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月亮門

武廟街，胖老頭擺了一天的算命攤，曹閑也陪了一天。

「話說你怎麼還不走？」

從中午直到太陽西斜，胖老頭髮現曹閑一直在周圍遊盪，並沒走的意思。大冷天的在這地方待著，著實有些閑了。

曹閑聞聲回道：「你說的日落之後我才能見到事主，我也沒事幹。」

中午占卜完以後,曹閑就隨意溜達起來，這次跨時空的歷劫確實震撼到曹閑的三觀了，可是經歷過之前的種種神奇，曹閑倒是淡定了不少。

再怎麼說……天市都去過了，其他事還在乎什麼？

逛了武廟，混進了學堂，看到當地人的飲食習慣和後世也沒什麼區別，曹閑就沒覺得有多少疏離感。

時代雖然不是自己那個時代，但靈丘還是一樣的靈丘。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到來會不會改變歷史。

下午逛完后曹閑就在胖老頭的攤子旁坐了下來，看著他給人占卜。

這年頭來算卦占卜的人不少，可胖老頭生意的卻一點也不紅火。大多數人似乎更願意相信旁邊幾個攤位的和尚、道士，甚至一個瞎子的算卦生意都比他好。

可能絕大多數人的認知中，這些其貌不揚的江湖人士才能更好的為他們指點迷津，而胖老頭這種算卦手段比較兒戲，還有點噁心的傢伙，沒人願意打理。

一天營業結束，胖老頭收攤了，滿打滿算入賬不到一個大洋。

曹閑頓時無語。

就這一開口竟然管自己要九個大洋……把自己當肥羊宰啊！

曹閑看著胖老頭清點著碎銀，疑惑道：「這年頭還用銀子？」

現在是民國20年，這段歷史曹閑了解的不多，這個動蕩的時代軍閥割據，戰爭不斷,他只知道銀元這種主要貨幣，那還是鑒賞課學的,底層老百姓用什麼錢交易，老師確實沒細說。

現在看來,銀兩也是通用貨幣，還有一些老百姓在以物易物。

「你以為誰都有大洋啊？」

胖老頭撇撇嘴：「世道變咯，洋鬼子一來，東西也多了，可民生卻亂了，從清末開始打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曹閑拉著板車，想告訴他一些未來的事，但還是忍住了。

胖老頭見他一身體面的衣服，卻不吝於干苦力，印象扭轉不少，主動開口道：「還沒自我介紹，老夫是遂原楊氏出身，單名一個烈字，小兄弟你呢？」

「山野奉真，曹閑，叫我小曹就好。」

「小曹留過洋吧？」胖老頭看著曹閑一身裝束，風衣,花紋毛衣,裡面還有襯衫，他只見過洋人這麼穿。

曹閑摸了摸鼻子：「你就當是吧……」

楊烈點點頭：「留洋好啊，漲見識，有本事的人才能去留洋。我們這些老傢伙就不行了，起初我在遂原待的好好的，我們楊氏也算一方大族，比不上富賈豪門，卻也自耕自足。可惜年輕時救了一個小傢伙，族裡就不要我了……這些年我只能走南闖北混口飯吃。」

提起過往，胖老頭更唏噓了，曹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做了一件好事，就被趕出去了，看來楊烈身上有不少秘密。

拐進一處小巷子，在一個四面漏風的破院，曹閑終於看見了胖老頭說的那個小傢伙。

「爹！你回來了！」

小傢伙仰著頭，年紀不過12、3歲，只是面容格外驚悚。

一個豹子頭！

曹閑下意識想起了豹王。

胖老頭卻道：「亂叫什麼！都是你害的我打了這麼多年光棍！」

「爹你又虎我，你撿到我時都四十多歲了……再說你不是經常幫唱戲的陳姨抓耗子嗎？一抓就是一晚上……」

「閉嘴！」

胖老頭尷尬地看著曹閑，臉頰一紅，戳著少年腦門道：「家裡的事以後不許亂說！介紹一下，這是曹奉真。」

「曹奉真好！」

胖老頭轉頭對曹閑道：「這是我部曲，楊飛黃。」

曹閑微微一愣。

之前聽公羊遮說過，追殺自己的三個人中，為首的叫楊魖，祖上是楊家鎮宅凶獸楊飛黃。

就是這位？！

看起來似乎比張厲大一些。但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凶獸的模樣，就是一個粘人的小妖。

