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直到跟程樊站在護城河旁的林子里，關錦溪仍未想明白自己如何就跟著他過來了。

見程樊光看她不說話，關錦溪心裡愈發懊惱，臉頰都在那火熱的目光中惱成了玫瑰色。

郭向珊肯定還在等著她過去匯合，吳大郎一家子說不定已經去放花燈了，她為什麼要頂著兩個婢女快瞪脫了的眼眶子，鬼迷心竅跟程樊『換處說話』呢？

也許……是因為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意境，見鬼地叫她心裡多蹦躂了幾下？

關錦溪努力說服自己，能碰上這人，正好把釵還了的機會不多，這樣的巧合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了，也算是緣分呢……

就這當口，程樊撓了撓光溜溜的腦門兒：「我……我真不是故意跟著你的，就是不耐煩跟那些說話陰陽怪氣的人一起去城樓，出來散散風，恰巧路過靖寧侯府，又恰巧見你出府，今天人這麼多，我怕你有危險，這才……才在你身後護著點的。」

最後幾個字叫程樊說的熱氣蒸騰，蒸紅了他自個兒的臉，也蒸的關錦溪主僕三個沉默不知如何開口。

關錦溪面無表情，果然，所有的巧合都是預謀已久。皇城居中，靖寧侯府在西城，鎮遠將軍府在東城，到底是什麼樣的恰巧才叫他散風散到了靖寧侯府，還跟了自己一路？

思佳和思瑤見主子和鎮遠將軍就那麼含情脈脈（？）望著彼此，一時間又是覺得好笑，又是警惕地看著周邊，怕叫人瞧見。

「程將軍……「

「叫我程樊就行。」程樊魂牽夢繞了好些時日，終於見到仙女本仙，雀躍的彷彿給他口氣，他就能飄起來。

關錦溪頓了下，給了思佳和思瑤個眼神，示意她們走遠點，見程樊的長隨也自覺後退了些，這才繼續道：「程將軍好意，我心領了，正巧我也有事兒要找將軍。」

程樊雙眸本就亮晶晶的，聞言更亮了幾分，閃的關錦溪忍不住低頭避開他的眼神。

「將軍是否心悅於我？」

程樊點頭：「第一次見面，我就喜歡你，所以我才說錯了話，平時我說話不那樣兒。」

關錦溪走神想，就憑他挨打的頻率，得是更彪吧？在自己跟前還收斂了幾分？果然是她消受不起的存在。

「多謝將軍抬愛，只是我們不合適……」

程樊沒聽完就急了，上前兩步急問：「哪裡不合適？」

關錦溪蹙眉倒退拉開距離：「將軍龍姿鳳章，又是當朝一品大員，我不過只是靖寧侯府的庶女，從門第上來說，我們就不合適……」

程樊繼續上前一步，搶著表明心意：「我不在乎門第，再說我就是個泥腿子，是我高攀你，只要你讓我攀就行。」

興海耳朵尖，聽見這話忍不住嘀咕，自家爺多大臉啊，人家憑啥給你攀，怎麼聽著這麼色氣？

關錦溪噎了一下，繼續倒退，「像將軍這般赤誠的畢竟是少見，大多數人都還是在乎這些，我不願意因為我的身份，給將軍府增添話柄……」

程樊又上前：「我不在乎，將軍府平日里也沒少被人嘲諷，只要咱們自己過日子舒坦就成了，何必在乎他人說什麼。」

他們一進一退之間，關錦溪不得已就靠在了樹上。

因為程樊的逼近，她整個人彷彿被程樊籠罩住了似的，那人渾身的熱氣蒸騰和熱情撲面而來，叫關錦溪臉上發燙，有些喘不過氣。

她忍不住推程樊：「你別再靠近了！」

程樊這才發現二人距離太近，可夜色朦朧，不近了他看不清楚小仙女的面容，如今月光和不遠處燈光烘托出的亮度，叫他將關錦溪臉上的緋紅看得一清二楚，當然也沒錯過對方蹙起的眉頭。

他這才稍微冷靜了點，本來急切的臉色緩下來些，又有了那麼點子冷峻，聲音低沉：「你……不喜歡我？」

關錦溪沉默，她覺得很多話不必說的太直白，容易傷人。

因著她的沉默，程樊眼神又亮起來，一把攥住她抵在自己身前的手：「你喜歡我？不管你在擔心什麼，都交給我便是，我會護你周全！」

關錦溪似是被他手心的溫度燙到，努力想抽回手：「程將軍自重，婚姻大事與兩情相悅無關，我說了不算……」

「怎麼就不算了？我去找萬歲爺請旨賜婚！」程樊眨巴了下眼睛，並不放手。

他聽盧氏說過，當初他娘也算是十里八鄉的一朵花，他爹雖然長得好看，可是家裡拖累重，自己還身體不好，盧氏一開始並沒有相中他爹。兩個人能成，全憑了他爹拽住就不撒手的不要臉精神。

