必下跪,賜座。」
掌書記立馬端著小圓凳送了上來。
舒雲宜握著手,端正坐下。
很快陳三就被人帶了上來,他在獄中呆了五天整個人都萎靡了不少,一見大堂坐了這麼多人,嚇得撲通一聲跪下。
王召大聲問道:「堂下所跪之人可是城東來夷村陳三。」
陳三哆哆嗦嗦地應著。
王召掃了兩邊,見兩座大佛都沒開口,心思活絡起來,膽子也大了起來。
「你狀告玄明堂大夫醫師害死你娘子和孩子。」他拍著驚堂木怒斥著,金剛怒斥,凶神惡煞。
陳三肉眼可見地抖了起來。
「是,是,是俺。」
「把事情詳細說來,不得隱瞞謊報。」
「是這樣的,幾日前我家婆娘難產,我家小子就找了玄明堂的大夫,來的人正是……」
他悄咪咪地掃了一眼舒雲宜,見她低著頭一聲不吭,便又大著膽子說道。
「正是這位大夫,這位女大夫行事狠辣竟然自己破開我婆娘的肚子,拿出胎兒,這才導致我妻兒慘死。」
剖腹取子的事情聽上去極為驚悚。
京都令大驚失色,可眼角一瞟隔壁兩位皆是不動聲色,變了的臉色又生生扭回來。
「可有此事?」他扭頭看向舒雲宜時,原本嚴肅的臉倏地溫和起來,掐著嗓子溫溫柔柔地問著。
舒雲宜起身行禮:「確有此事,孕婦已經難產三個時辰,胎兒脈細微薄,若不儘快取出只怕會一屍兩命。」
「你胡說,那個女人生孩子不是生這麼久的,分明是你狠心,害我小孩。」陳三抬起頭來怒罵著。
「我來時,你娘子氣息微弱,已是虛脫之像,而且身形瘦小,常年操勞飢餓,三個時辰已是極限。」
舒雲宜不卑不亢地反駁著。
「而且當時,你也並未請穩婆來,你娘子命懸一線,是我救了她。」
「我離開時,母女平安,我甚至留了不少葯給她,全是癒合傷口的。」
陳三閃過一絲慌亂,當時很快又梗著脖子反駁著。
「胡說八道,誰家生孩子不是這樣,我兒子就是這樣平安生下來的,反正就是因為你才會死的。」
「剖開肚子都是妖怪的作法。」
「好好的人肚子上一個大洞就是會死的。」
「我婆娘和我女兒死得好慘啊。」
陳三胡攪蠻纏,鬼哭狼嚎,揪著舒雲宜剖腹取子一事不放,就差撒潑打滾。
魏萊皺眉,一臉不耐。
「肅靜!」王召立馬橫眉怒叱。
「公堂之上豈容你放肆。」
陳三一哆嗦,畏懼地低下頭。
「你說,為何要剖開那女人的肚子,從不曾有這等生子之法。」王召扭頭問著舒雲宜,態度還算溫和。
「剖腹取子素有古法,只是不到萬不得已,窮途末路之際,從不會輕易嘗試,那女子懸命一線,已到了二選其一的地步,但她本人求生強烈,我身為醫生不想放棄任何一個。」
舒雲宜態度恭敬。
柴公不由點點頭。
王召神情更為溫和,誇讚了一句:「醫者仁心,三娘子好心腸。」
左邊的魏萊將軍扭頭,打量著堂下站著的小娘子,冷笑。
「說得好聽,可人確是因你而死,剖腹取子既然不是常態,必然有其弊端,你貿然實施,導致妻離子散,此為大罪。」
陳三連呼:「將軍英明。」
舒雲宜直視著上首的黑臉將軍,目光沉靜,神情鎮定:「將軍錯了。」
魏萊不屑:「哪裡錯了。」
「其一:此人為何而死,至今還未有定論,將軍卻斷言是我之過,武斷之錯。其二:剖腹取子雖非常態但卻是救命之法,世人畏懼這才難以出現,將軍說其貿然,無知之錯。」
魏萊臉色大變,握劍的手一緊。
王召舉著驚堂木的手抖了又抖,不知道拍不拍下去,一張臉不由皺成苦色。
我太難了。
「那你說為何而死,而且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等剖腹行為有辱祖訓,世人不接受難道還有錯嗎?」
魏萊薄唇掀起,冷笑著。
「我想驗屍。」
舒雲宜沉吟片刻,果斷說道。
「你會驗屍?」一直沉默的柴公疑惑問道。
「我不會。」舒雲宜苦笑。
