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虛構之春(三)
虛構之春(三)
01.
星期一。月神滴露。
明天就要離開這個名為伊迪修斯的濱海小鎮了,庫洛洛在此之前沒有特別的表現,但當晚他告訴太宰治,這是他第一次見書中描述的風景。
庫洛洛離開流星街的第二天便被富婆的手下撿來了,當時庫洛洛想著靜觀其變就沒有反抗,到了富婆家中后他覺得對方是可以利用的對象,所以依舊沒有反抗,而是悄然觀察著一切,接著就碰到了太宰治。這也能解釋為什麼庫洛洛幾乎沒有多少在外界的常識了,事實上他對於外界的信息接受能力已經夠強了。
「早知道你是第一次見這種風景我們就多停留一天了。」太宰治當聽了后這樣說道:「那今晚就別在賓館待著浪費時間了,出去走走吧。」
「這裡的夜晚不會遭到別人襲擊。」庫洛洛說。
「一般不會,不過也說不定。」太宰治回答。
「那去外面走豈不是很無聊?」庫洛洛問。
太宰治彎了彎唇角,「在這樣的夜晚出去走走,除了被襲擊以外還是有很多事可以做,很多話可以說的。……說不定我會襲擊你哦。」
庫洛洛眼睛都沒眨一下:「你當然有底牌在,但我仍然覺得你不是我的對手,因為你也不知道我的底牌是什麼。」
太宰治扶額失笑:「好的,好的。」
他當然沒打算撫平庫洛洛的稜角或者治癒他什麼鬼的,他所做的是將冰冷赤丨裸的現實擺在對方面前讓對方自己去判斷,另外就是,將對方的傷口一遍一遍撕扯開來,讓其成為逆鱗,讓對方更加壓抑、癲狂,然後最終克制著走向強大。
他對待芥川的方式就很典型了。
「還記得你的同伴是怎麼死的嗎。」
平庸的殘暴,毫無技巧的冷酷對待,居高臨下的目光。
「還記得你匍匐在鮮血里弱小的樣子么。」
被抓住衣領后隨意丟在一旁,就像丟一個垃圾一樣。
「那時的你就像個可憐兮兮的小野狗。當然現在也一樣。可惜現在我不會覺得你可憐,只會對你不耐煩。」
皮鞋踩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研磨,頭頂上方的聲音居然還帶著點懶洋洋的感覺。
「爛到極點的格鬥技巧,看著能被風吹倒的虛弱身體,用的亂七八糟的異能,還有空空如也的大腦……我說你啊,是認真地想活下去么?是認真地想追隨我么。」
「在下……在下真的是認真的想要追隨您……」
接著衣領被拎住,對方俯下身來,他黑色的眼對上對方鳶色的眼。
「那就給我好好努力,我身邊不需要廢物。」
然後他鬆開他,少年的身軀無力地砸在了地面上,但他還是努力地用手臂支撐起傷痕纍纍的身體,對著那黑色的背影伸出手:「太宰先生,在下,在下一定努力會成為配的上您直屬手下身份的男人!」
那黑色的背影微微一頓,「也只有這份激情能看了。」
芥川龍之介握緊拳頭,再一次的在心底里發誓。
他看到帶著黑色帽子的橙發少年倚在倉庫門口,他知道那是五大幹部中的中原中也,和太宰先生是搭檔,擁有令人心曠神怡的強大力量。橙發少年看了他一眼,然後對著太宰說:「用得著這麼冷酷么。」
芥川龍之介沒聽到太宰治的回答,因為這時那兩位大人已經離開了倉庫。
倉庫門關上,所有的陽光被阻隔在外面,但芥川龍之介心裡卻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陽光下,太宰治淡淡地說:「那個孩子非常驕傲,那份驕傲當然可以引他走向強大,但是毀滅會在強大之前。」
「你就不怕他恨你么。」中原中也問。
「無所謂。他現在對我崇拜得很,如果他真因此恨我,被自己培養大的人最後殺死,不是一場羅曼蒂克的旅行么?」太宰治說。
「倒也是。」中原中也也贊同,說到底黑手黨的價值觀與外人是完全不同的,「這樣你也算髮揮了身為老師最後的餘熱了,真偉大。」他最後這句話絕對是挖苦了。
「真難得你居然會挖苦人了。」太宰治輕飄飄地說道,居然沒有說更過分的反擊之語。這讓中原中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他思考了幾秒,突然笑了:「你剛剛說芥川只有激情可以看了,而這正是你完全沒有的東西吧。我說你啊,其實是比看上去那麼在意芥川吧。」
太宰治緩慢地轉過了頭,他注視了中也幾秒,張開了他那雙吐不出象牙的嘴:
「我說你啊,其實比看上去的還要矮吧。」
……
……
互相傷害。
然後,空氣轟然爆裂開,中原中也那鋒利的視線刺穿了陽光,他整個人都猙獰了起來。
「給、我、去、死、啊!!!」
怒吼聲響徹港黑。
雙黑日常的一天,就這麼開始了。
02.
