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向我俯首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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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黛菲娜對巴黎的印象很淺。
她身體一直很差，不是在生病，就是在養病，從小到大幾乎沒有機會出門。
外省度假幾個月，維璃葉小城的山水風景讓黛菲娜的體質大為提升，現在出門散步，她完全可以跟隨安娜絲黛西的腳步走完全程，與之前下個樓都氣喘吁吁的模樣判若兩人。
因而這次回家，黛菲娜的激動之心堪比於連——要知道，這可是十九世紀的法國巴黎，整個歐洲的人文藝術中心呀！
特別是高里奧一家的住處坐落於車水馬龍的拉丁區，不論是生活環境還是生活條件，都與山水幽靜大氣的維璃葉小城截然不同。
所謂「拉丁區」，並不是巴黎市真正的街區，而是幾個區交界的地方。在中世紀時代，該區域把拉丁語作為教學語言，而因此得名。拉丁區坐落眾多著名學府，舉世聞名的索邦大學正是區域中心。高里奧先生買下這處的房產，稱得上是巧合。
不過黛菲娜覺得，若是她和姐姐是男生，放到二十一世紀，這也算是「學區房」啦。
首次跟隨卡洛琳小姐出門散步的黛菲娜，對家附近街道景色的觀感就是：年輕人好多！
住在附近的都是來到巴黎讀書的學生，大抵都是家境普通、年紀輕輕的模樣。卡洛琳小姐也不曾讀過大學，只能就書上讀過的東西，簡單地為三個孩子介紹街道、公園與學校的歷史。
這把黛菲娜和於連聽得一愣一愣的：前者是因為沒想到卡洛琳小姐竟然懂這麼多，哪怕是很淺顯的知識，可寄宿學校並不教這些；後者則是對名校產生了相當程度的嚮往，看向街邊意氣風發的青年們與之擦肩而過，不禁羨慕起來。
「能住在這裡真好，」於連由衷地說，「可以耳濡目染，學習到很多新東西。」
「這有什麼呀。」
唯獨安娜絲黛西興趣缺缺，她平時就沒少在外貪玩，對高等學府和歷史建築也提不起精神來：「盧森堡公園好無聊，要是咱們住在杜樂麗花園附近，那該多好。」
黛菲娜聞言忍俊不禁：安娜絲黛西口中的杜樂麗花園，坐落在盧浮宮與協和廣場之間，曾經是瑪麗·德·美第奇皇後為了建造杜樂麗宮而設計的庭院。
若是住在那附近，怕是只能是王公貴族了。
在十九世紀法國，杜樂麗花園是貴族們與年輕公子之間「約會」的地方，或出身平凡、或情場老手的年輕人們，時常會在下午打扮的漂漂亮亮，來到杜樂麗花園散步。
說是散步，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不在於出遊散心，而在於將自己最英俊瀟洒的一面展示給同樣坐著華貴馬車來到杜樂麗花園散步的貴婦們。
這幾乎成為了上流社會固定的社交節目，就連拉丁區的學生也時常會就此熱情討論，幻想著自己哪天能入了某位貴族太太的青眼。
「看來學府的環境並不能讓安娜絲黛西小姐滿足。」卡洛琳小姐笑著說。
「那是當然，」安娜絲黛西理直氣壯，「等我長大了，我要當伯爵夫人。」
「那可不容易，」卡洛琳小姐揶揄道，「若是想當伯爵夫人，安娜絲黛西小姐現在學會的禮儀還不夠呢，我們得從衣食住行重新學起。」
「既然如此，不如就從晚起床開始呀，我聽說貴婦人都是到十一二點鐘才會起床沐浴呢，」安娜絲黛西嘀咕，「我和菲娜也可以睡到十一二點才起床。」
「娜西就是不想早起。」黛菲娜戳穿她的小心思。
「早起還要洗澡，」安娜絲黛西反駁道，「實在是太趕了，我好睏啊。」
埋怨歸埋怨，但維璃葉一行，也讓安娜絲黛西和於連養成了每日沐浴后再擦洗身體的習慣。這樣的行為根本不需要黛菲娜多提點，誰不想要一天乾乾淨淨清清爽爽的開始呢。
卡洛琳小姐聽到姐妹二人抱怨，耐心解釋道：「貴族的夫人小姐起得晚，是因為她們在夜晚要進行各式各樣的社交活動。不論是歌劇、沙龍，都經常會持續到夜裡一二點鐘。他們睡得晚，起床也就跟著晚。安娜絲黛西小姐完全可以效仿貴婦人的起居習慣，但你中午起床后，到了晚上睡不著，要做什麼呢？」
安娜絲黛西一愣：「這……」
黛菲娜跟著補充：「而且爸爸每天要早起去看店鋪，娜西錯過的話，一整個白天都要見不到爸爸啦。」
