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向我俯首011
11
高里奧先生趕到維璃葉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他聽聞安娜絲黛西落水的消息，幾乎是當即從巴黎動身，一路馬不停蹄。步入租住的宅邸時當父親的風塵僕僕，摘下帽子后的第一句話便是：「我的女兒們怎麼樣？」
塞耶斯醫生早早就算好時間，在客廳等候。
面對高里奧先生的問題，他急忙出聲安撫：「先生，虛驚一場。幸虧卡洛琳小姐請來的陪讀及時拉住的安娜絲黛西小姐，她只是弄濕了衣物，落水當天梳洗一番，喝了杯熱茶就沒什麼大礙了。但是——」
高里奧先生心中一緊：「但是？」
塞耶斯醫生嘆息：「黛菲娜小姐卻因為受到驚嚇，回來后一直在發熱，剛剛才退熱不久。」
就知道是這樣。
也不怪高里奧先生偏愛黛菲娜。在大女兒活蹦亂跳、身體健康的前提下，彷彿風一吹都會病倒的小女兒自然更令人擔心。
幸而黛菲娜本人從不恃寵生嬌，反倒是非常愛護自己的姐姐。
「我去看看菲娜，」高里奧先生心都要碎了，「菲娜的房間在哪兒？」
「跟我來，先生。」
兩位成年男士走上二樓，塞耶斯醫生推開左手邊的房門。
落入眼帘的是近乎於畫般的場景。
高熱褪去，黛菲娜的身體仍然虛弱，她還在睡著。午後的日光斜斜照射進窗子里，傾灑一地，也落在女孩淺金色長發和蒼白的面孔上。
而在她的床邊，還趴著一個男孩。
他衣著乾淨，卻也質樸。男孩跪在黛菲娜的床榻邊沿，枕著床單，烏黑的頭髮就散落在她的手臂前。
高里奧先生微微一愣，而後看到守在黛菲娜床前的陌生男孩聽到聲音，轉過頭。
塞耶斯醫生朝著男孩招了招手，而後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他便意會了醫生的意思，躡手躡腳爬起來，走出房間。
許是趴在床邊太久，他走起路來有些僵硬。待到男孩關上卧房房門后，塞耶斯醫生才介紹道：「高里奧先生，這就是卡洛琳小姐請來的陪讀於連。」
高里奧先生頷首，問於連：「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於連這才飛快地抬了下頭。
「我知道，」他低聲說，「您是高里奧先生，兩位小姐的父親。」
「你一直在守著菲娜嗎？」
「是的，先生。」
於連有問必答：「雖然我不能為她做點什麼，但至少我可以祈禱。」
高里奧先生聞言看了塞耶斯醫生一眼。
而後者則暗地對其點頭，無言地證明了高里奧先生的猜想：從黛菲娜發熱起，這位名叫於連的男孩就一直不曾離開過黛菲娜的床榻，始終陪伴著她。
這讓高里奧先生的神情不免緩和了幾分。
實話實說，高里奧先生並非什麼心底善良仁慈的好老闆。
與其說是生性冷酷，不如說是麻木。即使從抗麵粉袋子的學徒到獨當一面擁有大麵粉鋪子的商人，高里奧先生的骨子裡仍然是那個沒什麼見識也沒什麼知識的底層工人。
他見識過太多人間不平事，也從不會思考這有什麼問題。因而卡洛琳小姐寫信給他訴說於連的遭遇時，高里奧先生也並沒有生出什麼同情心，只是覺得既然娜西和菲娜喜歡這個男孩，讓他陪同她們也不錯。
甚至在趕來的路上，就安娜絲黛西落水這事，高里奧先生多少還有點遷怒於連——若是沒他，幾天前陪同兩位女兒散步的理應是卡洛琳小姐，自然也不會出現這種意外。
但現在……
一名十一歲的孩子，他也是儘力了。
「對不起，先生，」於連低著頭，很是自責道，「是我疏忽……沒有看好娜西小姐。」
「這不是你的錯。」
高里奧先生最終還是選擇了公正對待，他的語氣很是柔和：「我還得感謝你，於連。若不是你救了娜西，恐怕我的兩位女兒都要遭遇不測。」