庫洛洛和太宰治開始在濱海城市的沿海棧道散步了。
蒼白的月亮冷冰冰地浮現在夜空上,孕育出一片沒有波瀾的深沉黑海。
夜裡的大海和白天的大海相比更加深沉,海浪的聲音也更加低沉,一聲聲彷彿能叩在人的心臟上一樣。
「我有一種畏懼的感覺。」庫洛洛說。
「這是你第一次見夜晚的大海吧。」太宰治問。
「是。我能夠感受到海洋深處的力量,那種澎湃的浪花,那些聲音……」庫洛洛說到這裡居然遲疑了一下:「比我強大的東西太多了。」
「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太宰治說,「正因為如此才有趣,對嗎?」
「啊。是的。」太宰治沒有轉頭去看庫洛洛,但他知道庫洛洛一定笑了。
他們這夜在外面散步許久,他能夠感受到庫洛洛身上的尖銳一點點消失了。但太宰治知道那不是抹平稜角了,而是庫洛洛將那些稜角都隱藏起來了。
真很好。太宰治想到。
然後他們來到了靠海的小路,兩側道路的樹木很稀疏,中間夾著路燈,每個路燈下面都飛舞著挺多蚊蟲的。此時時間到點了,路燈開始緩慢地、一盞接著一盞的熄滅。於是蚊蟲在不停的轉移著陣地。
太宰治覺得路燈依次熄滅的樣子像是光從一行詩中依次熄滅。他覺得這個比喻很動人,於是告訴了庫洛洛。庫洛洛在認真思考著他這句話,所以兩人一時只是安靜地往前走。
路燈熄滅的速度比他們走路的速度要快,一片漆黑中太宰治聽到了蚊子在耳邊飛舞。哦,他被咬了一個包。可惡。
接著太宰治看向旁邊的庫洛洛:「有念的話蚊子是咬不穿你的皮膚的吧。」
「是。」庫洛洛說。
太宰治立刻說道:「那我們來牽手吧。」
庫洛洛:「為什麼?」
「因為我剛剛被蚊子咬了,而蚊子咬不穿你,這不公平。」太宰治認真地回答。
「原來如此,」庫洛洛說,「你想看到我皮膚紅腫的樣子,這能給你帶來愉丨悅嗎?」
「你成功地將一個本來就比較低劣的東西說得更低劣了。」太宰治嘴角一抽,「你也可以這麼理解吧……好了牽手牽手。」他知道觸碰庫洛洛之前需要先徵得他的同意,不然的話庫洛洛可能條件反射地就把他給殺了(……),這是真的。
兩人像情侶一樣牽了手,庫洛洛的念能力很快就消失了。這時他們到了一個還沒有熄滅的路燈下坐下,太宰治盯著蚊子看,最終欣喜地看到一個蚊子落到了庫洛洛的手背上,於是太宰治更加開心了。
結果幾秒后,蚊子死了。
……
太宰治:「…………哈?這是什麼情況?」
庫洛洛沉思了片刻,回答,「大概,血里有毒?」
這話超出了太宰治的認知:「啥?」
「因為在流星街我們會吃各種東西,所以體質可以和外面的人有所不同吧。」庫洛洛說。
太宰治沉思了片刻,露出了驚恐的表情:「所以體丨液也和外面的人不同嗎?那其他體丨液也會有毒嗎?」
庫洛洛:「……」
庫洛洛:「……您在說什麼。」
「……你在想什麼,我指的是如果接吻的時候唾液啥的。」太宰治說,他一秒意會庫洛洛剛剛想的糟糕的東西,然後感覺這場對話真是令人風中凌亂。
庫洛洛也沉思了幾秒,然後認真回答:「的確是個問題,不過可以用念包裹著不讓體丨液進丨入對方體丨內,這樣就可以了吧。說起來以此來進行暗殺似乎不錯。」
這話題越來越詭異了啊喂。這什麼離別之夜的浪漫散步啊,這也太鬼畜了吧?!
