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鎮國公追出來的時候傅長安已經駕馬跑遠了,他站了好一會,心緒起伏不定,招招手,將符白岩叫到了跟前,如此這般一番叮囑。符白岩默默的聽了,並未提出任何異議。
符世子是出了名的謙恭守禮,世家公子典範,即便對長輩的話有不同看法也絕對不會頂撞。默默的聽,就連表情都是肅穆鄭重的,絕對能讓說教者感受到極大的尊重。
鎮國公告訴他傅夫人沒了,讓他回去主持葬禮,畢竟他現在是傅家半子。傅家沒人了,往後的門楣都要靠他來撐。又語重心長的說長安那孩子怎麼怎麼的可憐,如今他二人既已結為夫妻,定要夫妻同心,彼此愛護。隨即令他即刻啟程追上他媳婦,護衛她的安全。不管怎麼說,長安也是個弱女子,這一路上多不安全啊!
前面的話都沒毛病,就是這最後一句……
符白岩默默的咽下了吐槽的衝動。面上不動如山,還適時做出了深以為然的神色。
離了大帳,符白岩可不會像傅長安那樣不講究,臟不溜秋的說走就走,他先是回去收疊了幾樣隨身物品,盤纏什麼的也要準備夠。又整了整衣冠,重新梳了頭,洗了把臉。這才施施然走了出來。不急不忙,氣度優雅從容。
明明鎮國公催得急,他也不忘去跟阮將軍等幾位叔伯辭行,絕對禮數周到,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房吉副將算是符白岩叔叔輩的人物,從阮矩口中已然得知昨晚救了他們的小子是符白岩剛過門的媳婦,震驚之餘,又感到痛心疾首。尤其在看到符白岩來辭行的時候,長嘆了三聲,沒頭沒腦的冒了句,「你是你爹親兒子吧?」
如珠如玉的當世美男子娶了個比男人還男人的女人,仿若一副精裝裱好的畫被潑了一團油污黏米粒,怎不叫人痛心!
雖然救命之恩如同再造,但一碼歸一碼。這並不妨礙房吉為自己喜歡的年輕後輩感慨喟嘆命運的不公。
符白岩身為君子典範,恪守「閑談莫論人非」的準則,明明知道房吉指的是什麼,也不往那頭說,只行了子侄禮拜別了。驚得房吉跳下來又扶又托,「符世子,這可使不得,折煞老夫了。」
於是,他這一走,自然引得許多人跟出來相送,熱熱鬧鬧,客客氣氣,依依不捨,人氣高漲。
跟傅長安瀟洒轉身,屁個人沒留意,形成了截然不同天差地別的差距。
官兵去馬廄親自為他挑了匹馬,不想,一陣騷動,烈焰竟衝撞開了護欄,自行跑了出來。
符白岩認出烈焰,一想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都沒馴服的烈馬居然輕易被傅長安馴服了。
會使纏絲劍,敢殺人,不要命,還能馴服烈馬。符白岩想:若傅長安真是個弟弟,他肯定會喜歡這個孩子。
烈焰大概是認出了符白岩,沿著官道跑了一圈,又轉回到符白岩身側,噴著響鼻,一副野性難馴的樣子,倒將符白岩牽在手中的馬嚇得不輕。
符白岩看著烈焰莫名就想到了傅長安,同樣的脾氣不太好啊!
他順勢牽上烈焰,上路了。
**
烈焰不愧是千里良駒,趕了半日的路就追上傅長安了。
彼時傅長安正牽著馬在客棧門口張望,夥計以貌取人,趾高氣昂的問,「你有錢住店嗎?」
這可難住她了,走的急,分文未取。倒是從京城趕往西沉關的時候發現腕上還掛了一個玉鐲子,共一對,國公府送來的聘禮,她牽烈焰的時候,烈馬反抗,她一怒拍在馬欄上撞碎了一個。還剩一個,當了幾文錢買了大饃充當口糧。
一文錢難到英雄漢,傅長安看了看客棧的大門,又看了看手裡牽的馬,想了想還是轉過了身。
一抬頭剛好看到符白岩站在對面。難怪從剛才開始就感覺到周圍人說話的聲氣兒都不對勁了,原來是這尊大神到了。
符白岩面上掛著和煦溫柔的微笑,「爹讓我和你一起回京。」
傅長安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副假惺惺的模樣,明明心裡討厭她討厭的要死,還要硬擺出一副君子風度。並且以蜚蠊(蟑螂)般的超強適應力迅速適應了他是她丈夫的身份,什麼人啊,這是!
傅長安牽著馬目不斜視,與他錯身而過。
符白岩似乎有些意外,站住沒動,倒是烈焰不滿了,暴躁的開始噴響鼻!什麼?你這個臭女人?你竟然敢無視我?老子威風凌凌,氣宇軒昂,你竟然選那條閹馬都不選我!你瞎!
