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耀向我俯首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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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佩戴束腹，就在小小的家中引來巨大風波。

而對於安娜絲黛西的「淑女之路」而言，這真的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貴族少女可是在衣食住行行為舉止上都有著嚴格的要求，衣著方面，要穿戴反人類的束腹；飲食方面除卻注意餐桌禮儀外，為了保持身材，還不能吃太多——當然了，戴著束腹，安娜絲黛西就算想吃多也辦不到。

至於住和行，這可苦了生性跳脫的高里奧長女，她不能在家奔跑、不能放肆大笑，不能用言語和行為直接表達自己的好惡和想法。卡洛琳小姐一天到頭要說許許多多個「不能」，要求嚴格到令黛菲娜都不禁咋舌。

放到二十一世紀里，紀律嚴明的軍校也不過如此了！她知道十九世紀的貴族並不好當，卻沒想到要如此辛苦。

要知道安娜絲黛西和黛菲娜一樣，是個被父親捧在手心裡，被寵到無法無天的姑娘，她哪裡受過這樣的委屈？

堅持了三個月後，安娜絲黛西終於爆發了。

「我不要，我不要再學鋼琴！」

十一歲的小姑娘，在一個下午忍無可忍地發了脾氣。她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不論卡洛琳小姐怎麼說都不肯再站起來：「黛菲娜喜歡彈琴，喜歡讀書，這些事情怎麼不要求她去做，非得要我能夠當眾彈琴表現才行？」

「因為黛菲娜從未說過自己要嫁給貴族，安娜絲黛西小姐，」卡洛琳小姐耐心地開口，「今後你踏入社交界，展示才藝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我不去，我就是不去，」安娜絲黛西抗議道，「我想當伯爵夫人是為了我自己，可做到這個地步，我是為了我自己，還是為了給別人看的？！你再這麼逼迫我，我就告訴爸爸，讓爸爸辭退你！」

說到最後，安娜絲黛西有些氣急敗壞，近乎扯著嗓子尖叫。

卡洛琳小姐並沒有因此驚慌失措。

她甚至不覺得自己的學生是在出言不遜，年輕的家庭教師仍然神情穩重，保持著平靜的語氣：「成為貴族之後，你的生活就是給別人看的。」

安娜絲黛西：「你——」

氣在頭上的姑娘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卡洛琳小姐會這麼直白。

「嫁給伯爵也好，侯爵也好，不管是哪位貴族紳士有幸娶了你，小姐，從那之後，你就不再是你，而是所有人眼中看到的你。」

說完卡洛琳小姐還笑了笑：「就算高里奧先生辭退了我，換另外一位家庭教師，她若是明白貴族社會是一副怎樣的光景，你的生活也不會改變多少。」

此話落地，一旁的黛菲娜和於連面面相覷。

十一歲的安娜絲黛西還不懂這局「你不再是你」具體是什麼意思，黛菲娜卻聽懂了。

自打命令安娜絲黛西佩戴束腹開始，卡洛琳小姐就在反覆向其解釋這個觀點：貴族夫人光鮮亮麗、奢侈時尚的生活，都是給別人看的。

夫妻之前沒有愛情，母子之前沒有親情，朋友之間亦不存在友情，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所有的一切價值都為一個「他人的目光」作尺度來衡量。

雖然不知道卡洛琳小姐的生活中經歷了什麼，但這的確也是上流社會大部分女性遭遇的事情。

黛菲娜悄悄嘆息，而於連則面露不忍。

他見安娜絲黛西和卡洛琳小姐僵持不下，黛菲娜又彷彿為難的模樣，便自高奮勇站出來充當打圓場的人。

「娜西太辛苦了，」他走到安娜絲黛西身邊小聲說，「你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今後我努力出人頭地，來照顧娜西和菲娜不好嗎？」

「於連怎麼能懂？！！」

然而安娜絲黛西一點都不領情，甚至一巴掌拍開於連想要牽起她的手：「於連這就去當伯爵嗎！」

說完她氣鼓鼓地拎起裙擺，頭也不回地跑出了書房。

「娜西！！！」

這下黛菲娜也嚇了一跳，她剛想追出去，卻被卡洛琳小姐攔住了。

不論如何黛菲娜也忽略不了卡洛琳小姐面孔中的複雜神情與嘆息的意味，能看出來，她也非常不忍心。

「讓安娜絲黛西小姐一個人靜靜吧，」家庭教師只是輕聲說，「若是想成為一名貴族，這些事情她早晚要習慣。」

道理上黛菲娜知道卡洛琳小姐說的很對，但感情上……不論如何，安娜絲黛西都是她的姐姐呀，哪裡有姐姐受苦不停抱怨，當妹妹卻無動於衷的。

不僅是黛菲娜這麼想，於連也是這麼想。

趁著卡洛琳小姐不注意，於連還是在功課之餘找黛菲娜說悄悄話。

「菲娜還是去安慰一下娜西吧，」男孩小聲說，「她也許不聽我的，但一定會聽你的。」

「我……」

黛菲娜猶豫了一下：「我怕我一時心軟，反而拖累了娜西。」

她這麼一說，於連同樣頓覺困擾。

不過俊秀的男孩想了想，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可我覺得，娜西現在這麼難過，肯定需要有人支持她。還有——」

「還有？」

「我真的會努力出人頭地。」

道出這番話的於連非常認真，黝黑的眼睛里寫滿了璀璨的希望與堅定。

他鄭重其事地從攤開的書本中抬頭，望向黛菲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諾道：「所以菲娜答應我，不要去做這些讓自己那麼辛苦的事情好不好？以後我會保護你和娜西的！」