「我不是部曲，我是兒子！爹把我養大的！我要給我爹家傳宗接代呢！」

楊飛黃抱住胖老頭腰，頭蹭著撒嬌，胖老頭肚子一頂，把楊飛黃彈開。

「滾蛋，誰稀罕養你！成天吃得多拉的多還不讀書！你說你有什麼用？還給楊家傳宗接代？就你那模樣跟我回去祭祖，族長都不讓我進門的。」

少年不服道：「但我有力氣！他們早晚會認可我的！也早晚會因為我把爹爹重新請回去的！」

少年眼裡有光。

「傻孩子，火器時代了，修不到地境的話力氣頂球用啊！前段時間江家那個九階武尉，都被土匪打了黑槍給斃了。再看你，化形殘缺，腦袋還是個豹子，別說奉真了，要被其他軍爺看見原形都得一槍崩了！」

胖老頭痛心疾首，似乎對少年的模樣很是糟心。

少年卻一臉天真，嚷嚷道：「他們不敢！爹會護著我！」

二人父慈子孝了一會，胖老頭終究敵不過楊飛黃的天真無邪，眼底閃過一抹寵溺，然後又嫌棄道：「今天去碼頭上工了沒？」

「去了，何真人給我付了工錢。」

少年諂媚地遞給胖老頭，曹閑一看，似乎比胖老頭的還多點。

「知道孝敬老子就好！記得隨時隨地把你的面貌用玄光隱藏起來，何太急那老傢伙是難得的怪人，能容你這妖孽，若是碰見別人，你就慘了！」

「我知道了爹……別啰嗦啦……」

「哼，叫一桌菜去，今天招待一下曹奉真。」

楊飛黃匆匆離開，沒一會端著一個木盤迴來，四葷二素，還有一壺酒。胖老頭喝著小酒，搖頭晃腦。

「曹奉真，比不上你在國外吃的東西，莫嫌寒酸。」楊烈微微一笑，忽然有了點高人的風度，少了之前猥瑣的樣子。

說實話，曹閑看著飯桌上跨物種的父子之情，心底有些觸動。

他並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湊到一起的，可從他們的對話來看，楊飛黃對胖老頭的感情很深，而且胖老頭似乎為了他才離開了遂原楊家。

這種相依為命的感情格外少見。

楊飛黃小小年紀，對他這個胖老爹非常孝順，簡直不像一個妖人，吃完飯後，胖老頭醉醺醺的，楊飛黃迅速收拾乾淨，楊烈剔著牙，緩緩吐口氣：「曹奉真，你日後若是能幫襯這傻子一點，就幫襯一點……」

不知道是醉話還是苦衷。

曹閑沉默不語。

楊飛黃既然有那麼大的名氣，自然混的非常好，而自己只是個小角色。

「楊前輩高估我了，我堪堪一階武尉，就像您說的，誰背後開個黑槍我都挨不住，怕是幫襯不了你家孩兒。」

「非也非也！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你的命格我雖然看不透，可你身上有兩道大運，其中一道已起，日後飛黃騰達不是問題，我們天門有云：諸惡莫作，眾善奉行。這傻小子是個善良天真的傢伙，我最怕別人對他有偏見，你知道……天門一些心狠手辣的奉真不在少數。你就當是做件善事……」

「如果真需要，我會的。不過我身上有哪兩道大運，我怎麼不知道？」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天漸漸黑了，曹閑也起身作別。

楊烈沒有留他，一直送他到巷子口：「你似乎知道自己要去哪找人？」

「嗯，下午遛彎時候打聽過了。有音樂繚繞的地方，附近就一處，聽月樓。」

……

很難想象民國時期靈丘當地已經通上電了。

不過僅限於一些很大的場子。

比如戲樓、賭坊以及部分工廠。

這裡比鄰靈犀江，漕運發達，營收上來了以後，一些娛樂場所自然少不了。

沿途，當穿過一排燈籠路，看見電燈的時候，曹閑心中是震撼的，照片上的彩燈，讓他有種重回後世的錯覺。

彩燈招展，霓虹管擺出一個個別緻的造型，看得出這是仿照上.海灘的風格，能在當地弄出這樣的規模，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聽月樓，是十年前的叫法。

現在叫『月亮門』。

很土的稱呼，卻在當地是時髦的代表。

十年前當地還沒有電，這裡是最大的戲台班子，後來變成了『月亮門』，名字簡單了，傳統的招牌卻沒有了，變成霓虹裝飾，有些人覺得不倫不類，但有些人覺得很『洋氣』，甚至自比小上.海。

曹閑走進一樓大廳，守衛似乎見他穿著別緻，竟然沒有盤話。

只是剛一進去，就和一個油頭青年撞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