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春寒料峭的時節,日頭好時,穿著薄襖子能熱出滿腦門兒的汗,脫了襖子,晚上卻還帶著寒意,偶爾還得點個火盆子。
思佳挑著火盆里的炭塊兒,扭頭見主子坐在窗邊軟榻上,看著矮几上的梨花矮木盒發獃,跟思瑤對視間眼神異常豐富。
思瑤將安神湯放在矮几上:「格格,喝碗安神湯吧,晚上也能睡的踏實些。」
關錦溪聞言,盯在玉釵上的目光收了回來,只捧著安神湯,仍不說話。
思瑤見狀,替關錦溪按摩肩頭:「奴婢都沒叫程將軍嚇著,您這是怎麼了?」
「你都沒看見他就暈過去了,自然是沒嚇著。」關錦溪輕哼出聲,小聲嘟囔,臉上似羞惱又似是怔忪。
思瑤嘴角咧開了些:「不就是程將軍對您一見鍾情,給了您定情信物嘛。叫奴婢說,這位將軍比起吳家大公子來,可是再好……」
「慎言!」關錦溪打斷了思瑤的話,微微蹙起眉頭,「思佳,你叫人給向珊姐姐傳話,讓她想法子約我出門,先跟那位吳公子認識一下吧。」
思佳跟思瑤對視一眼,也小心著上前勸:「格格,奴婢也覺得彷彿是程將軍更好一些,您何不考慮考慮?誰也不知道那位吳公子到底如何……」
關錦溪嘆了口氣:「你們想沒想過,鎮遠將軍說是簡在帝心,實際上太子爺對他也極為不滿也眾所周知。你們是知道府里情況的,若我選了吳家,以後縮頭過日子,府里總能消停。可若是我嫁了程將軍,但凡有人使壞,豈不是害了程家?」
思佳低著頭思忖,好一會兒才回話:「奴婢覺得這位程將軍是個有本事的,但凡敵人一日不滅了族,即便是變了天……程將軍總不會兔死狗烹,落個不好的下場。」
思瑤在一旁補充:「再說,您覺得躲開就沒事兒了,可大格格且不說,就二格格那小心眼子,能放過您?萬一那岳家相中了您上門提親,二夫人說不準真會狗急跳牆。」
「岳家不可能跟我提親,長輩們挑媳婦,可不只看小輩們的意願。即便是二嬸,瞧著是疼二姐姐疼到骨子裡,可若不是為著二叔和她那三位阿哥的前程,也不可能由著二姐姐死盯住岳家不放。」關錦溪心裡很清楚,所謂的疼愛不過是給利益裹上一層華衣罷了。
「越是這樣,二嬸就越不可能叫我嫁去程家,滿族老姓兒家裡,但凡出個漢人姻親,總叫人說嘴。岳家又是規矩大的,我若嫁了程家,岳家為著面子,也不會考慮跟靖寧侯府結親。」
思瑤撇嘴:「格格說的都有道理,只吳家的門檻兒太低,出不起好聘禮,侯爺和夫人未必肯讓您嫁呀……」
關錦溪失笑,拉著思瑤的手搖晃,臉上帶著調侃:「想攀一門好親事不容易,可這低嫁,法子就多了去了嘛。」
思佳聽出來了,說來說去,自家主子處境艱難,總不願意嫁的展揚了,更何況她瞧著,主子彷彿是不喜那位程將軍。
她拉住還要說什麼的思瑤,搖了搖頭,兩個人沒多說什麼,伺候著關錦溪睡下。
關錦溪惦記著趕緊找機會跟吳大郎接觸,也惦記著怎麼把那燙手的玉釵給程樊還回去,留著始終是個隱患。
郭向珊收到關錦溪的信兒以後,很快就打探清楚了那位吳大郎的行蹤,即便關錦溪出門不便,也不是沒有機會。
三月二十六是正德帝的壽辰,萬壽節時,晚上京城商家會自發舉辦花燈節,打著替聖上祈福的噱頭,行那多賺銀子的花樣。
對京城裡的人家來說,這花燈節比乞巧節還要熱鬧,也算是男女相會,熱鬧一二的好去處,為著替聖上祈福,也不會有人阻止家裡小輩出門。
房氏自也不會阻止關錦溪這時候出去,她便帶著思佳和思瑤在晚膳前後,一起出了門兒。
關錦溪跟郭向珊約在了京城裡最繁華的茶樓停楓坊,一進門,關錦溪就見郭向珊獨自一人站在窗邊,她走了過去。
因二樓雅間里站得高,這裡又離護城河不遠,能看見燈火蜿蜒如同最輝煌的彩帶,星星點點向著遠方而去,在夜色里美不勝收。
「等嫁了人,這樣的美景,便見不到了。」郭向珊聲音略顯低啞,臉兒只低著叫人看不清神色。
關錦溪聽出來不對勁,她上前拉住郭向珊的手:「姐姐怎麼了?前兒不是還說,這女婿怎麼都能叫你攥在手心裡嗎?」
「你這張嘴,遲早給你撕了去。」郭向珊捏著關錦溪的臉蛋兒嗔她。
郭向珊抬起頭關錦溪才發現,她眼眶子有些紅腫,自來不愛施胭脂水粉的臉上也塗著粉,就這仍遮不住滿面憔悴。
「可是安寧郡主找你麻煩了?」關錦溪蹙著眉問,「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著我……」
「跟你無關。」郭向珊打斷她的話,實在忍不住,眸中蓄起了霧氣,「長公主和安寧她們一直都瞧我和姨娘不順眼,阿瑪說是寵愛姨娘,可對著長公主時,從來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說到這兒,她眼淚到底落了下來。關錦溪握著她的手更緊了些,心裡替郭向珊難過。
