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定策南京

第五章 定策南京

1.

江左形勝,盡在南京城。

付明經過朝廷多日的盤查,尤其是東林黨人的鼎力支持,終於使各方得出結論:此少年確系大行皇帝太子朱慈琅。他也見到了許多太子記憶中的人物,包括吳偉業、楊廷麟、林曾志等太子的昔日老師。

九月三十日午後,皇帝正式下詔令先皇太子自城外進京面君。付明自七月十三以太子的身份清醒后,終於進入了這掌握著南明命脈的古都應天府。(北京在明代也叫順天府)

明末,江南乃天下最富庶之地,而應天做為江南首府,則更加集中了四海俊彥、八方珍寶。長江橫穿城北,名艷天下的秦淮河則由城南人,繞城西再北流入長江,在其入江前的河段兩旁,青樓林立,無論時代變遷,朝代更迭,這裡也總是「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尤唱後庭花。」江河兩岸沃野千里,井田無數,房舍連綿,名勝古剎,說不盡的千古風流。

付明乘坐的官船在前後八艘水師戰船布防護送下,剛由波平如鏡的秦淮河游入城區,,天便下起了綿綿細雨,但河兩岸無數知道消息的南京百姓仍未離去,等待著歡迎太子。

「殿下,您到南京,才是眾望所歸啊。」看到這裡,王鐸由衷發出感嘆。付明此時也是心潮澎湃,付出了那麼的努力終於迎到到了這一天。

有引路的太監來報,前而就是停靠碼頭了,王鐸介紹道:「殿下,那碼頭外遠處,狀如伏虎的山就是清涼山,山上怪石臨立,還築有很多古老牆堡,都說是三國時期吳國的石頭城。城內的寺院也非常多,等一下,殿下在入宮的路上便會看到很多,你看那清涼山上的古剎依山而建,煞是漂亮。」付明看著遠方細雨淋漓中的寺院,想起杜牧的一句名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便跟著說道:「可惜啊,吃齋念佛卻不能制止胡虜的暴行,也不能讓貪官污吏停止魚肉百姓。」

幾個人談著談著,已經到了碼頭,只見碼頭上站滿了前往迎接的文武大臣,在碼頭的兩側各站兩列延長至百米的錦衣校衛,怒馬鮮衣,持槍戟林立。老百姓只能站在這些高頭大馬後面,從縫隙中看到點什麼。

付明還沒有下船,早有校衛先行開道,明月站在他的左側,小心翼翼地抬起太子尊貴的手,想要攙著他下去。付明向他搖搖頭,自己負手龍行虎步地走到碼頭上。

這時一班大臣全部俯倒在地,高呼『千歲』。等到眾臣呼畢,付明說道:「各位大人快快請起」。這時,大臣中當首一人上前迎道,「臣東閣大學士、兵部尚書、加右副都御史銜,兼任鳳陽總督馬士英向太子殿下請安,殿下請。」付明這時才打量了一下這位惡名滿江南,但卻權傾朝野的當朝首輔。瘦高個,流著小鬍子,眼光細長,讓付明想起了那個湖廣巡按黃澍。

付明見各位大臣還在等自己,於是笑著回道:「多謝馬首輔,多謝各位大人。」說完便上了八抬大轎,全沒用人去扶。

在場的眾大臣這些日子已經聽說過去盤查太子的那些官員、大監、宮女的描述,但當看到太子后,蒙先皇召見過的這時無不想這太子長的倒是酷似先皇;沒見過的,都覺太子要比當今皇帝還有皇家氣派。

付明上車后,通過轎簾看到大臣中正有劉子政,心中一喜,正與他的目光相對。劉子政好象是搖了一下頭,這讓他感到其中必有深意。在行進中,付明打量著這成了偏安江南一隅、既將沒落的王朝之京師。街道比武昌要寬,道路兩旁宅第連綿,朱樓夾道,一副太平景象。但與他和太子記憶中的北京的相比,卻總少了些虎視天下的霸氣,那種讓人感到天大地大的壯志豪情在這裡卻讓人很難萌發。

付明想著想著,聽到轎外有人喊道:「皇城到,落轎。」很快,有人掀開了轎簾,扶著他走下了轎子,眼前是座護城河環繞四周的壯麗宮城。由於他坐轎走得太慢,那般迎接他的文武大臣已經有一些在他之前到達了,這時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監走上前來,對他說道:「殿下,老奴盧九德奉皇上旨意,在此候駕。」

盧九德!

