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蓬萊18
「是我錯了。」唐九容望著出初生的太陽,露出沉痛的神情,「原是我錯了,有更好的辦法的,走一步看一步是不行的,早應該做更完善的計劃。」
青鳥瞥了她一眼,朝陽映在她的眼眸中,讓她的瞳仁更淺:「你所謂的更完善的計劃是什麼?」
唐九容想了想道:「比如,先和百器派通氣,騙文瀾居士百器派的人要害他,我們先救他出去,再慢慢哄他。」
青鳥冷笑:「百器派憑什麼同意,放人只是一瞬間的事,騙人麻煩多了,你當什麼事都能空手套白狼么,算了吧,事情已經發生了,別後悔,想想怎麼解決。」
需要解決的,正是雖然乖乖站在一邊,但靈魂好像已經脫離身體的文瀾居士。
根本不需要有其他的懷疑,對方現在這個狀態,根本就是因為過度害怕以至於靈魂升天。
機玄原本也沉浸在顧銀盼居然是蓬萊仙君的震驚之中,她偷偷瞄著顧銀盼,瞄久了,顧銀盼不耐煩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對方說出那麼恐怖的話,機玄卻覺得對方十分平易近人,自己那麼失禮,她居然沒有直接出手把自己捏死,還說了這樣一句一看就不是真心話的威脅,實在是大能中的清流——這不是她狗腿,而是因為修真界向來如此。
對方可是真仙,難道還要跟你講禮貌?
她心裡對顧銀盼的印象極好,就對文瀾居士的反應感到很奇怪,她詢問唐九容:「兩人以前是有過節么?」
唐九容不知道怎麼說,含糊其辭道:「是有吧,我也不清楚,要不你去問問?」
機玄道:「問誰?」
唐九容用下巴指向了文瀾居士:「你們熟悉一點,你至少讓他,說句話嘛。」
機玄一頭霧水,不過她還是走到了文瀾居士身邊,開口道:「居士,你是怎麼了,是心裡有什麼煩惱么?」
文瀾居士持續放空。
機玄忍不住伸出手,用手背摸了摸對方的額頭,身體接觸讓文瀾居士回過神來,微微瑟縮,目光驚恐地望向機玄,看上去就像是受驚的倉鼠,機玄無奈道:「居士,我們也見過很多次了,你應該清楚我對你沒有惡意,為什麼要怕我呢?」
文瀾居士泫然欲泣:「對哦,我為什麼要怕你。」
機玄道:「這不是我在問你的問題么?」
文瀾居士哭唧唧不說話,機玄道:「居士,我很崇拜您,很敬佩您,您相信我,我願意付出一切保護您。」
她耐著性子柔聲安慰了許久,文瀾居士終於漸漸冷靜下來,他同時回想起了剛才顧銀盼看見他時的反應,以及對方說的話,恐懼也消退了一些,他一時也有些羞愧,覺得自己也年紀那麼大了,如此反應實在不堪,便強裝鎮定道:「我與仙君……我與仙君……我與仙君舊時有過交集……」
他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哭了,抽泣道:「她想吃我啊!」
機玄:「……」
身為人類,就算是魔教修士,也很難理解這種恐懼,但是過了一會兒,她漸漸有些懂了。若是她自己,被一個真仙追殺,必然心神俱顫,若是被比自己強上千倍的妖獸追逐,更是會生不如死,而對於文瀾居士來說,這是合二為一了。
她心中十分同情,但是對這件事又產生另一重疑問,顧銀盼看起來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妖怪啊,對方看起來就只是嘴巴比較厲害,文瀾居士一定是誤會了吧。
她柔聲安慰:「你回頭看看蓬萊仙君,她一點都不像是這樣的人……我是說妖,她一定只是嘴上嚇你的,剛才她還威脅我說要把我眼珠子挖出來呢,你看我眼珠子不是還在。」
文瀾居士盯著機玄,神情十分失望:「你不懂,不是這樣的。」
對方失望的眼神令機玄心裡咯噔一聲,她立刻察覺到自己說錯了話。
她又去看顧銀盼,見顧銀盼也一臉擔憂,卻不看文瀾居士,想了想,便走到顧銀盼身邊,問:「仙君,文瀾居士說你曾經想吃了他,我想問問,這是真的么?」
顧銀盼瞥了她一眼:「是真的。」
機玄驚訝道:「這其中沒有什麼誤會么?」
顧銀盼道:「我看你是什麼都不懂,才膽子傻大,我要是餓了,連你都吃。」
機玄卻還是不怕,平靜道:「可是你是真仙,吸收天地靈氣就好,是不會餓的。」
顧銀盼:「……哦,好像是這樣。」
機玄道:「你當時應該也不是想吃他吧?」
顧銀盼有些沮喪:「我不記得啦,彷彿有這事,又彷彿沒有,鹿蜀的肉是最好吃的,我好像是說過這話,但是我又不記得我見過他。」
