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
林如魚暗道一聲糟糕,他連忙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丫鬟,規規矩矩的向前行禮,說:「孩兒見過母親。」
林夫人偷偷瞪了他一眼,免了他的禮,又笑著對為首的一個老嬤嬤說:「這孩子從小被我寵壞了,有些沒規矩。」
那個老嬤嬤恭敬的笑著說:「剛才公子哥兒一進來,老奴的眼睛差點兒花了,竟是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麼俊的哥兒。」
林夫人笑著說:「也就一副皮囊能騙人罷了。」她又對小兒子說:「我也知道你帶的什麼東西,先送去讓你姐姐挑。」
「是。」有外人在,林如魚也拿出了世家公子的風度,給娘親行過了禮,才退下。
林如魚去了隔壁院子,看到自家姐姐正指揮丫鬟收拾衣服。他奇怪的問:「現在又不是換季的時候,姐姐收拾這些做什麼?」
林黛玉看見他來了,連忙讓丫鬟倒茶,說:「母親說,今年年景不好,我們要帶頭捐獻衣物。」
林如魚皺眉,說:「那也不用捐獻姐姐的衣物吧,那成什麼樣子了。」
林黛玉抿嘴笑了,說:「都是我沒穿過的。我現在也長大了,那些衣裳也穿不了。」
林如魚走過去,仔細看了看,確實是姐姐以前的衣服,也沒見過她穿過。他說:「既然這樣,明日我再叫人送些衣服過來,姐姐總不好沒衣服穿。」
林黛玉連忙攔住他,說:「可千萬別!娘親和爹爹都說了,讓我們樸素些。再說了,我的衣服已經夠多了,現在這些還穿不過來呢。」
林如魚堅決不同意,說:「姐姐是女兒家,怎麼能樸素些?不用再說了,娘親和爹爹那些話也就是說說,家裡再怎麼樸素,也不能樸素到姐姐身上。」他拿過那幾個首飾盒子,說:「姐姐,這是我從寶月齋拿的首飾,你看看,有喜歡的就留著。」
林黛玉接過首飾盒,一一打開,看到裡面精美的首飾,有些憂心的說:「弟弟,爹爹和娘親說了,這兩年全國各地災難頻頻,讓我們帶頭捐衣捐物。聽說好些地方還有賣兒賣女的,我再戴這些首飾是不是不恰當?」
林如魚擺手說:「姐姐放心,該捐的我們自會捐,卻不該省到姐姐頭上,姐姐只管放心就是。」
林黛玉聽了弟弟的話,心裡略放了心,她仔細看著那些首飾,心裡也愛的不行。她今年才十二歲,正是愛美的時候,她選了選,說:「這兩件首飾是母親喜歡的樣式,給母親送去吧。其餘的我就留下了。」
「這才對。」林如魚笑了。
這日半下午,林父從衙門回來,把小兒子叫到書房。林如魚先給爹爹行了禮,不等叫起,就笑著問:「爹爹找我什麼事?」
林父叫小兒子坐,說:「現在有一件事,關係到我林家未來幾十年的興衰,為父一直躊躇不決。而你是我林家唯一的男丁,特來找你商議。」
林如魚驚訝不已,說:「爹爹為何這樣說?你是我們家的頂樑柱,若您也做不了決定,我又能做什麼?」
林父搖頭,說:「這次不一樣。」他接著說:「從大前年開始,山東,直隸一帶先是旱災,而後是蝗災,接著又是旱災,竟是連續三年顆粒無收,餓殍無數。最近竟然有謠言,說這是當今皇上無道造成的,一時朝野上下議論紛紛。」
林如魚皺眉,說:「這是天災,與當今皇上何干?他們也不過是想藉機鬧事罷了。朝廷難道沒有存糧嗎?為什麼不派人賑災?」
林父苦笑,說:「可不是沒有存糧?大前年已經派下了賑糧,去年又派下了賑糧,但是今年朝廷是真的沒有賑糧可以派了。」
林如魚想到了今天姐姐的舉動,說:「爹爹可是想讓我們家捐獻衣物?我今天看到姐姐收拾東西了。」
「捐獻衣物倒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可以救命的糧食。」林父說:「江南一帶米糧最豐,為父有意變賣一些家產購買糧食,賑濟災民。」
「這樣啊。」林如魚想了想說:「爹爹儘管去做吧,賑濟災民,也算是功德一件。」
林父盯著小兒子,一字一頓的說:「為父有意變賣七成家產。」
「七成家產?」林如魚一愣,他沒想到爹爹竟然想要變賣這麼多家產,隨即他滿不在乎的說:「七成家產也行。我屋裡的那些東西都賣了吧,反正我是個男孩兒,有件衣服穿就行。倒是姐姐和娘親那裡,還是要一切如常才好。」
