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大典前夕
「陛下恕罪,奴婢不敢。」吳亮忙躬身請罪,給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讓皇帝給他下旨意讓他開口啊,當下神情有些扭捏的說道,「陛下,朝中大臣們都已在奉天門外等候多時了。」
這話原不該他這個做奴婢能說的,總讓人有種他要怪責皇帝的意思,但皇帝對他恩重如山,他自是不希望皇帝的英明形象在大臣們眼中受損,因此猶豫了一下,他還是鼓足勇氣如是開口道。
「呃,原來是這回事啊。呵呵,這有什麼不敢說的。說來這倒是朕的不對了。」李修遠失聲笑道,「走吧,今天是新年第一次朝會,可不能讓大臣們以為朕這幾天玩的忘了正事。」李修遠洗漱完畢,在宮女們的服侍下穿戴好衣服,當即一擺手就率先往門外走去。
「陛下,早膳已經備好了,您還是先用早膳吧。」吳亮見皇帝居然不打算吃飯去參加朝會,連忙勸道。
「不必了,朕肚子也不算太餓。龍輦也不用了吧,新歲第一次朝會,走走路也不錯,不僅能鍛煉筋骨,還能散散心,省的朕將來變成五體不勤的廢柴。」李修遠搖搖頭阻止了吳亮的動作,邊走邊說道。
「可是陛下……」吳亮還想說規矩不能亂,禮儀不可免,哪知皇帝卻兀自昂首挺胸的走著,好似壓根沒聽到他的話一般,心裡不由有些發苦,暗暗嘆了口氣,只得連忙跟上。
雖說皇帝為人平易近人又親切,平時多不拘泥於禮數規矩,但身為皇帝,一些禮數規矩總是不可少的,否則很容易影響皇帝在他人眼中的形象。奈何皇帝個性獨特,執拗要依自己的方式行事,他這個做奴婢的還能怎樣。
尤其是明天就是皇帝正式登基的大典,一切都籌備的無比隆重盛大,滿朝文武上至一品大臣,下至七品小官,無不謹小慎微,唯恐出現差錯,就連宮中都女和內侍們也緊張兮兮的,如今皇帝在大殿前夕輕車簡從去上朝,自己大抵可能又得被大臣們指責沒盡到服侍皇帝的責任了吧。
其實正月十六是建文元年的第一次朝會,大臣們都是第一天到各自衙門辦公,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壓下來的公事相當多,且還來不及處理,因此早朝之上,大臣們基本都沒什麼事需要匯稟,所以朝會上李修遠和大臣們商議的事基本都是有關於明天的登基大典,諸如欽天監關於天象的觀測吉凶,宗人府關於全國各地藩王的進獻和祝賀以及表忠,還有各衙門的籌備事宜等等。
這是李修遠第一次正式登基,對於其中的細節也基本不知,所以他也需要通過大臣們的嘴來摸索研究一下自己這個皇帝究竟需要注意哪些具體細節,免得到時候出紕漏丟人。
繁瑣的新年第一次早朝事宜終於在日上正中之時結束,李修遠回宮之前讓吳亮把吏部尚書侯泰、翰林學士黃子澄、兵部侍郎齊泰、兵部侍郎平安、侍講學士方孝孺、禮部尚書陳迪、反貪局局長卓敬、魏國公徐輝祖等人傳到了宮中。
洪武年已過,即代表著建文新政的時代到來,李修遠這個主角自是需要對整個王朝進行重新規劃和安排,而首當其衝的,便是如何解決各地藩王的問題,尤其是遠在北平手握重兵的燕王朱棣。
一直以來,李修遠都妄圖用兵不血刃的和平方式解決朱棣,但隨著當皇帝的時日越久,李修遠雖未與朱棣見過面,但從關於他的相關記載資料中,李修遠發現,想要讓一個躊躇滿志熱衷權利野心不小的野心家放棄他心中一直追求的**夢想,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就好比想要讓一個守財奴變成廣散錢財的慈善家,讓沉迷賭博的賭徒戒賭一樣,無異於痴人說夢。
所以李修遠打算不再浪費時間和朱棣周旋,而採取雷霆手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削奪了朱棣的兵權,將威脅扼殺在搖籃之中。