機玄嘆息道:「大約是小人物,所以仙君不記得了,只是如果發生過,只要使用記憶回溯之法,定然是能回想起來的吧?」
機玄現在跟顧銀盼說話,已經和先前完全不同了,唐九容在旁邊看著,便覺得這人在輕佻外表之下,是十分老城的性格。
顧銀盼自然知道可以用記憶回溯之法,只是先前她還抱有一些僥倖心理,覺得或許是文瀾居士搞錯了,現在絕沒有逃避的道理,便點頭道:「好吧,我就來看看。」
他們如今在東海海邊一片大礁石灘上,因為海上有風暴,便停下來等天晴,青鳥用鳥巢將他們籠罩起來,他們便不受風雨侵蝕,只聽見風聲和海浪聲交織在一起,顧銀盼和唐九容在一個單獨的礁石上盤腿入定,兩人的手交疊在一起,因為顧銀盼擔心自己一個人回溯,會遺漏什麼細節,便叫唐九容一起,好好復盤一下自己的記憶。
機玄和文瀾居士看著這一幕,都十分驚訝,回溯記憶需要雙方的意識一起進入精神世界,可謂是精神上的裸奔,很難想像一個大妖會願意向人類如此「坦誠」。
文瀾居士的心中出現了一些動搖,因為顧銀盼和他印象中確實不同,有一瞬間他懷疑是自己的記憶出現了問題,但是那恐懼是如此真實,就算他懷疑那記憶,也無法懷疑那恐懼。
此時,唐九容也進入了顧銀盼的記憶中,這種感覺十分奇妙,很難具體形容出來,她的「眼」前出現了許多斑斕的色塊,但是那一瞬間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就好像是大腦雖然還在運轉,但失去了得出結論的能力,直到她恢復思考能力的時候,她意識到那些其實都是一些記憶中的畫面,只是現在她已經想不起來她看見了什麼了。
她只能看見眼前,看見一張傲慢的雌雄莫辯的面孔,雙眸像是暗紅的石榴石,黑色的長發像是潑撒的油墨,皮膚像是白紙,有羽毛狀的紋飾從額頭蔓延到臉頰,那紋樣是從皮膚里透出來的,襯的皮膚像是通透的白瓷,但並不讓人覺得怪異,反而有種攝魂奪魄的讓人忽略其他的美麗。
對方正在說話:「……是吧,你說為什麼他要這樣,我只是剛好在修行,所以沒有收到那條傳音信,我一天收到上百封,我閉關三年,出來看見上萬封,我每條都看么?你覺得這怎麼可能?」
唐九容:「……?」其實對方說的語言並不是普通話,但是唐九容不知道為啥聽懂了,翻譯成普通話反正就是這樣的意思。
然後她聽見顧銀盼的聲音:「是說,有病。」
眼下的記憶應該是顧銀盼的第一視角,所以她看不見顧銀盼,不過唐九容能看到顧銀盼沒在看的周圍的景象,大概是因為雖然顧銀盼目前的視野沒在看周圍,但是周圍如何,她的記憶中是清楚的,這裡是室外,眼前是翻湧的雲海,身後是一大片楓樹林,身後有一塊巨石,上面提了字,寫著「閑雲台」。
那臉上有紋飾的美人——唐九容猜就是鳳皇——又說:「我就去哄他了,送了他一塊萬年精金,他還是不高興,說我不關心他,說他孵蛋很辛苦,真是奇了怪了,蛋還是我生的呢,他孵怎麼了?」
顧銀盼道:「孵蛋么……不是很懂你們鳥。」
唐九容麻木了,原來兩位真仙大妖聚在一起,就是在討論這種東西。
這時候,她的耳邊響起了顧銀盼的聲音:「怎麼會在聊這種東西啊,這也太丟臉了吧。」
兩個顧銀盼的聲音前後響起,差別還挺大,前者聲線更冷漠些,後者有更明顯的情感。
唐九容笑道:「我也是沒想到,看來這位鳳皇對感情問題很煩惱。」
她感覺到自己的身上多了股拉力,把她從原地拉扯到了空中,視角變換,她浮到半空中變成了上帝視角,身邊是拉著她的手的一臉無語的顧銀盼。
「我都忘記了,對,他就是那麼婆婆媽媽的一個傢伙。」她這麼說。
唐九容看了眼身邊的顧銀盼,便覺得底下的顧銀盼是另外一個人,對方銀色的眼眸像是某種無機質的東西,臉上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誠然,對方美的驚人,但是她想任何人看到這個美人,都不會產生遐思。
比起那天雨中初見的時候,對方都顯得更無情些,或許是因為雨中初見的顧銀盼是個孩子的模樣,孩子再怎麼兇惡,看上去都更柔和些。
如果當初她看見的就是成人狀態的顧銀盼,或許會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吧?
那麼一看,文瀾居士會怕成那樣,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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