付明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不就是令郭遠聰來殺自己的太監頭目,被當今皇帝寵信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想到這裡,忙回道:「多謝盧公公,兩年多未見,公公依然神采不減當年。」原來,當他看到這個老奸巨滑的老太監時,腦海中立即浮現出太子昔年在北京宮中的回憶,此人在萬曆年中曾在老福王府中任職,後來才到宮中侍候,深得先帝寵信,才被派到鳳陽任監軍,不想在此相遇了。

盧九德聽太子這樣說,忙笑道:「殿下過譽了,老奴在這裡又能看到殿下,心裡的高興勁就別提了,可是一想到北京的老皇爺。」說著,眼淚就要落下。

付明這時很自然地鼻子也感到酸溜溜地,唉,這些天來那些來探視自己的人去了就哭,使他已經能夠自由地掌握哭的本領。如此下去,可能自己也會象劉備一樣臉皮厚得只會哭了。

盧九德又說道:「皇上吩咐了,要先見一下太子;而後再與眾臣在朝堂上見面。」

付明點點頭,「臣領旨。」便在盧九德的護引下進了皇城,在皇城之中還有宮城,皇帝要在御書房見他,這一路上不知走過了多少宮門,便是有太子記憶中的北京紫禁城,也沒有南京皇城這般九曲十三彎。

過了連續三重看似沒人把守的園落後,盧九德等在一座宮殿前停下來,只見這老太監準備了一下,大聲喊道:「朱慈琅見駕。」

把門的太監這時也隨之喊道:「朱慈琅見駕」,在似乎空蕩蕩的宮殿中這聲間聽起來竟有些飄渺,使付明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變得非常神聖莊嚴,彷彿他要拜見的不是人間天子,而是玉皇大帝。他真是非常佩服古人營造環境的功夫,也許只有這樣才能顯示出天子的尊嚴,即使你有天大的能耐,到了這裡也會輕聲小心。聯想起剛才這一路上自己的風光,跟這個派勢相比算得了什麼,這時他隱約感悟到了劉子政搖頭的用意,也許是讓他放低姿態,今天他要見的是能夠決定自己在南京命運的最關鍵人物啊。

付明一邊想,一邊跟隨著盧九德走進大殿,御書房實際上只在大殿的左側廂房中,時值農曆九月末,正是深秋,天又陰著下雨,殿中竟有些陰冷的感覺。等進了御書房的門前,除了盧九德外的太監已經默默地退了出去,只有盧九德在門外輕聲說道:「皇爺,朱慈琅到了。」

房中傳出柔和的男音:「讓他進來。」

盧九德做了一個手勢,讓付明進去,自己則守在門外。

付明推開帘子,在他眼前的是個寬敞的書房,比人還高的書櫃布滿四周,正中是一張大書桌,但除了幾本經史子集外空空如也。坐在書桌前的人,穿一襲綉著九條金龍的淺絳袍服,頭頂皇冠,身材似乎有些瘦弱,沒有理他,仍在看書。

付明知道這就是人稱「蛤蟆天子」的朱由崧,事到如今也只能犧牲自己的男兒雙膝了,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叄個頭,說道:「臣,大行皇帝長子朱慈琅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朱由崧這時似乎才聽到有人進來,抬起頭盯著付明的臉看了一陣,才慢慢地說道:「平身吧,你過來。」

