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聞外家

初聞外家

林家父子轉頭看過去時,只見好一個出色人物。頭上戴著金色簪纓侯爵帽,身穿江牙海水綉白麒麟紅蟒袍,系著藍色鑲白玉的腰帶,面目冠玉,目似朗星,氣度非凡。如果說林如魚的容貌是尚有幾分稚嫩的精緻無暇,這人卻是成熟的俊偉。

林海猜想這便是國舅爺了,隨後他聽到兒子輕輕說了兩個字國舅,他連忙抱拳行禮,說:「國舅爺折煞他了。上次國舅爺救了小兒,還沒來得及登門致謝。」

國舅爺回了一禮,隨即笑著說:「上次與林公子一別,甚是想念。今日好不容易見到,想和他再聊兩句,林侯爺不會捨不得吧?」

林海一時拿不準國舅爺的意思,但他卻不擔心兒子,因此笑著說:「哪裡。只是小兒禮數粗疏,國舅爺先寬恕一二。」

國舅爺背著手,說:「無妨。」又輕笑著對林如魚說:「還不過來?」

林如魚其實不太想去,他還想照顧母親呢,不過國舅爺眾目睽睽之下請他,他若是不去也太不給國舅爺面子了,因此他笑著說:「好啊。」說完走了過去。

國舅爺一把抓住林如魚的手,對林海說:「林侯爺請放心,屆時本侯親自送他到府上。」

且不說林海這邊,單說國舅爺攜了林如魚的手,直到上了他的翠蓋珠纓八寶車,才放開。國舅爺笑著說:「怎麼?才幾日沒見,不認識我了?」

「怎麼會?國舅爺風姿卓絕,讓人一見難忘。」林如魚借著身體的遮掩握了一下拳頭,剛才國舅爺握著他的手,讓他覺得很怪異。他掃了一眼國舅爺的車架,寬敞的很,坐兩個人也不嫌擠,還放了一張小几子,几子上擺著兩個小碟子,每個碟子里放了三塊點心。

「那怎麼到了京城也不來找我?你們父子倆玩了一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把我都給騙了,害我白白走了一趟。你說,你該怎麼賠我?」

林如魚笑著說:「我們昨日才到的京城,今日就進宮見駕了,哪裡有時間過去?國舅爺若是介意,我這就稟明父親,明日帶了大禮前去賠罪。」

「我稀罕你的大禮嗎?」國舅爺看他微微聳了一下小鼻子,不由笑了,說:「知道你餓了,別聞了,快吃吧。」

林如魚確實餓得狠了,他正是身體發育的時候,每日里吃的比父母姐姐三個人加起來還多。今天早上為了進宮只吃了一點兒東西,早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他剛才已經聞出了碟子里的點心一份是桂花糕,一份是綠豆糕,此時聽到國舅爺的調侃,也不在意,拿起點心就吃,一口氣把六塊點心都吃了下去。

國舅爺撫額而笑,說:「我還要帶你去望江樓吃飯,你把六塊點心都吃了,待會兒還能吃得下?」

林如魚隨意的用手抹了一把嘴,說:「這點東西算什麼?我還能吃下一頭牛。」國舅爺聽了,掃了他的身子一眼,突然朗聲大笑。林如魚聳肩,真是精神世界極為匱乏的男人,連這句話都要笑。

望江樓是京城裡著名的酒樓,酒好菜好景好,一座難求。國舅爺卻帶著林如魚徑自去了二樓的雅間,那個雅間正對著一條不寬的河流,河兩邊種了些柳樹,枝葉婆娑,頗有幾分意境。

雅間內早擺了一桌豐盛的美食,餓得飢腸轆轆的林如魚卻看都沒看一眼,他走到窗子那裡,享受著撲面而來的微風,覺得一陣涼爽。

看了一會兒外面的風景,林如魚回頭,看見國舅爺正目露欣賞的打量他,彷彿他才是風景。林如魚的臉上一片平靜,一直看著國舅爺,慢慢的國舅爺臉上的輕笑也消失了。

林如魚輕聲說:「如今你也知道我的本事了。不是我自誇,這世上除了我師傅,沒有人是我的對手。文大夫說了,當初我重病的時候,是你舍了兩顆救命藥丸給我,我承你的情。我可以答應你,如果以後你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在不傷害我家人的前提下,我一定會幫你。只是。」林如魚目光一凝,眼裡帶出兩分銳利來,又道:「只是你若是欺我年幼,或者想要以此相脅,跟我搞契兄契弟那一套,對不起了,我對那些不感興趣。」

國舅爺臉上頓現驚愕之色:「誰說我要跟你搞契兄契弟了?」

「沒有最好。」林如魚還是神色平靜,接著說:「我雖然才到京城一天,卻也聽聞了國舅爺的美名。國舅爺家有嬌妻幼子,卻還養著不少美妾婢童,『美』名遠揚啊。」林如魚扯扯嘴角,國舅爺這樣的人他以前看得多了,仗著樣貌出身,縱橫情場。其實哪有那麼多真心痴情的人呢?不過是貪婪帶來的好處罷了。