「千萬不要這麼說，先生！我，我只是，」於連嚇了一跳，「只是做了任何朋友都應該做的事情，甚至還沒有做好。」
男孩這份不爭功和滿心愧疚，讓高里奧先生心生幾分好感。
也許卡洛琳小姐的選擇是對的，當父親的心想，瞧著於連進退有度的模樣，他又忍不住感激上蒼起來，感激他把一名稱職的朋友送給自己的兩名女兒，彷彿之前隱隱的責備完全不存在一樣。
高里奧先生苦笑幾聲：「菲娜心思敏感，若是娜西真的出事，她肯定也要遭殃。不說這個了，孩子，我聽說你也受了傷，快去休息吧。」
聽聞高里奧先生毫無責怪之意，於連放鬆下來，又免不了大膽一些：「那先生……」
「怎麼？」
「請你不要責娜西小姐，」他由衷地說，「這幾日娜西也很自責，她已經認識到錯誤，並且發誓再也不亂跑了。」
「……」
這孩子，還挺為別人著想的。
高里奧先生最後幾分疑慮也因為於連這句話徹底打消，他伸手拍了拍於連的肩膀：「好，我答應你。」
…………
……
黛菲娜醒來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
剛剛退熱，她的腦袋還是昏昏沉沉。朦朦朧朧之間，黛菲娜聽到了父親和塞耶斯醫生低聲交流的聲音。
父親來了？
她睜開眼，高里奧先生高大的身影落入眼帘。而後兩位大人的交談聲也逐漸清晰起來。
「娜西沒什麼大礙……於連只是皮肉傷……遊客出事讓維璃葉政府很是重視……瓦勒諾先生拜訪……」
零零碎碎的信息傳入黛菲娜耳畔，而後她混混沌沌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動了。
娜西和於連沒事，謝天謝地。
坐在床上的黛菲娜暗自鬆了口氣。她這幅身體還是過於虛弱，就跑了幾步而已，竟然就當場昏倒還發起燒來，合著過去一個月基本白白調理。
一想到這兒，黛菲娜就免不了有些懊喪。
不過另外兩個孩子沒事就好，回憶起安娜絲黛西落水的畫面黛菲娜還是有些后怕。
她實在是不敢繼續深思了，生怕想得太多又拖垮身體，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到父親和醫生談論的其他話題上。
瓦勒諾先生？側躺在床上的黛菲娜眨了眨眼，只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房間另外一側的兩位大人還沒察覺出黛菲娜已經醒了過來，仍然在交談著。
「我在維璃葉並沒有親朋好友，」高里奧先生說，「這位瓦勒諾先生怎麼會認識我？」
「他並非認識你，先生。」
塞耶斯醫生出口解釋：「這位瓦勒諾先生是維璃葉乞丐收容所的所長，在當地頗有名望。聽聞令愛在此度假落水，所以遞了手信，想要親自前來慰問。」
「這——」
高里奧先生似是有些困惑：「乞丐收容所的所長，來慰問菲娜做什麼？」
塞耶斯醫生頓時哭笑不得。
年輕有為的醫生受過比高里奧先生更多的教育，也走過更多的地方，因此比始終是個捯飭麵粉生意的老闆要有見識的多。
他出言提點道：「您是從巴黎來的，先生。而瓦勒諾先生建立乞丐收容所也不是出於好心腸，而是想做出一番事迹好出人頭地。」
啊！
黛菲娜恍然大悟，她想起這位「瓦勒諾先生」是誰——就是《紅與黑》原著里的反派之一，生性浮誇狡猾的投機分子和暴發戶瓦勒諾先生嘛！
她對《紅與黑》的小說情節記的並不太明晰，要讓黛菲娜總結一下瓦勒諾先生在書中的作用，那就只有一個很是不雅的「攪屎棍」來形容其為人了。他幾度攪黃了於連的好事，而於連呢，既忌憚瓦勒諾先生，又嫌棄其卑所庸俗，沒什麼見識還要學著貴族附庸風雅。
現在的於連才十一歲，不可能與瓦勒諾先生產生任何關係。