讓程樊看來，不管什麼精神，能成事兒就好，反正他不覺得自己有臉。

關錦溪見他越來越近，他身上那帶著點琥珀和皂角的香氣混合著男子身上獨有的熱氣都撲進了她鼻尖，她心裡慌張，狠狠抽出手，推了他一把。

「程將軍非要我把話說清楚不可？我不喜歡你，我說的不合適，不只是家世，各方面我們都不合適！」

她是瞪著眼狠狠將話說出去的，說完后便見程樊眉頭緊皺，整個人彷彿怒髮衝冠，隨時要暴起打人似的。

關錦溪心下一驚，就她這小胳膊小腿兒，可扛不住造，對方一拳頭她說不準就得去想下輩子的事兒了。

不等她慌張，程樊緊皺的眉頭突然向下，唇角緊抿，整個人變成了委屈到兩百斤的寶寶。

「你，你不喜歡我啊？我，我明明挺好的……」程樊沒想到，原來他前頭以為的兩情相悅是自己會錯了情，可放棄是不可能的，他就是有點兒心酸，「那你不喜歡我哪兒？我改還不行嗎？」

關錦溪見他垂著頭瓮聲瓮氣說完，鼻尖一酸，眼神複雜的不知該說什麼是好，這句話她死前也聽過。

自打穿進秦氏肚子里至今，已經十五年，除了做奶娃娃時想過上輩子，她再沒想起過。

如今程樊卻讓她又記起自己為何會穿越到大乾，說起來，她的穿越大概算是穿越前輩里最窩囊的一種了。

她上輩子是個小會計，又是孤女，過得很是寂寞艱難，直到二十六歲才遇到了初戀男友。

那人是個健身教練，從河北農村出來的小夥子，笑起來憨厚又陽光，是她最喜歡的類型。

對方追了她半年，她沒抵擋住美色和那燦爛的笑，答應跟對方交往。兩個人談了兩年戀愛，這兩年內，她一輩子的甜蜜和苦澀都嘗了個乾淨。

男朋友對她是真好，掏心掏肺，可對方自小在農村長大，也沒讀過多少書，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和思想差異，讓兩個人總有說不清的矛盾。

對方也是被寡母拉扯大的，那位老太太每回見了她，都要提要讓她辭職回來結婚生孩子的事兒。男朋友還沒求婚，這老太太就替她求上了送子觀音，話里話外催著兒子先把人睡了再說。

最後她實在是接受不了，在她再次拒絕男朋友求歡，二人吵架時，她跟男朋友提了分手。

男朋友不同意，鬧到她單位來，二人在樓梯間拉扯的時候，對方就一直在重複這句話，她只想避開，卻腳下一空腦袋朝下摔了下去，再睜眼就成了個奶娃子。

現在她也不得不承認，前頭給自己那麼多理由，跟著程樊過來，無非是為色所惑。

只在這以夫為天的時代，她更怕兩個人思想差異大到過不下去，這時候可沒有分手一說，即便是和離，男方不同意，也沒人給她做主。

她知道程樊不是前男友，可那窩囊的死法，叫她再沒有勇氣嘗試。她寧願選個差不離的女婿，平平淡淡舉案齊眉一輩子，也不想跟程樊這樣熱情的男人風裡來火里去。

說白了，她覺得兩輩子的折騰，都在前男友那用完了，如今她沒那個心情，也沒那個心氣再去跟程樊折騰。

不是矯情，她只是清楚，不動情的日子好過，動了情人便貪心，越貪心越難活。

即便如此，對方的心意她也感受到了，拒絕這樣的人，話不說清楚，他不懂得放棄，可話說的太清楚，怕是要傷人心的。

關錦溪垂眸從袖口取出玉釵，拉起程樊的手，將玉釵放在他手中。

「很抱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怕你改變再多，你也變不成我喜歡的模樣，我的心不由得我自己做主。」關錦溪說著紅了眼眶，「以後你會碰到自己喜歡的……」

「格格，聽說前頭護城河有人落水了，聽人形容，像是郭家六格格！」思佳突然急匆匆過來道。

關錦溪驀然一驚，顧不得去看程樊的神色，急得立馬提起裙裾就跑。

只留下個木獃獃的程樊站在那裡，當了好半天的木頭樁子。

興海在一旁瞧了好久，有些不忍：「爺，咱們家去吧……以後您會碰上更好的姑娘的。」

「仙女拉我的手了……」程樊自剛才就打了結的腦子終於轉悠起來，唇角慢慢咧開，弧度越來越大（傻），「就這還能不喜歡我？男女授受不親啊，我們這算是……親了吧？」

興海：「……」得，他就多餘擔心自家將軍。

※※※※※※※※※※※※※※※※※※※※

程樊：親過就可以娶回來了啊！好姑娘不耍流氓！

關錦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