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儒商善賈
何管帶揮手指向南方,漕河之水正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滾滾而流。
楚回默然,聽完何管帶所述的漕河歷史,他的心裡也頗為震撼,沒想到這段漕河竟是由此而來。
蘇平玉也是拍手稱好,從懷裡取出一塊羊脂玉,送到何管帶手中,何管帶正要推辭,卻聽蘇平玉按著他的手說道:
「何管帶,蘇某不才,文史不精,方才聽聞這段歷史,感慨頗豐,若沒有這漕河,我蘇家何以將百尺布、五良絹遍銷天下,若沒有像何管帶這樣的盡職盡責,又對漕河有如此之深入考究的漕官,我等行商者何以才能有漕運之便所依託啊。」
何管帶不好意思地笑笑,卻很自然地把那塊羊脂玉收進了袖中,又說道:
「不瞞二公子,何某可把半生的心血奉獻給我朝漕運了,何某也曾官至南漕河段總漕官,可惜……得罪了朝中……算了算了不提也罷。」
蘇平玉饒有興緻地問道:
「哦?有這種事,如今大昊朝中倒是有兩位新貴,一位是駙馬爺伏先還有一位是督政司督主景元,不知何管帶是……」
何管帶連忙打斷了蘇平玉,一臉慌張地說道:
「二公子莫要再問,莫要再問,其實也說不上得罪了誰,確是小官做錯了事,被下放到一品舟做管帶,實屬應該,實屬應該啊……」
楚回見何管帶慌亂的模樣,顯然是被蘇平玉一語說中。
這景元算是與楚回頗有交集,兩人都曾同時出現在龍武天寶號的涯海奇遇以及寧州的驚天之變之中。在楚回看來,如今那位景督主,想必已經成了鐵勒榮列的階下之囚。
然而鄢都的駙馬伏先,楚回對他知之甚少,只是聽聞他是當今真武帝的掌上明珠,一直待字閨中的長公主東方璃,千挑萬選出的一個比自己小了七歲的夫婿。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這駙馬爺仗著武帝寵溺長公主,夫憑妻貴,一時間成了鄢都當紅的新貴,引得無數人攀附結交。
之前邢傲說過,當年他就是在這位駙馬面前為救人斬殺貢馬,被駙馬爺發配到了堰州邊陲之地。
蘇平玉見何管帶如此緊張,便也不再追問,說了句:
「何管帶,若此次蘇某能入得宮中,見到貴人必定會為你美言幾句。」
何管帶忙道:
「多謝二公子,多謝二公子。何某一直承蒙蘇家恩惠,實在受之有愧。」
「何管帶客氣了,是蘇家一直受你照顧。」
何管帶終於不再和蘇平玉互相客氣,看了看天色,說道:
「時候不早了,二位,我去下艙看看各位的早食準備好了沒有。二位且在此稍歇片刻,待會兒我讓船工來喊二位用早食。」
說完何管帶便施禮告退,只留下了蘇平玉和楚回兩個人還站在甲板船頭。
二人都看向漕河兩岸,此時一品舟正行於北漕河南宣州一段,南宣州的百里果園就在河兩岸,只是此時正值隆冬,百里果園蕭瑟一片,沒有半點綠色,只有枯枝敗葉隨風飄蕩。
楚回感慨,花了將近三日才從南宣州的平寧王府一路逃到長慶州苦水渡,如今竟又乘坐這一品舟折返了回來,不過這一品舟當真是一個快字了得,他們騎馬日夜兼程兩三日的路程,一品舟僅用了一夜。
好在一品舟並不經停南宣州渡口,不至於和普通貨船一樣遭受漕兵盤問,誰知道這些渡口上的漕兵當中會不會有平寧王府的人呢。
蘇平玉卻突然開口問道:
「楚兄可否到過南宣?」
楚回一愣,心想自然不能告訴蘇平玉他們三人是剛剛從南宣州的平寧王府逃出來的,只好再出虛言道:
「數年前曾來過,但也只是路過,並未久留。」
蘇平玉笑了笑,又說:
「我常從這條水路經過南宣,但也有好多年沒有去過,只記得此地鮮果可口,也再沒有更多印象。」
楚回沉默思索了片刻,然後開口說道:
「蘇二公子如此年輕,但已經頗有儒商善賈的風範,真是年少有為啊。」
蘇平玉擺了擺手,道:
「楚雄謬讚了,其實蘇某真的是學術不精,求不得功名,只能隨父從商。父親近些年身體不好,家裡的這一攤生意,蘇某也只好多擔待一些。」
「可蘇家不應該還有大公子可以為蘇老爺分憂嗎?」
楚回突然沒來由地問到了蘇家大公子,這讓一直泰然自若的蘇平玉微微一怔,但也只是過了片刻,便又很自然地回道:
「大哥不好經商,曾想走仕途,但無奈在鄢都候了兩年官缺無果,如今在家深居簡出,對家裡的生意,並不十分過問。」
楚回佯裝吃驚的樣子,說道:
「是嗎?可幾個月前,我曾和蘇大公子同乘海船前往寧州,據他說就是往寧州帶貨去的,還說是因誤了貨期,包下了整艘海船。」
蘇平玉又是一愣,看著楚回,過了好久才說:
「那楚兄必定是認錯人了。」
「不會,起航之前,那海船船主就給我們介紹了蘇大公子,就是長慶州第一大布商蘇家的蘇舜玉大公子。」
蘇平玉的眼神閃爍了一陣,寒風迎面吹過,他藉機揉了揉眼睛,將頭偏向一旁,說道:
「這也不奇怪,樹大招風,這南北兩陸打著我蘇家的旗號在外面招搖撞騙的人多得是,何況我那大哥從鄢都回來之後很少出門,也無甚交際,更容易被別有用心之人冒充,想必楚兄在那艘海船上見到的定是冒充我大哥的名號的誆騙之徒。」
楚回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地樣子,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說這蘇大公子與二公子您怎麼行事如此不同,原來那人是個冒充大公子的騙子,楚某真是眼拙了。」
蘇平玉神色恢復如常,笑道:
「話不能這麼說,如今這世上真假難辨,是非難分,誰又能真正做到目光如炬,心明如鏡呢。」
楚回點了點頭,看著長河日升,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蘇平玉也起身告退,回到了他那間設在甲板舵樓下的那間雅室。
他帶來的那個婢女一直等在門口,見蘇平玉來了,將他讓進了室內,隨即便關上了門。
「二公子,他為何會突然問到大公子?」
門一關上,那婢女就急忙開口問道。
這位一直隨行於蘇平玉身側的婢女,平日里總是低頭伺候蘇平玉左右,從不引人注目。但此時屋內只有她和蘇平玉兩人,才方能看清,這位婢女容貌姣好,但卻不施粉黛,面若寒霜,兩個眸子更是如空谷深潭,幽不見底,看起來完全和尋常富商大賈家的丫鬟婢女一點兒沾不上邊。
若細盯著那對眸子看,甚至能看到其中隱隱透出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