只不過這個計劃該如何實施,又該派誰去施行,才是關鍵中的關鍵,李修遠可不想重蹈歷史上建文帝朱允炆當年的杯具覆轍。
「各地藩王有何舉動?」李修遠吃罷午膳,坐在東暖閣中,輕輕抿了一口茶,向坐在下首的黃子澄等人問道。
「回陛下,諸位王爺都已在近幾日之內將進獻的賀禮送達京城了。」陳迪率先回答道,然後遲疑了一下接著說,「燕王爺也派人送了賀禮。另外還有一封密函呈給陛下。」陳迪說著從長袍衣袖中取出一封密封著的密信遞給皇帝。
「恐怕和他的那兩個兒子有關吧。」李修遠搖著頭失笑,接過密函拆開,將信中內容瀏覽大致瀏覽了一下,果然是關於他那兩個兒子的,王妃突然病重,念子心切,朱棣請求皇帝,希望皇帝能夠讓他的兒子回到北平探望照顧一下家中老母,期望對王妃的病情有所幫助。
李修遠將信中內容完整念了一遍,卓敬和侯泰兩人臉上率先露出會心的微笑,其餘眾人隨之也啞然失笑,唯有魏國公徐輝祖一人面無表情的坐著,誰也不知道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徐愛卿,不若這次就由你帶著你那小外甥去北平看望一下王妃吧。」李修遠瞅了徐輝祖一眼,忽然開口道。
「啊?」徐輝祖顯然正在走神,陡然聞言,不由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反問道,待話音一落,他才始覺自己失態,連忙正襟危坐,雙眼卻一眨不眨的望著皇帝。
其餘大臣聽到皇帝說要讓徐輝祖帶朱高煦回北平,也忍不住一臉驚異的看著皇帝,不明白皇帝此話何意。
「萬千想法,均不若一次實際行動。因而朕此次命徐愛卿前往北平,乃是身兼重任。」李修遠收起微笑,從龍椅上站起,走到窗邊,神情嚴肅的說道,「削除藩王之患,朕勢在必行。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一直以來,朕始終本著以德治天下、以禮教天下之心,故而始終未曾削藩,只因朕心中執著的血濃於水的骨肉之情。時至今日,形勢已不容朕再優柔寡斷。尤其朕登基大典已近,只待明日朕以皇太孫之名正式繼承大統,朕將開始實行屬於朕的建文新政。」
說到這,李修遠頓了頓,轉首望著全神貫注傾聽自己說話的眾位大臣,凜然道:「在場眾位愛卿皆是朕之左膀右臂,朝廷之棟樑之材,故朕也不隱瞞爾等。建文新政必將觸及各方勢力利益,上至各地藩王、滿朝文武,下至士紳富豪。乃至於皇室,也無可避免,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總而言之,只待明日一過,新政一出,我大明王朝勢必掀起軒然大*。」
皇帝此話一出,眾人盡皆嘩然色變,個個面面相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閃過一絲駭然之意,然而眾人卻無一人敢開口。
只因若真依皇帝所言,建文新政將觸及如此之多階層的利益,從而引起大明王朝的驚濤駭浪,甚至完全有可能引起內亂或戰爭。到時無論新政實施的最終命運如何,在場之中,也絕無一人能承擔的起這份責任和使命。
只是究竟是什麼樣的新政會具有這麼大的威力,竟能夠同時觸及這麼多階層的利益?眾人心中不禁對這所謂的建文新政暗自猜測不已。
洪武三十一年六月之後,在場眾人均親眼目睹了新皇的殺伐果斷和英明睿智,以及集聚各種才能於一身的天縱之資。
曾幾何時,在滿朝文武乃至平民百姓之中,有關於新皇的被賦予了神秘色彩的各種傳言廣為流傳。世人無不對新皇敬畏如神明,有那麼一段時間,滿朝文武甚至心驚膽顫,謹慎行事,唯恐稍有不慎,就會引來天子雷霆之怒。
可是誰也沒想到,在今天的東暖閣里,即將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皇帝卻突然拋出了這麼一枚驚天地雷,愣誰一時之間也沒法徹底消化。