付明這才站起身走到書桌邊,朱由崧見他還算老實,便又說道:「慈琅,你不必拘禮。先坐下吧。」

付明忙答道:「臣不敢。」

朱由崧又道:「朕讓你坐,你就坐。」,付明這才坐下。

「這些天讓你受委屈啦,但大明血脈不能輕易認定的道理,想來你也明白。神宗皇帝子孫自崇禎十二年以來流離過半,朕的父王那年為李闖所害,這樣說來你與朕正是同病相憐呀。」朱由崧說完,放下手中的書本,站了起來。「你還是抬頭說話吧,就當我是你的叔叔一般,叔叔和侄子說話還要這麼拘謹嗎?」

「遵旨。」付明這才抬起頭,眼前的這個男人,個子與自己相仿,但是更加瘦弱,眼光也有些渾濁無力,民間傳聞他縱慾無度想來不假。

「朕呢,是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才當這個皇帝。現在找到了你,朕的心裡也很感寬慰,看來上天終於開始眷顧我大明。朕要跟你說的事情,你要聽仔細了。」朱由崧這時雙眼突然多了些精神,盯著付明一字一頓地說道:「朕還要立你為太子,今天就立。」

付明雖然知道朱由崧在登基后曾多次表示,如果找到太子則情願立為儲君,但今天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朱由崧就正式表態令付明也有些驚訝。這時他又想到了劉子政搖頭的一瞬,看來今天必須力辭這個「美差」。於是他又一次跪在地上:「臣不敢,臣萬萬不敢。自先皇在京師殉國,小臣就想過很多次,說什麼也不想再生帝王家了。現在,小臣能夠活著來到應天府,已經天眷恩龐,又怎麼敢…..」。

還沒等他說完,朱由崧怒道:「大膽,你敢違抗聖旨,難道你不希罕太子的地位,想要做天子不成。」

付明一聽,不好,這個心胸狹窄之徒想到這個上去了,忙說道:「皇上息怒。論才能,雄才大略如陛下者神宗老皇爺的子孫中再無人能及,由陛下做當今天子,正是民望所歸啊,也是大明的唯一希望。論親情輩份,陛下是臣的親叔叔,是臣的長輩,臣只能孝敬陛下,又怎敢想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怎能堪當此大任;。侄子在民間聽到皇上在南京登基做了天子,不知有多高興,侄子想總算有了出路,我們大明總算有了希望。」

看到先皇太子在自己面前嚇的痛哭流涕,朱由崧不由得感到有種成就感,回到龍椅上坐下,又問道:「那你又為何跑到左良玉那裡,沒到南京來找朝廷。」

這個答案,付明等人已經想過很多遍,又跟朝廷派來的人解釋過很多次,那就是被左良玉派人劫持,雖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卻可以發揮充分的想象力,在現在的情況下朝廷根本沒有辦法與左夢庚對證,況且左良玉又已經死去,所謂死無對證。

朱由崧聽到這裡,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事到如今還敢騙朕,那劉子政又是怎麼回事,你沒有陰謀,為何不讓他立即向朕和朝廷報告。」

2.

付明的答案更絕,「劉大人素與馬首輔相厚,知道皇上是由馬首輔定策成功,便決心只維護皇上,全忘了當初救我時所說的話,才使左良玉有機可乘。侄子常想,此人乃趨炎附勢之徒,其心可誅,也怪不得朝中賢達看他不順眼。」

朱由崧聽后,心中不由釋然,那劉子政因為認識馬士英才得了富貴,馬士英則是因朕才得了富貴,如此以來他當然不想再讓這小子出山。因為自從他做了這南朝天子,那班東林黨人就不斷地造出事端,所以朱由崧已經開始表現出一種反動,就是東林黨人反對的他就支持,他們支持的他就要反對。這時他倒對劉子政充滿了同情,認為這人對自己而言倒是個忠心可用之人。於是又斥道:「小子無賴,竟然妄論朝政,詆毀朝廷大臣。」

「臣不敢,臣錯了。」付明忙認錯,心裡嘆道,付明呀,付明呀,如今你也成了兩面三刀之人。

朱由崧問道:「你真的不想做太子?」

「臣真的不想,臣只想做個太平王爺,請皇上恩准。」付明知道事情有了轉機。

朱由崧看了他一陣子,這房中便只有二人的呼吸聲。付明知道這是關鍵的時刻,便又說道:「臣可以在朝堂之上對滿朝文武大臣明言,決不做大明太子,更不想做大明的皇帝,臣只想做個太平王爺,如果臣口不對心,則臣必遭五雷轟地,死無葬身之地。」付明一邊說,一邊想,雖會希罕什麼大明的皇帝,我要做的是堂堂中華大帝。