不過……
不行，爸爸還是不見他為妙。
黛菲娜的想法很簡單：擺明了瓦勒諾先生不是什麼好人，他能攪黃書中於連的計劃，就也有找自家麻煩的可能。
高里奧先生計劃只在維璃葉逗留幾個月，何必與其相識呢？
心思流轉之間，黛菲娜已經做出了決定。
她趴在枕頭上，悄悄抬眼看了看父親和塞耶斯醫生，而後輕咳幾下。
高里奧先生立刻回頭：「菲娜？」
黛菲娜做出剛剛睡醒的樣子，朝著高里奧先生伸出雙手，委屈巴巴地開口：「爸爸！」
與女兒分別一個多月，她就又生了一場病。眼下委屈地要自己擁抱，當父親的高里奧先生簡直心都要碎了，當下不顧正在與之交談的塞耶斯醫生，直奔床畔，把女兒抱進懷裡。
「我的好菲娜，」高里奧先生心疼道，「沒事了，不用怕，都過去了。」
「娜西和於連沒事吧？」
「他們都好好的。」
「爸爸你不要罵娜西，」黛菲娜急忙說，「她也很怕的！好好說一說，以後不要她去危險的地方就好啦。」
這一個兩個的孩子，反倒是相互幫著闖禍鬼說話，搞得高里奧先生哭笑不得。
趁著黛菲娜還在睡覺的功夫，他倒是已經說了安娜絲黛西一通。確實沒責怪，但該有的提醒和警告一個也不能少：這太危險了，若不是於連，她真出了什麼三長兩短，高里奧先生可不敢設想後果。
「我知道了，」當父親的緩聲說，「你不要多想，等明天我就喊娜西和於連來陪你。」
「那爸爸呢？」
高里奧先生看了一眼塞耶斯醫生，為難道：「我得去見客人。」
這就是準備邀請瓦勒諾先生到府上拜訪了。
黛菲娜摟緊高里奧先生的脖頸：「不要！明天爸爸得陪我，我們都一個月沒見了，我還生了病，什麼客人能比我還重要？」
「我的好菲娜——」
「爸爸不愛我，」黛菲娜故意吸了吸鼻子，「是不是我總是生病，惹爸爸厭煩了？」
這句話無異於戳中了高里奧先生的軟肋。
自從妻子死後，這世間再也沒什麼能觸動高里奧先生的心靈——因為他已然把全身心的愛都給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他怎麼可能不愛黛菲娜呢！
聽到女兒既委屈又自責的撒嬌，這簡直是在高里奧先生心疼不已的心口上撒鹽。
「好了好了，就你最會撒嬌。」
一方面高里奧先生覺得女兒明晃晃耍賴很是好笑，另一方面卻又因為女兒把自己看得那麼重要而高興。
他安撫地拍了拍黛菲娜的後背：「那明天就不見客人了，我帶著娜西和於連來陪你。」
黛菲娜聞言，立刻喜笑顏開。
面容中還帶著幾分病氣的小女兒笑得像花兒一樣，讓高里奧先生覺得什麼都值了。
「一言為定，」黛菲娜吻了吻父親的臉頰，「明天爸爸要陪我們一整天。」
父親拒絕瓦勒諾先生就好了。
黛菲娜的計劃直接了當：哪怕是再厚臉皮的投機者，也不可能吃了一次閉門羹後繼續上門吧。
只是黛菲娜萬萬沒想到，她撒嬌耍賴造成的後果，既讓高里奧先生拒絕了瓦勒諾先生遞來的橄欖枝，同時也讓父親一舉成為了維璃葉小鎮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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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小說的時候姜花腦子裡的瓦勒諾和《基督山伯爵》里的唐格拉爾差不多定位，結果法紅黑巡演的瓦勒諾是老航班，搞得我……
可惡，滿腦子都是一個低音炮大帥哥，老航班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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