「這倒是符合貴族的生活，」卡洛琳小姐似是想起了什麼傷心的事情，苦笑幾聲，「安娜絲黛西小姐要是進入上流社會，就不能與高里奧先生如此親密，得早些習慣才行。」
「什麼？！」
安娜絲黛西頓時瞪大眼睛：「難道當爸爸的貴族們，都不愛自己的女兒嗎？」
縱然小姑娘對上流社會的生活有著萬千種想象，也想象不到終有一天會因此與父親斷絕關係。安娜絲黛西很是不高興道：「卡洛琳小姐就是嚇唬人！」
黛菲娜心想，這可不是嚇唬人。
畢竟《高老頭》中的黛菲娜和安娜絲黛西確實這麼做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神情閃爍的卡洛琳小姐——平日里家庭教師很少會用自己的情緒影響自己的學生，像這樣真情流露的場面少之又少。
也許卡洛琳小姐的父親和她關係也很冷淡吧。
黛菲娜可沒忘記在維璃葉，市長瑞納先生是如何對待兒子的。年僅三歲的男孩對待父親就像是對待陌生人般尊敬又畏懼，若是瑞納夫人不是那麼心底柔軟，而是選擇把兒子交給乳母和保姆全權照顧，恐怕母子感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待到孩童長大一點，就把他們送去寄宿學校，或者交給家庭教師培養。如此撫養方式，父母自然不會和自己的骨肉有什麼感情基礎。
外省的貴族尚且如此，而在巴黎……
面對安娜絲黛西的指責，卡洛琳小姐只是微微一笑。
「我從來不說謊，安娜絲黛西小姐知道的，」她停下腳步，真誠地向自己學生開口，「小姐你可以想一想，在巴黎，貴婦人的一天從中午開始，沐浴之後用餐，而後就要去公園或者香榭麗舍大街散步，待回到家，就是下午。
接著就是用晚餐的時間，晚餐過後繼續出門社交，待到再回來時就是深夜。至於先生們，那就更忙碌了，他們不僅需要社交，還需要經營產業和工作。這樣下來，安娜絲黛西小姐，你哪裡來的時間看望父親呢？」
「我……」
安娜絲黛西被說的目瞪口呆。
高里奧家的長姐，向來是個不服輸的姑娘。即使被家庭教師說的啞口無言，也是著急地抓緊裙角，絞盡腦汁想要反駁：「我、我可以等到聖誕節來陪爸爸！」
卡洛琳小姐溫言道：「聖誕節的時候不陪同丈夫，而回娘家，是要給丈夫丟臉的。」
安娜絲黛西：「那——」
黛菲娜見姐姐實在是找不出理由的模樣，既覺得好笑，又笑不出來。
卡洛琳小姐如此了解貴族的生活，是因為她本就是落魄貴族出身。因而黛菲娜相信，她是絕對不會與自己的學生說假話嚇唬人的。
與此同時，黛菲娜還想到了卡洛琳小姐沒有點明，卻也帶出來的意思。
那就是，或許《高里奧》的故事中，最終兩個女兒變成那般勢力、冷酷的模樣，也並非她們自己的問題。
——事到如今，黛菲娜已經不願意將自己與姐姐，同故事裡的角色劃上等號了。
嫁入豪門，卻有個工人出身的父親，哪怕高里奧先生再有錢，也應該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吧。
沒有了父親作為依仗，想要獲得丈夫的尊重，想要融入上流社會，就只能與過去斬斷聯繫。一開始可能會難過，但久而久之，環境會使人麻木與習慣，就變得理所當然。
黛菲娜……不想自己，也不想安娜絲黛西變得如此理所當然。
她深深吸了口氣。
如果可以，黛菲娜不想強行改變安娜絲黛西的想法，那這之間就沒有什麼折中辦法嗎？
「卡洛琳小姐，」她憂愁道，「這麼一說，爸爸想要我和娜西嫁給有錢人和貴族，是不是……不太好啊？」
「嗨呀。」
卡洛琳小姐有些無奈，但她依然保持著笑容：「有時候我真想黛菲娜小姐和安娜絲黛西小姐中和一下就好了，一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另外一個不過是我說了幾句，小眉毛就擰起來啦。」
「哎？！」黛菲娜急忙摸了摸眉心，有那麼誇張嗎。
「人各有志、冷暖自知，」她柔聲道，「人生的每個選擇好與不好，都得看個人意願。」
說完卡洛琳小姐彎下腰，也不忘拉起於連，對著三個孩子鄭重發問：「如今我們都知道於連長大后想當一名醫生，那兩位小姐，長大后又想做什麼呢？」
此話落地，黛菲娜怔了怔。
她一個穿越者，內芯要比皮囊成熟不少，來到這個世界后，卻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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