兩人亂七八糟說了一陣,那個蚊子突然又爬了起來,拍著翅膀飛走了。
太宰治:「啊,看起來是暈了,還沒死。」
庫洛洛:「是的,毒性沒有大到那種程度。」
此時街上的路燈已經全黑了,兩人坐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今晚月光很暗,所以整個夜色都很暗。近處還能聽到大海的聲音。遠處還有零星的燈光,像是天上寥落的星星。
太宰治用手撐著身體坐在長椅上,說:「明天就該走了。這裡還是很閑適的。」
「啊,是的。」庫洛洛說,他的聲音和以前一樣溫和。
「你現在的表情變得很可怕。」太宰治說。
「你騙人。」庫洛洛慢慢的說,「你沒有念,沒有夜視的能力,現在這裡很黑,你是看不清我的表情的。」
「我猜的。」太宰治說,「我還猜到了你現在在想什麼。」他說著這樣的話,眼睛卻依舊看著前方黑暗的街道。
他們這對話就彷彿是一個信號,兩人之間的氣氛改變了。
庫洛洛抓住了太宰治的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太宰治。庫洛洛的手很涼,但他的眼睛卻很亮,他黑色的眸子此時宛若泥沼深遠,黑色的腐朽靈魂似乎要從深淵裡爬出來一樣:「告訴我,太宰先生……憑什麼,外面的人憑什麼這麼悠閑的活著。」
「會恨么?會憤怒么?會憎恨么?」太宰治轉過頭來,他的手背已經被抓的鮮血淋漓了,但是他還在笑,此時的他眸中有著緩緩流動的冰河,其居高臨下的態度宛若端坐在雲上的神明,而且是那種無聊的惡劣的神明:「我知道你會,你需要知道……你個人的情感,對於這個世界來說,不值一提。」他拉近與庫洛洛的距離,在他耳畔低聲說道。
那一刻以庫洛洛為中心,周遭的一切被念能力都壓得破碎。路燈彎曲,旁邊的木椅碎裂,地面片片皸裂。灰塵飛揚,徹底遮住了最後的月光。只能看到庫洛洛眼睛里宛若地獄餓鬼一樣駭人的光。
但太宰治安之若素,他臉上還有那冷漠的譏誚的笑。
下一秒庫洛洛將太宰治按在了椅子上,親吻了下去。
這是個血腥的吻。太宰治感受到了流星街人兇殘而孤寂的靈魂。
另外還有生命力。那種野草一般蓬勃的生命力。
那個吻沒有持續很久,黑暗中能聽到庫洛洛喘丨著粗氣,如同野獸。
第一個吻結束,庫洛洛抬起了頭,他剛抬起頭時的表情很可怕,甚至於那一剎那完全已經不像人類了,但緊接著他就一點一點收斂起所有表情,然後露出了無可挑剔的優雅微笑:「剛剛有些失態了,抱歉,太宰。」
這是庫洛洛在太宰面前最後一次表現出真實的一面,今夜之後庫洛洛完全變了。
太宰治用相當欣賞的表情看著眼前的庫洛洛。
「沒關係,托你的福,剛剛看到了非常好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