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虛構之春（二）

虛構之春（二）

01.

此時飛艇飛到了山裡的村落上方,這裡夜間的空氣非常明凈。如果從飛艇上往下看的話，城市的夜景肯定比鄉村好看的。但低下頭去看村落中那些宛若細微星辰一樣懸著的燈光，再抬頭看看夜空上同樣稀稀落落的星辰,那種交相呼應的感覺讓人心情跟著變好了很多。

偶爾有薄雲在掠過飛艇，周圍是安靜的,只有飛艇發動機轟鳴的聲音。他們住一間卧室，但此時正在公共區的窗戶邊喝東西。

「我有一個念能力,在雙方允許的情況下可以愛上對方。」庫洛洛說。

「你確定是愛？不是喜歡？」太宰治問道。

這個問題問住了庫洛洛，他回憶了一會兒：「我不清楚……但可能不止是喜歡。」

「我明白你為什麼對我提出這個要求。」公共區域的燈光還是挺亮的，但他們所在的角落卻燈火闌珊。那邊巨大的盆栽針葉植物投下灰色的影子,針狀的影子在他們身上均勻散落,看起來就像是斯坦利·庫布里克的電影鏡頭一樣。「與其未知的等待，不如主動去把握……很符合你的風格。」太宰治說。

「那麼，你的回答呢？」庫洛洛問。

太宰治回答：「我可以答應你這個要求。」

庫洛洛直白地問道：「為此我需要付出什麼？」

「一個承諾。」太宰治說。

「那我就不能答應了。」庫洛洛說，「如果你不加限制的話。」

「其實我有點好奇,你真的有在意的東西么？我感覺——我是說我感覺即使不加限制的話你也可以答應的。」太宰治說,「我覺得你也沒有真正在意的東西吧。」

庫洛洛看著他，以夜色為底色的眸子不見半分光芒。

「我無意觸犯。抱歉。」太宰治搖頭失笑，他舉起那邊的紅酒杯說道。

兩人碰杯，燈下的紅酒瀲灧出波瀾，那深紅色看起來艷俗極了，但飲下時卻是冰冷，通體冰冷。

「當然，我肯定不會提讓你去死或者讓你殺掉你團員這些無意義的要求。」太宰治繼續說：「你可以將其視為一場挑戰,我認為你有自信去應付各種場面。」

庫洛洛搖頭：「你是在偷換概念。」

「但我成功了,不是嗎？」太宰治露出狡黠的微笑來。

「是,你成功了。」庫洛洛說。

飛艇外的星星開始變得多了起來,飛艇路過一個迷人的小鎮，小鎮的家家戶戶都亮著燈，遠遠看去就彷彿星空和小鎮連成了一片似的。

「你告訴我一個月後你要迴流星街，那麼一個月的情侶，結束后你解除念能力。在此之前我有一個要求，我們先相處一個星期，一個星期後我們在綁定念能力。」太宰治說道。

「第一個星期是在培養感情嗎？」庫洛洛問。

「也可以這麼理解吧。」太宰治笑了笑，將紅酒飲下，「該看星空了，今天的星空很美，因為正事而錯過閑事的話那就太糟糕了。」

庫洛洛也將目光投向外面的星空，星光交織在了他的眸子里，轉眼卻被全然的黑暗所覆蓋。

02.

星期日，曜光熾炎。

飛艇在巴托起亞共和國停下，他們來到一個名為伊迪修斯的濱海小鎮。伊迪修斯的本意是被海水打濕的陽光，恰如其名。這個小鎮的主體建築是白色和藍色，海洋風情，路邊都是用石板和碎石鋪出來的，頗為獨特的風格，走在街道上會覺得心情愉快。家家戶戶二樓的窗台上基本都擺著花卉，當然是被欄杆所包圍起來的，不然砸到人就一點都不美了……。

飛艇降落的時間是在午後，他們剛在飛艇上吃了午餐，所以眼下精神還好。本來應該先找地方休息休息躲躲陽光的，但太宰治卻拉著庫洛洛頂著烈日來到了海灘上。

此時的陽光燦爛得很，面前是典型的藍天碧海金沙灘的風景，沙子細膩，海水清澈如同水晶，美到了讓人想要罵街的地步（……）。太宰治率先脫了鞋子，光著腳走在沙灘上，「庫洛洛你也脫了吧。」

「為什麼要脫鞋？」庫洛洛問：「在這種環境里脫鞋如果有敵人來的話光著腳不利於戰鬥活或者逃走。」他將逃走這個詞說的無比自然，在流星街里逃跑不是恥辱，或者說所有能活到成年的流星街人都精通逃跑這項技能。