朱由崧聽他這樣講,心中真的信了大半,古人非常迷信,如果有人發了這樣的毒誓,那麼應該不會假。而且他還要在滿朝文武面前如此發誓,那麼事情就是一點轉機都沒有啦。於是問道:「你想要當個什麼樣的王爺?」

「臣受了這麼苦,只想做個快樂富貴的王爺。」付明這時故意做出一副**的樣子,貪官他見得多了,什麼嘴臉他最清楚。

朱由崧雖然自己聲色犬馬,但並不喜歡別人也這樣,否則誰替他保住江山,於是生氣地說道:「沒出息,先帝察察如明,你卻如此沒有志氣。念在先帝的份上,朕不與你計較這些,你想受封在何處。」

付明暗自得意,朱由崧你個大笨蛋。「臣想到臨安去,那裡山水不錯。」

「不行!」朱由崧這時也有些覺悟了,這小子該不是想到地方上發展自己的勢力吧。「朕只有這麼一個至親的侄子了,而且你還小,才十五歲。朕要先你住在南京,就封你為獻王吧,至於封地,明年再說」。

付明一聽,糟糕,最不想要的局面出現了。早知道就說自己想要留在應天府,他還自作聰明,以為自己說要去杭州府,這個皇帝會讓自己去前線送死,如果能去兩廣或雲貴等蠻荒之地流放也不錯,總之天高皇帝遠。最沒想到的是,朱由崧竟然違反祖制,將藩王留在京城。實際上,朱由崧早就跟自己手下的那班死黨商量決定,必須把這個太子留在京城,否則兵荒馬亂,難保不再出現左良玉似的人物又出來造反。但說什麼也晚了,他只能趕快領旨謝恩,說不盡的奉承,心裡也在不停地罵。

朱由崧明顯對這次會面很滿意,又跟付明嘮了一會兒太平年間皇家往事,便攜著付明的手走入朝堂。幾十個高官顯貴三呼萬歲后,分文武兩班站在階下,而付明則被命坐在前面的一張椅子上,顯出其身份的高貴,當今天子給於他的榮耀可謂空前,眾臣也看得出這叔侄二人相見甚歡。

朱由崧坐定后,輕咳了一聲,說道:「朕早就說過,如果先皇還有骨肉在這世上,則朕可以讓出這天子之位,孩子年紀小,就先做朕的太子,將來大了,懂事了,再做皇帝。總之,朕決不是霸著這個九五之尊不放,現在先皇太子找到了,朕心中著實歡喜。但是這個孩子只想享清福,不願意接受這個位置。朕的父王也是死於非命,實在很了解他的心情,所以呢,朕的心一軟,便答應了他。慈琅你跟大家說說」。

朱慈琅忙站起來把剛才在御書房中跟朱由崧說過的又重複了一遍,聽到先皇太子發出這樣的毒誓,眾臣誰也沒吭聲。那些東林黨清流心中想:皇帝不知怎樣危脅利誘,讓未經世事的太子這樣衝動地做出了決定,可以說這事不能挽回啦。馬士英、阮大鋮等人卻備感驚喜,畢竟太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繼承人,現在是他自己放棄了機會,事情就好辦多了。總之,大家本以為下船時看起來氣宇軒昂的太子會有些做為,如此看來也是繡花枕頭。

朱由崧看著眼前被事實震驚的眾臣,心中美的不得了,這才叫君心難測啊。你們以為朕要哪樣,朕偏要這樣。於是他又接著說道:「朱慈琅聽封。」

付明在肚子里罵了聲娘,這一天他跪個沒完沒了啊。

「朕封你為獻王,府第暫時就設在應天府。因你系先帝唯一還在人世的骨肉,朕就賜你『八千歲』名號,子子孫孫,世襲永替。朕還允你騎馬入宮,佩劍上殿。至於封地嘛,過些日子,天下太平了,朕再給你另選。」