黛菲娜怔了怔，而後她綻開笑顏。

有人毫無條件關心自己的感覺真好！

雖然穿越到十九世紀，身體還這麼差，生活上確實有諸多不便。但如今黛菲娜覺得身邊有愛護自己的父親和姐姐，還有一位關心她的朋友，這就夠了。

於是黛菲娜重重點了點頭：「嗯，我答應你！」

這份心情她就連娜西的那份一併收下好辣。

至於娜西……

到了晚上，待到高里奧家陷入寂靜的時候，黛菲娜偷偷爬下床，跑到了安娜絲黛西的房間外。

她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娜西，你睡了嗎？」

回應黛菲娜的是房間內的一聲啜泣。

黛菲娜：「……」

好的，就知道安娜絲黛西肯定睡不著。

夏天過後，天氣逐漸變涼，到了晚上只穿著睡裙在外著實有些冷。黛菲娜確認安娜絲黛西沒睡后，就小步跑進她的房間，也不客氣，直接躺到姐姐的床上。

而安娜絲黛西早就準備好了，黛菲娜一躺下，她就掀開被子，把妹妹也裹了進來。

「你哭什麼呀，」黛菲娜柔聲問道，「明天眼睛會腫的。」

「好疼啊。」

安娜絲黛西把被子掀開一角，坐起來把睡裙撩（）起來展示給黛菲娜看。

借著月光，安娜絲黛西肋骨下側的皮膚出現了一道相當可怕的淤紫，顯然是束腹勒出的痕迹。

相比較傳聞中把肋骨都勒斷的傳聞來說，只是出現這種淤青已經算是輕傷了。但即便如此，安娜絲黛西也沒吃過這樣的苦。

迎上妹妹驚訝又難過的眼神，安娜絲黛西更覺委屈，她吸了吸鼻子，帶忍著哭腔道：「卡洛琳小姐真是太過分了！」

是挺狠的，明明卡洛琳小姐自己也不忍心。

黛菲娜陪著安娜絲黛西躺下來，兩名姑娘面對面說悄悄話。

當妹妹的環住姐姐的脖子，一邊安慰一邊小聲問：「娜西為什麼想嫁給貴族呀？」

安娜絲黛西不假思索：「小說里的貴族夫人都穿著漂亮的衣服、過著幸福的生活，難道黛菲娜不羨慕嗎？我還記得有一次爸爸帶著咱們路過香榭麗舍大道，那麼、那麼多漂亮馬車上，坐著的都是貴族小姐夫人們，她們天天不是遊玩，就是散步，這樣的生活該多好。」

「羨慕呀。」

黛菲娜如實回應：「可現在你也知道，貴族夫人的生活不那麼美好，也不像小說里那麼浪漫。要是以後娜西嫁給一個老頭子，他都看不清你長什麼模樣，還怎麼愛你呀？」

「這……」

安娜絲黛西也有些迷茫。

當卡洛琳小姐告訴她，像她這樣的平民姑娘想要嫁給貴族，就只能嫁給老貴族當續弦。那會兒安娜絲黛西還安慰自己，要是和爸爸一樣的人，結過婚、年紀大點也無所謂。可卡洛琳小姐卻無情地戳穿她的幻想：許多打算續弦的貴族，都已經是耄耋之年，頭髮花白、身體也不怎樣，都能當安娜絲黛西的爺爺了！

怎麼會是這樣子，這和安娜絲黛西設想的浪漫故事一點都不搭邊！

無數現實冷水潑到頭頂，再加上這幾個月來受的苦，讓安娜絲黛西不禁開始動搖。

「我該放棄嗎，」她很是迷茫，「我確實不想堅持下去，束腹太疼啦。」

說完這句話，安娜絲黛西的眼眶又紅了。

「菲娜你說得對，」當姐姐的哽咽道，「千萬不能戴上它，你身體這麼弱，會受不了的。」

「……」

聽到安娜絲黛西這麼說，黛菲娜只覺得心疼。

她多少能理解父親溺愛她們的心情了——不想吃苦就不想吃苦吧，想必父親一輩子吃了這麼多苦，見識過那麼多困難和磨礪，就因如此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們經歷半分風浪和挫折。

「實在堅持不下去，就和卡洛琳小姐說清楚吧，」黛菲娜摟著安娜絲黛西的手臂緊了緊，不忍道，「就算當不了貴族，爸爸也不會責怪你什麼呀？難道現在的生活不夠好嗎。」

有那麼一瞬間，黛菲娜突然意識到自己也許能夠回答卡洛琳小姐幾個月前的問題了——

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呢？

「既，既然如此，我就不堅持了，」安娜絲黛西躺在被子里偷偷嘆了口氣，「好疼啊，我真的堅持不下去啦。」

「那你得給卡洛琳小姐道歉。」

黛菲娜鄭重其事地開口：「今天你發了脾氣，太不應該啦。就算是爸爸知道了，也會生氣的。」

安娜絲黛西的臉紅了紅，她羞愧低下頭：「嗯……我知道了。還是菲娜最好，為我著想。」

黛菲娜淺淺揚起一個笑容。

她只是希望長大后，姐姐依然是個樂天派，過得幸福，而父親也一直是愛著女兒，生活美滿的父親，千萬不要走入原著中那般的結局。

「好啦，」當妹妹的寬慰道，「快點睡吧，明天一大早，我就陪娜西一起去向卡洛琳小姐道歉，好不好？」

「好！」

姐妹二人達成一致，各自放下了心底的擔憂，安安穩穩的睡去。

第二天晌午，拋去重擔的兩名姑娘，不僅迎來了這幾個月第一個心情大好的清晨，同時也有一個好消息來到。

那就是為了開設工廠，而在維璃葉多逗留三個月的塞耶斯醫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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