太宰治發現自己挺喜歡他們的價值觀的。不過，他這樣說道：「在這種環境里脫了鞋在沙灘上，就叫做浪漫。」

「浪漫。」庫洛洛重複了一遍，似乎在理解著這個詞。

「彼此喜歡的人手牽著手走在沙灘上，清澈的海水，陽光，海風，椰子樹的香氣，再說一些隨意的話，這就是浪漫。」太宰治說。

庫洛洛想象了一會兒那個場景，「……理解不了。」

太宰治於是換了個說法：「你應該能懂這個詞吧，你覺得什麼是浪漫？」

庫洛洛將視線投向大海，太宰治等了好久，庫洛洛才說道：「的確有過幾次這種感覺。」

太宰治說：「你先脫，脫了再說。」

這句話好像歧義太多。不過庫洛洛也沒放在心上。

庫洛洛俯下身將鞋脫了拎在左手上，太宰治想了想去牽了他的右手。和人這樣的親密接觸讓庫洛洛有些不自在地動了一下，與此同時他感受到體內的念能力在迅速流失著，一秒后完全消失不見。

此前和太宰治不小心碰到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今天長時間接觸了，居然還真的完全消失了么……庫洛洛臉上表情沒有改變，彷彿啥都沒發現似的：「有天晚上天氣很晴朗，這在流星街是很不可思議的，因為那裡因為污染和毒丨氣的緣故所以天空總是陰沉沉的。當時我和信長在外面，有幾個人襲擊我們，我們將他們殺死後鮮血流了很多，月光很明亮，我們站在屍體堆中間，我低下頭看著手上的血，又看了看血從信長的劍尖滴落，第一次感覺殺人挺美的，眼前的場景挺浪漫的。」

「啊，聽起來的確很浪漫。」不過是相當血腥的浪漫了。太宰治說，「然後呢？你說有幾次的。」

「還有一次是旅團剛成立，我從外面回來，飛坦也正好回基地，當時下著雨，很陰暗的天空和有些粘稠的雨絲。飛坦撐著傘停下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傘下隔著雨絲安靜得看著我，然後他說『庫洛……』說了一半后想起來應該叫我『團長』，於是他就叫道『團長』。當時我覺得這種感覺很不錯。」

「呀。感覺的確很好。」太宰治贊同：「團長這個詞的發音很好聽，庫洛洛的名字發音也很好聽。」

「謝謝。」庫洛洛說道，「最後一次，我離開流星街的時候轉身去看夕陽下的流星街，一個接一個的垃圾堆，天風吹過，似乎沒有盡頭。我突然覺得流星街也挺美的。」

太宰治想象著那個場景，真心說道：「我以

后想去那裡看看。」

「恩，我想你會喜歡那裡的。」庫洛洛說。

庫洛洛說這些話的時候聲線未變，語氣也沒有改變，但話語內容本身卻是冷酷的、血腥的、森然的，彷彿往外滲透流星街冰冷的灰色雨水一樣。

太宰治低頭看了看他的手，庫洛洛沒有反抗他的手，但也沒有回握。

接著太宰治又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閑話。

「大海很美啊，我們回去收拾一下后出來穿泳裝游泳吧。」

「我在書上看到過泳裝的樣子。」

「不知道在這裡的大海自殺是什麼感覺。」

「自...殺...？」

「說起來如果我去自殺的話庫洛洛會救我的吧。」

「不會。因為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但是我們現在是情侶耶。」

「如果是情侶的話，應該更尊重對方的選擇才是。」

「你也可以適當的有趣一些嘛……」

零碎的話語，不成篇章，但很快卻驅散了方才的那些冷意。

碧藍的天，清澈的大海，金色的沙灘，穿著各色泳衣的遊客，那邊還有人在彈著類似於烏克麗麗的樂器。身處在這樣的環境里，就該一起微笑才對。

太宰治和庫洛洛兩人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主要因為他們的相貌本來就出眾，再加上手牽手並肩走在沙灘上，這一幕看起來賞心悅目。

太宰治倒無所謂了，但庫洛洛卻有些不適：「他們看我的目光太複雜了，我判斷不出他們的目的。」

「除了你所想的那些負面目的外，還有一大原因就是在單純的欣賞我們。」太宰治說。

有時候他和中也在街上並肩行走的時候也有人會這麼看他們，有次他們一起穿著黑西服在鬧市從轎車上下來的時候，有幾個少女居然小聲尖叫，還跑過來問他們是不是在COSPLAY黑手黨，他們真的是太帥了。

當時中也就無語了，他對著少女散發出了很可怕的氣勢：「別妨礙公務，小鬼們。真正的黑丨幫和你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