眾臣聽得面面相覷,早就知道當今皇上喜歡聽戲,沒想到今天還把《楊家將》中的『八千歲』搬出來了。要說不妥吧,以太子特殊的身份給個什麼爵位都可以,只是這『八千歲』系本朝首例,更兼本朝又有過人稱『九千歲』的閹黨魏忠賢,這是什麼意思嘛。眾人想什麼的都有,但都不想這時候出來說什麼,要知道,這是皇家的私事啊,朱慈琅不想要皇位,朱由崧呢,想多給他一些補償,『干卿何事』?

就在這個時候,劉子政從臣班中走出,大聲說道:「皇上,臣以為『八千歲』的名號,有一人之下,而萬人之上這嫌。本朝遺法,又不允許藩臣干預政事,這個名號可以留,但請皇上在冊封獻王的旨意加入不可擅自參入朝廷政事的祖宗遺訓。請皇上明鑒。」

這劉子政還真懂得見風使舵,眼看著朱慈琅連個太子的位置都沒有了,索性落井下石,冷眼旁觀的群臣這時都很鄙視其為人。馬士英這時以首輔的身份走出臣班說了話:「皇上聖明,劉御史所言極是,請皇上聖裁。另有,左良玉這次禍起荊楚,原禮部尚書王鐸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是其後又有左夢庚反正之功,更兼找到了獻王,功過相抵。何騰蛟、袁繼咸督師不力,但因朝廷正在用人之際,請皇上定奪。還有,阮大鋮、黃得功平叛有功,左夢庚反正之功,請皇上下旨嘉獎」。

朱由崧點點頭,滿朝文武中象馬士英、劉子政只為朕著想的臣子再多一些該多好啊,於是,又說道:「這樣吧。王鐸已經罷官,何騰蛟雖然兵敗,但事出突然,他們,朕就不再追究了。至於袁繼咸,暫留南京吧,看看以後有什麼適合他做的。阮大鋮、黃得功的嘉獎,讓吏部拿出個主意,朕自然會准奏。獻王的事也這樣定下了,袁繼咸和王鐸無事,就讓他們負責給獻王建造府第。在沒有完工之前,獻王就住在前些日子朕在城西建的『回春閣』,那裡風景不錯,獻王這些天受了太多的驚嚇,可以養養精神。」

就這樣,弘光朝廷最大的政治危機終於過去,苟且偷安已經達到喪心病狂的南明君臣又得以繼續過著醉生夢死的生活,付明自從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后,也終於第一次有了一個相對安定和舒適的所在。

回春閣,就在秦淮河邊。說是閣,其實比一般大戶大家的府第還要大,裝璜得尤其華麗,天子將這個閣子做為禮物送給自己的侄子倒也說得過去。付明等人不知道的卻是朱由崧在這南京城裡,類似的閣子不下幾十處,秦淮河邊最知名的妓院「夜夢園」中最紅的粉頭也早被這「蛤蟆天子」給包了。

其他人在天黑前也都進了回春閣,吃過多少天來難得安穩的一頓晚飯後,付明把眾人叫到了他的書房中,這一天里發生的事情太多,讓這些一路上忠心耿耿的跟著自己闖蕩的手下疑惑不解的地方也太多了,所以他要對大家有一個交待。

付明讓大家找個地方坐下,又讓明月到門外候著,郭遠聰的四個手下以及兩廣八豪中除了老大嚴東樓外的七個人負責在書房外的院落中警戒,眾人見太子,現在應該叫『八千歲』或者是獻王,如此嚴密地封鎖,知道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說,就連封義銘此時也不知他心中想的是什麼。