傅長安的馬抖著腿肚子,走得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烈焰是野馬,烈馬,種馬,健全的雄性,天生就爭勇好勝,脾氣暴躁。不像自出生就被人類圈養,煽過的閹馬,焉頭耷腦,守規矩。
閹馬似乎對頭馬自骨血里天生就存有畏懼。
終於,烈焰還是沒忍住,一撩后蹄,踹上閹馬的后臀。閹馬受驚,發了瘋般的狂奔而去。
傅長安拔足狂奔追了去。沿途撞翻好幾個路人,商販。
符白岩挑眉看了烈焰一眼,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感到這馬兒裂開了嘴在笑。
符白岩作為謙謙君子,自然是不可能就這麼甩手走人,他先是查看了那幾個被撞倒的路人,見沒人受傷,又給那些被撞翻攤位的商販賠了銀錢。
那些人圍在他身後,議論紛紛,無不發自內心的對他產生敬服膜拜之情。
有人認出了他,「啊!這位就是符世子啊!我記得他。」說話的是一個半大少年,日前符世子趕去西沉關之時,與親隨一路急行,曾偶遇這少年抱著老母屍身在路邊哭泣。身上掛了個牌子「賣身葬母」。符世子在驛站歇腳換馬的功夫看到了,命人送了一錠銀子過去,讓他好生安葬了母親,並說了一番勉勵的話。
少年一看到符世子眼圈都紅了,他尚在守孝,心裡已經打算好了,等孝期過了,就去投軍,報效朝廷。
符白岩在一條望不到頭的小道上再次找到了傅長安。馬跑丟了,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像個孤魂野鬼,四處遊盪。
傅長安覺得頭暈眼花,連噴出的呼吸都是燙人的。符白岩一身白衣駕著他的白馬過來,傅長安掀開眼皮子一瞧,只覺得白花花一片,刺得她眼睛都疼。
「傅……長安。」符白岩邁著優雅的步子,絲毫不在意她面上嫌棄的神色,「你看,天色已晚,咱們還是先找個客棧歇一宿吧。」
傅長安:「……」
符白岩,「哦,你放心,我會要兩間客房,雖說你我現在已是夫妻,但你畢竟尚未及笄,還是個孩子。」
傅長安抱住膀子,冷眼看了他一會,翻了個白眼。
什麼夫妻不夫妻的!呸!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得小算盤,你現在巴不得我提和離吧?我偏不說,急死你!
不過,我和你又有什麼好說的,就像你自己曾經說的,你的終身大事本就不是你能決定的,父母之命,先皇親自下的詔書,你根本連反駁的餘地都沒。既然成親做不了主,那和離的事,她也沒必要和他談,直接找能做主的,懶得和他廢話一句。
「咕嚕嚕」,傅長安的肚子不合時宜的叫了起來,她按了按腹部,一言不發的離開。自始至終沒和他說一個字。
這惡意還真是讓他摸不著頭腦啊。
符白岩捏了捏微笑的有些發僵的臉。平生第一次,他的溫柔謙和在一個小女子面前不頂用了。
**
天完全黑透之前,下起了雨。
傅長安找了一處山洞躲了起來,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洞穴,竟然還有乾草。她摸索著纏絲想,若是它回來就將它解決了,充當晚飯。
天不遂人願,這頭野獸居然沒回窩,大概是察覺到了危險?總之是逃過了一劫。
晚飯沒著落,雨又一直下個不停,傅長安的頭更疼了。再一動,感覺胸部的傷口也扯得生疼。
她將纏絲扣在手上,摸到乾草上,和衣躺下,暈暈乎乎的想,睡一覺吧,睡一覺就會好了。
沒什麼痛是熬不過去的,沒什麼苦是無法忍受的。本來就是偷來的命,沒那麼嬌貴。
也不知過了多久,渾渾噩噩間,她感到有隻手探上了她的額頭,「嘖,燒這麼厲害,可真能忍。」
傅長安警覺,身體本能的做出了反應,等她睜眼,纏絲已經架在了那人的脖頸上。
眼前的男子,有一張極為普通的臉,容貌不顯,眉眼很淡,甚至給人一種看過就忘的感覺。普通的身高骨架,一襲寬鬆的青衣,腰間別了一根竹笛,背了個竹制背簍,書生打扮。
傅長安望著他,卻愣住了。
「小兄弟,」書生表情誇張,「在下蔡無稽,只是途經此處避雨的書生,在下剛才見小兄弟你昏迷此地才上前查看,絕無惡意啊。」
「是你?」傅長安喃喃自語,嗓子啞的更厲害了。
蔡無稽面色詭異,他自認這個鮫人皮做的假面,天衣無縫,世上僅有的兩個假面,他得了一個。他還會縮骨功,能改變人的骨架,從來沒一個人認出他來,今兒是怎麼了?這麼快就掉馬了?
「你認識我?」
傅長安手一松,纏絲掉落,徹底昏迷了過去。
蔡無稽啊,她怎麼會忘記,她灰暗的十年歲月里,曾出現在她生命里留下一筆顏色的過客。
二人第一次見面,是在國公府的屋頂上,深更半夜,傅長安當他是賊,只抬頭看了眼。當然,她絕不會開口喊叫,又不是她家進賊了,偷光了東西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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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石哥哥偶像包袱重啊,極重極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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