「所謂新政,即是指朕從明日起將在國內實行的各種新的政策,洪武年間殘留下來的歷史問題需要解決,陳腐的舊體制需要改變,新的人才需要培養。也就是說,朕要對我大明王朝目前的局勢進行一番大刀闊斧的改革,去除糟粕,繼承精華,再加以發展。」
「時刻謹記朕說的這句話:弱國無外交,落後就要挨打。在場眾卿皆是飽讀詩書之才,自當明白此話之意。當年北宋『王安石變法』失敗,北宋走向沒落,宋徽宗與宋欽宗兩代皇帝因無能,最終被關外金國俘虜,留下了「靖康之變」的莫大恥辱,一代王朝就此滅亡。由此可知,一個國家要想變得強大,黎民百姓要想過上富足的生活,國家就絕不能固步自封。唯有與時俱進,革舊出新,不斷向前,居安思危,才是一個國家能保持長治久安,立於不敗之地的基本。」
李修遠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東暖閣中不斷回蕩,煞是漏*點澎湃,可是接著,李修遠卻喟然長嘆一聲,「奈何說來容易做來難,高皇帝以其雄才偉略,一統江山,創下豐功偉業,實乃一代雄主,其遺風及堅持的理想自當該由朕來繼承和發揚。但眾卿皆知,各地諸王皆是朕之叔輩,其中頗有不服朕繼承大統者,尤以燕王為甚。若朕執意施行新政,引起多方不滿,他勢必會混水摸魚,從中得利,甚至為了覬覦朕之皇位而不顧黎民百姓死活強起內戰,彼時定將生靈塗炭。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皆是朕的子民啊,朕何以忍心讓朕的子民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李修遠長長的呼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雙眼,臉上一片哀傷之色,卻是不再接著說下去。
以上這些說辭,其實可以說都是廢話,因為李修遠方才熱血沸騰慷慨激昂所發表出的言論,說來說去,都沒說出皇帝究竟想幹什麼,但偏偏他所有的言論都直指一個目的:削藩。且在場眾人對於皇帝的目的更是心知肚明。
雖然是廢話,李修遠卻不得不說。這就是官場,哪怕是皇帝,有時候也必須要表現的極為虛偽。因為皇帝的權利再大,在『忠孝』兩字面前有時也不得不低頭。尤其對於想要流芳百世的皇帝來說,更是如此。
所謂師出要有名,便是這個道理。
李修遠雖然是皇帝,但總歸來說,都是全國各地藩王的侄子,在『德』和『禮』兩字上來說,他不能隨意傷害自己的叔叔輩,否則定然會留下『不孝』的罵名。最為重要的是,如今無論是燕王還是寧王,都沒有任何反叛的跡象,李修遠沒有抓到他們的把柄,想要對付他們兩個,就需要一個合理的名義。
當然了,李修遠剛才所說的也不都是無的放矢,其中他就有順勢給在場眾位大臣洗腦的目的。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想要將施行新政的難度降低,李修遠就需要在新政施行之前,大肆為自己的新政製造有利輿論,先讓全國上至滿朝文武,下至販夫走卒都先接觸並了解自己的新政,然後就會產生一批比較有遠見的有才之士擁護自己的新政,到時他再施行起新政來,即便有保守的舊勢力抵制新政,他也有足夠的人馬和籌碼進行抗衡,甚至壓制。
且其中關於改革的那一部分,更是李修遠說話內容之中的重中之重。如果他連這些大臣們都不能說服,他還談什麼改革,說什麼新政。到時即便自己的旨意傳了下去,下面中央朝廷和地方各個衙門也會變著法子的陽奉陰違,新政也就只是一紙只有其名而無其實的空文罷了。
正是鑒於這些理由,李修遠希望通過讓他們與自己朝夕相處,誠心相談,利用自己的思想引導他們,盡量讓他們的思維變得更加開闊,而不再只是局限於『大明乃至高無上的天朝上國』這一錯誤認識。