付明在每個人的臉上逡巡一番,封義銘、司徒清雷、薛雲飛、金志炫、蘇克薩哈、郭遠聰,還有在武漢遇見的兩廣八豪之首嚴東樓(他們八人自從在武漢那天夜裡與付明一起滅火救人後便認定付明是個仁義之君,決定捨命跟隨),心中仍在醞釀著他要說的話。這些人跟隨自己出生入死,也不知他們忠誠的期限會有多久,眼前的路還很長很長,那麼多的難關還要闖,許多看起來不可能的事情就要靠他們這些人來完成。付明想著想著,突然冒出一個非常古怪的想法,如果這個時候朝廷廠衛的緹騎進來抓人,那麼自己的全部班底除了劉子政之外豈不全軍覆沒,雖然只是一閃念之間,但他卻使他更堅定了下一步的作為。看著焦急等待中的眾人,他歉意了微笑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卻聽到明月在門外與人大聲說著什麼。

付明眉頭一皺,不是告訴他閑雜人等不得在附近逗留嗎嗎?

3.

封義銘見獻王不悅,便喝道:「明月,你與何人在窗外喧嘩」。

明月忙推門進來,對付明說道:「主子,奴才實在是受不了陳先生的嘮叨,這才與他爭執」。

付明一愣,是那個攛掇左良玉起兵的陳邦,這麼晚了,他到這裡做什麼,此人心機甚狠,不比那個柳敬亭忠厚,為了與左夢庚的關係,還是見他一見吧,好在這書房邊還有一間套房,他讓眾人除了封義銘、金志炫之外都到那房中暫候,便叫陳邦進屋說話。

陳邦向獻王施禮完畢后,夾著小眼睛說道:「殿下,學生明日就要回九江了,但是有些話小生還要對殿下講,否則真是不吐不快。」

付明看了一眼封義銘,知道他素來不喜此類善用奸計的謀士,心中一嘆,懷若胸懷治世之學,惜乎太正直,非為官之道,面上卻帶著微笑,說道:「陳先生不必客氣,孤這個王爺太寒酸,這個宅子還拜皇上所賜,但明日先生起程,孤會給先生一筆豐厚的盤纏。」

「殿下誤解學生的意思了,學生今天是要給殿下說說如何在獻王的『王』字上加上個『白』字。」陳邦說完這段話后,眼睛直鉤鉤的盯著付明。

付明剛聽完,愣了一下,旋既明白。封義銘何等學問,立即就想起了本朝成祖在北京叛亂前的往事,大聲喝道:「大膽陳邦,天子腳下你竟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話來,難道不怕剝皮抽筋嗎?」

陳邦聽了笑了笑,見付明沒言語,就又說道:「封先生你莫要急呀,學生可是一番好意。學生想你是八千歲最貼心的人,才沒顧怠,你難道真的不想讓這個『白』字加到你主公的『王』字上面嗎?」

封義銘聽得心裡直發慌,雖說這房裡房外防守嚴密,但聽到一個外人突然說出這種讓主公時刻都會有危險的話,即使見慣風浪,仍然有些緊張。付明卻慢悠悠地來了一句:「陳先生,你坐下慢慢說。不知孤什麼地方使得你說出此等瘋話來。」

陳邦也沒客氣,當既坐下說道:「殿下,學生學的是帝王馭御之術,平生等的就是一位明君。左候於學生有恩,學生才會屈就其府上,現在老候歸天,學生與左家已無任何牽挂,何況小候爺早就看學生我不順眼,回去已無大作為。」說到這裡,陳邦的三角眼又瞄了一眼封義銘,笑道:「所以學生才來找殿下,學生現在很羨慕封先生找到了一位好主公,說起來學生與封先生還是同鄉呢。」

雖然沒有回答獻王問題,但付明知道這是他在表明心機,見封義銘冷哼一聲,也沒在意,只是示意封、金二人也坐下說話,。

陳邦又接著說道:「今日,學生聽到殿下在朝堂上發毒誓說不要做太子,更不要做皇帝。學生便知道殿下的心胸與謀略非常人能及,當真如海洋一般寬廣,而我們這些人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浪花而已。」

付明是政工出身,那會不知道這句話,這不是斯大林評價列寧的話嘛,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看來古今中外拍馬屁都是一副嘴臉,一套言語,而且並沒有獨創性可言。