林父一臉欣慰的點頭,說:「你倒是個不貪財的性子。」林如魚笑著說:「兒子從小都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實在是沒有窮過,自然也不貪財。」
林父也笑了,他說:「為父這次若能捨得七成家產,再加上為父以前的些許功勞,說不定皇上會賜個爵位下來,這樣以後你也能有個出路。」林父突然嘆息,說:「小時候聽你背書還挺機靈的,沒想到在策論文章上卻是冥頑不靈,做的文章簡直不通至極,為父也不指望你考科舉了。若是能賜下爵位,總不至於你以後沒有立身之本。」
林如魚一縮頭,被爹爹嫌棄,一句話也不敢反駁。那些文章策論他確實做不好,實在是以前的影響太嚴重,他做起古文總覺得彆扭。他打起精神來,說:「爹爹,孩兒才十歲,再過幾年,至少能考個舉人吧。」
「難。」林父搖頭,又說:「只是我們若捐出七成家產,家裡的日子過得肯定不如以前了,至少你大手大腳花錢的毛病就得改改。為父年邁,這個家早晚都是你的,你可知道我們家少了七成家產會是怎樣?」
林如魚搖頭,說:「爹爹你也知道我,向來不在這上面上心的。有錢就多花,沒錢就少花。再說了,我也長大了,若是想要花錢,大可以自己去掙。」
林父欣慰的點頭,說:「這次賑濟災民的事,也不能我們林家獨做了。我會聯繫王將軍府,趙刺史家等幾家一起做,屆時運送糧食,就由你們幾個小輩的人押送吧。」
林如魚知道這是爹爹為他鋪路,他點頭說:「好,別的不敢說,至少在我這裡,還沒人能搶到東西。」
哪知林父聽了,卻是一聲長嘆,「為父若是舍了這張老臉,讓你考武舉,說不定能中個狀元回來,只可惜了我們林家累世書香的名聲。」
林如魚一聽,頓時脖子一縮,再不敢說什麼了。顯然,他天天在外面打架鬧事,他爹都一清二楚。
林海的行動力是極強的,七天之後,一批糧食已經裝運上船,準備從水路上京。名義上的領頭人是林如魚,王思明和趙刺史的兒子趙梁。
林夫人是極捨不得小兒子離開自己身邊的,奈何這是老爺的意思,也只得叮囑再叮囑,最後灑淚相送。
林如魚倒是興奮得很,他和王思明都是沒有離開過家的半大小子,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能鬧騰。一會兒林如魚想個主意,又一會兒王思明想個點子,他們在船上可折騰出不少花樣。
趙梁已經二十歲出頭,人倒是斯斯文文的,除了和林如魚王思明二人交流,大多數時間都在看書。
這天,船行到一個碼頭進行補給,林如魚和王思明也趕緊從船上下來鬆快鬆快。
林如魚一下船就伸個懶腰,說:「老在船上待著原來也不好受,我們快去找地方歇歇吧。」
王思明看到一些人看林如魚都看呆了,連忙說:「那邊有個茶鋪,我們去那邊吧。」
林如魚也朝那邊望望,高興的說:「快走。」說完也不等王思明,快步就往那裡走去。
還未走近,林如魚就喊:「快準備個乾淨的桌子,再上一壺茶!」清亮的嗓音引得茶鋪里的所有人都看過來,然後他們都愣住了,彷彿看見了一團光,照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林如魚看著一個小二模樣的人獃獃的看著他,皺眉,問:「我剛才說的你沒聽到嗎?」小二這才回神,羞紅了臉,連忙說:「這位客官,裡面請。」
王思明已經趕到,笑他:「你沒小廝嗎,還在那裡喊?當心林大人知道了捶你。」
林如魚滿不在乎,說:「若是我爹知道了,我只認是你告的密。」王思明嗤笑一笑,跟著走進茶鋪。
這個茶鋪簡陋的很,儘管小二把桌子擦了又擦,看起來還是不太乾淨。林如魚皺眉,有點兒不太想坐下去。王思明不由哈哈笑他:「現在知道你是個公子哥兒了吧?連這點兒臟都受不了。」林如魚瞪他,說:「我就不信你坐得下去。」
王思明聞言滿不在乎地坐下來,說:「我可是從小練武的,這點兒臟怕什麼。」林如魚冷哼一聲,朝跟著他的人略抬了抬下巴。那幾個連忙上前,鋪桌布,墊椅墊兒,幾下就把這張茶桌變得考究起來。林如魚這才小心坐下了。
王思明哈哈大笑。林如魚卻神色如常,說:「我有人有東西,為什麼不讓自己乾淨些?」
王思明還沒笑他,就聽到一個不屑的聲音響起:「這樣一個精緻的公子哥兒,不在家裡吃奶,跑出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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