那幾個少女當場被嚇到了，有個居然直接坐在了地上。不過這也不誇張，畢竟中也的威名可是從血海屍山裡殺出來的。彼時他英俊的面容上沒有表情，但內里似乎有漆黑的惡魔要撲出來將對方撕咬吞噬。

然後中也轉身，黑色的外套揚起，他扣緊帽子淡淡說道：「別看了太宰，太無聊了。」接著率先向那邊的巷子走去。

太宰治當時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到了巷子內才說道：「中也還真是善良呢。」

「羅嗦。」中也說。

當然是善良啦。

那些少女們對黑丨幫的興趣是顯而易見的，但黑丨幫可不是偶像劇里那麼美好的存在啊，所以中也就故意放氣勢嚇嚇她們，讓她們徹底對黑丨幫失去興趣。

「如果是我的話，我就告訴她們我是黑手黨，用彬彬有禮的優雅姿態，然後請她們共進晚餐。」當時太宰治點了點自己的嘴唇說道，「這樣她們就開始對黑丨幫感興趣了，說不定真的主動去接觸黑丨幫——當然，這種純真少女沾染上黑社丨會的下場不言而喻，那美好東西破碎的感覺一定很不錯！」

迎接太宰的是中也揮過來的拳頭。

這是中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對太宰治生氣。

太宰治也沒躲避，事實上他也躲不開。他直接被中也打飛在牆壁上。他順著牆壁滑落，擦了下流血的嘴唇：「切，還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么。中也。」

「……只是單純地看你不順眼而已。」中也的嗓音聽起來非常壓抑。

「任性的傢伙。」太宰治懶洋洋地靠在牆上，他的語氣開始變得輕飄飄的了，目光也變得無所謂起來。

「任性的是你吧……即使是BOSS也不會贊同你這樣的行為的。」中也說。

「嘛……說不定在不斷地破壞美好中，我就逐漸找到生命的意義了，就不自殺了。」理論上這話應該是認真去說的，但太宰治的這話就好像被輕風吹過似的。

「我說啊，你，你不是一直都在觀察，以及在我這個企圖當人類的非人類身上做試驗么。這還不夠么。」中原中也上前一步，他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樣。

「哎呀。」太宰治笑了，那輕飄飄的感覺消失了，「你知道我在觀察你並且在你身上做試驗啊，你知道我把你視為想當人類的非人類呀。」

「知道。你看我的那種目光，別把我當傻子啊太宰。」中原中也皺著眉，相當不快地說道。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沒想到中也你比我想象的還有意思。」十五歲的太宰情緒控制能力還不如後來的他，所以他此時臉上的笑容堪稱癲狂，中也看到過他這種笑容，在當初尋找荒神的時候，太宰治就是帶著這種失控的笑容沖著GSS成員開槍的。

中原中也不由地焦躁起來。

他明白他該討厭眼前的這個少年的，而且的確是討厭的，但除了討厭之外——

太宰治的笑容戛然而止，因為中原中也直接將他按在了牆壁上，單手掐著他的脖子：「瘋夠了沒有？」

「怎麼，要殺了我嗎？」太宰治用挑釁的目光看著他。

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說：「我說啊，我同意了。」

太宰治微微睜大了眼，他是真的有些詫異：「你同意了我的觀察和試驗嗎？」

中原中也一字一頓地說：「是，我同意了你的那些行為，並且發誓不為此找你麻煩，但相應的——」

「相應的，我不能在無辜的人身上做試驗？不能隨意傷害無辜的人？」太宰治問。

「是。」中原中也說。

彼時夕陽照在他們身上。

這是雙黑搭檔正式建立的前一天。

十五歲，太宰、中也。

03.

在聽了太宰治所說的「單純欣賞」后，庫洛洛回答：「不能理解。」

「因為流星街資源太稀缺了，所以遇到漂亮的東西就想去佔有。而外面沒那麼稀缺，所以很多人只是欣賞……」太宰治說到這裡突然不再說話了，他笑了笑，「對吧。」

庫洛洛意識到了什麼，於是第一次握緊了太宰治的手。

他此時身上沒有任何念能力，但他的腕力依舊挺嚇人的。

太宰治也意識到了什麼，他笑眯眯地問道：「你覺得我漂亮嗎。」

庫洛洛：「嗯。」

太宰治：「也想佔有？」

庫洛洛：「是。」

太宰治靠近了庫洛洛，在他耳畔說道：「但是，不行的

，這不是喜歡，我們的約定還沒開始。」

庫洛洛輕輕呼出一口氣：「我知道。」

「所以……」太宰治繼續拉近兩人的距離，他反手握住庫洛洛的手，摩擦著他的手背，安撫著他：「忍耐下去，庫洛洛，這會是很好的一課。」

他鳶色的眼睛盛滿了陽光。

但依舊無法將溫度提起來半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