「陛下所言,實乃亘古不變之理。」一生清廉又極具才能的卓敬在略微思考後,瞥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眾人,率先開口道,「縱觀歷朝歷代,凡英主明君,所施之政,無不上鑒於史,斃弊陳利,革舊出新,去腐朽而留精華;凡無能昏君,則安逸yin樂,固守自我,停步不前,終至王朝滅亡。陛下天縱聖明,雖則太祖高皇帝雄才偉略,治國有方,始創洪武太平。然則所謂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凡事皆需因外力之變而變,無論君王治國之道,或臣子為臣之道亦是如此。今日陛下有此聖言,意欲圖造太平盛世,臣等自當誓死相隨。陛下但有所命,臣等縱萬死義不容辭。」
「好,有卓愛卿這一席話,朕心甚慰,果真不愧為我大明之忠臣。」李修遠讚賞的望了卓敬一眼,滿臉笑容的贊道,眼神卻從其餘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畫虎畫皮難畫骨,李修遠雖然知道這些人對自己都是忠心的,但他為了謹慎起見,他仍需要再試探他們一番。
不要把所有雞蛋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這句話雖然表面意思淺顯,卻蘊含著相當深刻的道理。李修遠作為統治一個國家的皇帝,無論做什麼事,自然也都需要有兩手準備。對這些臣子的忠心,當然也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免得到時候陰溝裡翻船。無論歷史上還是大明之後的數百年時間,李修遠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的豐功偉業都是毀在自以為對自己十分忠誠的親信身上的嗎?說來這也是帝王心術必修的內容,隨著當皇帝的時日越久,李修遠漸漸的也掌握了這門課。
「陛下所言甚是。雖我大明如今日益富庶,百姓安居樂業。然則居安思危,外有北元餘孽,關外游牧,南有安南,內有諸王虎視眈眈,如此觀之,我大明目前可謂局勢堪危。若陛下再起新政,引起小人亂政,恐新政將頗費一番周折。然則,為陛下分憂,乃臣子本份。若陛下決心已定,臣等身為臣子,自無置身事外之理,只需陛下一言之命,臣等無所不從。」徐輝祖似不經意的掃了卓敬一眼,緊隨其後附和道。
都說卓敬不僅清廉,而且才能卓絕,魏國公徐輝祖深以為然。適才眾人都在權衡利弊斟酌考慮,他卓敬在向皇帝表示忠誠和支持之時,卻故意把眾人一起拉下水,如此一來,即便他人心中有所顧忌,也不得不同意皇帝的意見。
至於他自己,則是不知燕王信中所說是否屬實,但無論真假,他也迫切希望能夠到北平一趟,一來是看望一下自己的親妹妹,二來也是希望能夠勸勸妹妹回京,免得到時被牽連。
「陛下,所謂殺雞儆猴。既然燕王有不臣之心,為絕後患,還是及早削藩才是。如此一來,陛下明日登基繼承大統之後,恰可藉此震懾群臣,讓心有他念之人斷了想法。至於北元餘孽及安南邊境,只需先派兵戍守,料來那些宵小之徒也不敢貿然冒犯我天朝。」兵部侍郎平安見皇帝和徐輝祖等人都不明說,個個都墨跡的跟婦道人家似得,他索性直接把皇帝的意思說白了,讓他們避無可避。
「哦?那不知平愛卿有何兩策,既能解除內患,又能避免失態擴張?」平安的話正中李修遠心意,但他卻不表露出來,反而明知故問的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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