國舅爺撫額,低低笑了出來,他笑著說:「這個以後再與你分辨。只是你才十歲,怎麼就想這麼多?不過請你吃個飯,你就說這麼一大通。」

「飯可以吃,但是話得先說在前頭。」林如魚揚眉,目光緊盯著國舅爺,說:「我是怕一不小心把當朝國舅爺打死了,畢竟我不想擔個打死國舅爺的罪名。」

國舅爺斂了笑,坐下來,神色輕鬆,如對老友。他輕鬆地說:「你不餓我卻餓了。點心都被你吃了,我可是一直餓到現在。」說完拿起筷子,連連夾了幾口菜,倒像真餓了。他夾了幾筷子,還招呼林如魚:「快坐下吃啊,你不是餓了嗎?」

林如魚看了他半晌,也不客氣,坐下據案大嚼起來。

他們兩個似乎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埋頭大吃,不一會兒,竟把滿滿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

國舅爺打了一個飽嗝,擦擦嘴,自己給自己倒杯茶,喝了幾口后靠著椅背,嘆了口氣,說:「這是我這幾年吃得最痛快地一次了,真舒服。」

「看出來了。」林如魚也吃飽了,他摸摸身上,連塊手絹都沒有。他也不在意,連灌了兩口茶,坐在那裡休息。

國舅爺噗嗤笑了,問:「哪裡看出來的?」林如魚指指自己的眼睛。國舅爺忍不住又笑了。

國舅爺突然咳了一下,說:「你的嘴上沾著油了,我的手絹你拿去擦擦。」說完遞過來一塊手絹。

「別。」林如魚沒接,直接拿袖子抹了抹嘴。他說:「雖然我不覺得有什麼,但是好像這個手帕不能隨便接,我怕你誤會。」國舅爺搖頭失笑。

一時靜默。

國舅爺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不明白怎麼變成這樣了,他想再把國舅爺的架子端起來,又覺得奇怪。如果說他沒對林如魚產生想法,那是假話,畢竟林如魚的容貌太吸引人了。但是這種事情講究個你情我願,強迫就落了下乘,何況以現在林如魚的身份和能耐,他也強迫不了。

還有,國舅爺突然想笑,這種事情不該遮遮掩掩的嗎?無論接受或者拒絕,都應該很隱晦才是。林如魚倒好,一上來就挑明了直說,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罷了,就當多了個小友吧。國舅爺想通了之後,臉上的神色自然許多,他又看看對面泰然自若的少年,雖然看起來只是個清朗的美少年,實際上很難討好啊。他忽然一動,問:「你的外家可是榮國府賈家?」

「是啊,怎麼?」

「賈家啊。」國舅爺搖頭。

林如魚見狀,問:「可是賈家有什麼不好?」畢竟也是母親的娘家,一路上母親已經高興了許久,終於能見到親人了。若是賈家有不好,母親一定會傷心的。

國舅爺也不瞞他,說:「賈家的人做事太過,現在皇上一是騰不出手,二是顧念著太上皇,要不然早收拾了他們。」

林如魚略一思索,便說:「你把賈家的情況給我說說,我再欠你一個人情。」國舅爺也知他的能耐,聞言笑著說:「行,我記著。」說完便把賈家的情況簡要說了說。

林如魚頓時黑了臉,如果這不是母親的娘家,他恨不得永遠不要沾上這樣的人,看一眼都覺得噁心。他鄭重的對國舅爺說:「這次的事情多謝你。」他現在也明白了,這個國舅爺,能耐大得很,竟然連賈家帷幕不修的事都知道,只怕暗地裡是替皇上做事的。只是賈家的事情太噁心了,如何做,還要和父親商議。

想到這裡,他說:「我要回去了。」賈家的事情如果不趕快處理了,只怕連林家也要惹一身騷,他和父親一定要謹慎對待。

「別忙。賈家的事情就在那裡,早一天晚一天也無差,我帶你在京城好玩兒的地方逛逛。」

林如魚跟他也不客氣了,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說:「我母親當時都病了,若不是你眾目睽睽之下把我叫來,我是絕不會跟你走的。」

國舅爺看他眼睛一瞥,露出幾分亦嗔亦喜的風情,雖然沒有其他想法,還是心中一盪。他笑著說:「那讓我送你回去總可以吧?我可是答應了你父親的。」

林如魚想了想,若是大白天的用輕功趕路也太明顯了,他又沒有騎馬。因此他點頭說:「好吧。」

國舅爺一笑起身,跟林如魚一起出去,還笑問他一句:「你的好朋友,或者好哥們,肯定很多吧?」

「那是。不過最好的哥們,要數在江南時的王思明。他應該也進京了,改天再找他。」

「果然。」

快到林家時,林如魚堅決而又堅決的把國舅爺攆回去了。若他去了林家,父親免不了要和他寒喧,今天父親已經夠累了。國舅爺笑著拍了他一下,便任由他下車自己走回家。

林如魚帶著立春幾個回家時,林老管家的兒子林福連忙上來問候。林如魚問父親在哪兒,林福說:「今天下午賈家的兩位少爺和一位奶奶來瞧老爺和夫人,這會子老爺和夫人都正待客呢。」

林如魚頓時黑了臉,賈家的人這麼沒有眼力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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