王召錯愕。
魏萊冷笑連連。
「仵作大夫本是師承一脈,後有分化,一個為活人說話,一個為死人正名。」
「我親手醫治的病人,不說了解到事無巨細,但也八九不離十,那位夫人雖然體弱,但意志力頑強,不該因為此事喪命。」
王召不敢說話,眼角往兩邊瞟去,就見兩人皆是事不關己的模樣,頓時手麻。
「胡說……」他一咬牙。
「咳。」左邊一聲咳嗦。
「說得不錯。」他嘴皮子打了個轉,「把屍體抬上來。」
「哼。」右邊又是一聲冷哼。
王召心中慌亂,就見底下掌書記對著他狂眨眼間和點頭,又冷靜了下來。
是了,畢竟柴公可是代表太傅來的。
太傅可是官家跟前紅人。
跟著他走,帽子穩當。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帽子。
今日風有點大。
那女子的屍體很快就抬了上來。
夏日炎熱,屍體雖然保存在冰庫里但已經散發出濃重味道,眾人皆掩住口鼻躲在一旁。
陳三不知為何變了臉色,連滾帶爬躲在一旁去。
舒雲宜看著面前蓋著白布的青白屍體,女子不甘心地睜著眼,形容猙獰。
「打擾了。」她雙手合十,低聲請罪著。
她掀開衣服,露出裡面的猙獰的傷疤。
傷疤外泛,泛著血絲,突兀又醜陋地橫亘在肚皮上。
眾人倒吸一口氣。
舒雲宜面色不變,乾脆盤腿坐在她身邊,低下頭,仔細看著她的傷口,最後捏著她的指尖反覆看著。
「我給她的葯為何不給她吃。」
舒雲宜抬頭,一臉嚴肅。
陳三躲在角落裡,反駁道:「什麼葯,那有什麼葯。」
「我給她開的葯是癒合傷口的,若是服用過指尖會呈現淡黃色,可她如今指尖卻沒有任何變化。」
「而且,這個線崩掉了,裡面還粘著一些泥土。」
舒雲宜指著肚皮上其中一處地方,皺眉,一臉嚴肅。
「不說有沒有這道疤,剛剛生產過的婦人都該卧床休息一月才是。」
「什麼亂七八糟的,葯,泥土什麼的,我不知道,反正就是你的問題。」陳三撇開頭,一口咬定。
「你不承認沒關係。」舒雲宜起身,不帶笑的臉龐,眉宇平直,面無表情。
「我承認什麼。」陳三梗著脖子應下。
「我怕你貪了那瓶子,便在瓶子周圍擦了點粉,我手中這瓶藥水塗上去就能顯出顏色來。」
舒雲宜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藥瓶來,波瀾不驚地說著。
「我才不會上當,這等劣質手段詐呼人而已。」陳三冷笑,鎮定說道。
舒雲宜皺眉:「我為何炸你,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口水無憑,什麼葯不葯的,我可沒有,不如你不如先試試她的。」陳三指著地上的屍體,信誓旦旦。
「不管有沒有,總該有個說法。」
他斜眼冷笑。
卻不料舒雲宜鎮定地點點頭:「你說也對,要是變了色也好說明這葯確實給過了。」
「分明是你庸醫誤人。」陳□□手指責著。
「我是不是庸醫,不是要你這等人來做出評價的。」舒雲宜蹲在屍體邊上,細細地給她塗上藥水。
緊接著給自己右手也塗上這個藥水。
眾人緊盯著兩人的手指尖。
王召死死捏著驚堂木,不敢眨眼。
柴公和魏萊將軍也是神情嚴肅。
沒多久,就見那雙蒼白的手泛上黃色的痕迹,而舒雲宜的手上毫無痕迹。
「真的有!」
王召舉著驚堂木,驚得站了起來。
「自然有。」舒雲宜右手手指搓著,面不改色地看著陳三,「下一個該是你了吧。」
陳三臉色微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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