「前幾日長公主替我定了門親事,是外放去雲南的一個縣令。」郭向珊勉強抑制住哽咽,淚珠子卻大顆大顆往地上砸,「那人都三十七了,死了兩任正妻……我姨娘一聽,當場就倒下了。若今日不是花燈節,我也出不來門,只等著那人調令下來,就得嫁過去……」
關錦溪緊跟著紅了眼眶,即便長公主瞧郭向珊不順眼,以前也沒這麼破罐子破摔過,定還是因著她們前次在石家那檔子事兒。
「這人……怎麼能壞成這樣子呢?」關錦溪心裡彷彿被刀割似的疼,小手冰涼,「有事什麼是我能幫姐姐做的?我那裡還有些銀兩,思佳的乾娘認識京郊一個尼姑庵的住持,不如你先躲上一陣子,或者我找……找鎮遠將軍……」
見關錦溪手足無措,恨不能替她嫁過去的樣子,郭向珊含著淚笑出來:「別瞎替我出主意,我就是因為要遠嫁心裡難受。你還不知道我?但凡不是死路,我怎麼都能把日子過好,咱們就別相執淚眼了,沒得叫別人痛快。」
關錦溪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知道她要強,只堅定道:「但凡我能做的,姐姐定要告訴我。」
郭向珊拿帕子拭乾臉上淚痕:「我聽你這意思,是準備考慮鎮遠將軍了?要我說,若是能請得聖上賜婚,也不失為一門好親事。」
關錦溪扭過頭去憑欄遠望,眸中的霧靄映射著燈光,卻沒裝起那窗外的波瀾壯闊,只有惆悵溢出:「這世間的緣法,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說什麼緣法,只不過是鎮遠將軍再好,入不得關錦溪的眼,郭向珊知道她說再多都沒用,便也撂下了。
「那吳公子這頭,你是怎麼想的?靖寧侯府總不能叫你就這麼嫁過去。」
關錦溪挑眉:「若我落個水叫人救上一救,不就板上釘釘了?」
郭向珊瞪大了眼,心裡的難受都驚沒了:「哎喲喲,我真是小瞧了你,你會游泳?」
關錦溪:「……」按理說不該會,可……咳咳,她也不是半點子技能都沒帶著穿過來。
「你啊,還沒傷敵就先準備自損八百是吧?拿命去博一門親事,要真是多顯赫的人家就算了,你真是……」郭向珊搖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關錦溪只軟軟地笑:「那位吳公子,今日一定會從這邊過?」
郭向珊沒好氣地坐下來:「他跟母親一起去護城河邊放燈祈福,定會從這邊過。女婿婆婆你能一氣兒見了,討好也討個全乎的,說不得你往護城河裡一跳,也就齊活兒了。」
「我就知道,姐姐最厲害了。」關錦溪坐在郭向珊身邊,彩虹屁毫不吝嗇的吹在郭向珊臉上,好不容易才吹出了郭向珊唇角的淺笑。
關錦溪有這樣的心思,湊巧還真碰上了樂意成全她的人兒。
她們商量著去買花燈,出停楓坊的功夫,斜對過四海二樓某位蹴鞠球眼尖,看見了二人身影。
凝畫趕緊湊到喝悶酒的主子身邊示意,郭向涵低頭一瞧,眼眶子就燒紅了。
本來這樣的日子,她該是被眾星拱月在城門樓上賞花燈的,可她被人暗地裡笑話了幾句,沒臉去湊熱鬧,這才出來喝悶酒,如今見著罪魁禍首,如何能不怒火中燒。
郭向涵冷笑:「來人——」
對著湊過來的護衛低聲吩咐幾句,郭向涵眼神中帶著快意起身。
「郡主,咱們這就回去了?」
郭向涵柳眉一豎:「花燈節嘛,總得瞧瞧熱鬧,光喝酒怎麼成,咱們換去護城河邊上的茶樓里,看一出好戲。」
哪怕福順長公主給郭向珊安排了一個鰥夫,她仍覺得便宜了對方。如今正好關錦溪也在,不如送她們二人一場姻緣,這等賤人,也就只配嫁給奴才秧子!
郭向涵神清氣爽帶著奴才往護城河邊去,關錦溪這邊卻是出了岔子。
「格格,要不咱們回去茶樓等?」思佳伸著脖子仔細找了半天,仍未看見郭向珊的身影,只能皺著眉道。
關錦溪被思瑤緊緊護著,生怕她被人群擠著,剛才花燈娘子遊街,她和郭向珊被人群給衝散了。
「不,先去買花燈,然後去護城河邊看看。」關錦溪覺得郭向珊不太可能回去,她也還沒見到吳大郎,這麼回去肯定不行。
主僕三人艱難地從人群中擠出來,提著花燈正要往河邊去,一扭臉兒就看見了站在一旁的程樊。
許是燈火闌珊,許是夜色深沉,關錦溪抬起頭,沒看見程樊背後十里花燈的錦繡,眼底只深深映射出了他那雙比花燈還要明亮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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