陳邦這時看了看封、金二人,知道他們還不懂,就又說道:「殿下當然不要再做這大明的太子或者是皇帝,殿下要做的是:洗盡乾坤顏色,再造日月新輝呀。」

封義銘聽完之後勃然變色,這個陳邦越說越離譜了,但見獻王仍舊沒說話,心中也是一動,莫非主公真的這樣想。怎麼會?祖宗的江山社稷就在他手中顛覆了?耳邊聽那陳邦仍在說:「殿下,學生的話說到這裡,自知生死一線,但學生卻要賭殿下會讓學生活下來效力。為何?殿下若要成大事,需要學生這樣的人為殿下效力,學生一生眼高於頂,雖懷才不遇,仍自以為天下之大,有我之才具者寥寥無幾。學生也知道若論用人,則當今南朝與東虜的大清朝相比,正是天上地下,學生去彼處不愁高官厚祿,但為何學生仍然冒死向殿下自薦呢。天下者,漢人之天下,學生的功利心再重,但還知道禮義廉恥。又有云:天下者,非一家一姓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有德有能者居之,殿下如果去大明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別說殿下的血脈正統,就是因為東虜的國號是『清』字,我們大明也應改國號,要知道『清』屬『水』,『明』屬『火』,水克火,正應了五行相剋之理也,所以必須改。這樣的話,朝中大老誰又敢言語,說了又誰敢做?」

他的話沒說完,這時的封義銘就已經想出了**不離十,沒想到是獻王居然能想得這麼遠、這麼深,自己這個做謀士的未能給主公分憂真是該死啊。他正在那裡自責,卻聽付明說道:「來人啊,把陳邦給孤押下去,剁了!」

從裡屋走出的郭遠聰一把摁住了陳邦的脖領就往門外拖,陳邦掙扎了幾下沒有掙開,嘴卻沒閑著,他狂笑幾聲,大聲叫道:「本以為豎子可謀,沒想到仍是朱姓人的脾氣稟性,何以成大事。」

付明這時又說道:「陳邦,如果你說出是誰指使你這般胡說八道,孤有好生之德,還可饒你不死。」

陳邦在院內一陣冷笑道:「若仍有人這麼快就想到,豎子會有如此太平……」

郭遠聰剛才在屋中聽他狂傲,早就心中有氣,這時手勁加大,竟將陳邦噎得說不出話。那邊他的手下拿出一把砍刀給他,他鬆了手,對陳邦說道:「我家主公問你的話,你說也不說,不說的話,現在就讓你身首異處。」

陳邦將頭一扭,再不言語。郭遠聰回頭看獻王,卻見主公搖了搖頭,於是在刀即將落在脖子上之前收刀,端的是乾淨利落。

陳邦再次到書房中時,即使再膽大,也有再世為人之感,就聽獻王說道:「陳邦,孤現在不僅要你的性命,還要你的赤膽忠心,你給得起嗎?」

陳邦也這時不禁佩服獻王的手段,看來這次選主公選對了,伏到地上答道:「臣河南府陳邦,情願追隨殿下,至死不渝。如有二心,天地不容。」

付明點點頭,說道:「你起來吧。大家都出來說話。」

於是屋中眾人都回到書房中,付明吩咐大家都坐下,繼續對眾人說道:「各位,今天孤要對大家說的,剛才陳先生替孤說了一些,大家可有異議。」

眾人這時也里都很矛盾,如果要大家推翻朝廷,自然都不想做。但獻王畢竟是自己的主公,又是先皇遺孤,改不改國號,是他的家事,做臣子只管忠心做事就成了。於是,紛紛宣誓效忠。

付明滿意地點點頭,又說道:「各位,我們現在做的這些事情,不僅僅是為了榮華富貴,如果是這樣,那麼投靠朝廷那般奸臣豈不來得更加容易。我們要做的事情無非兩件:第一,將滿人趕出關外,甚至讓其『匹馬不得出關』,徹底將其消滅;第二,重整河山,給老百姓帶來和平與秩序。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就難嘍。在來南京來的一路上,孤想過,要想在亂世生存,必須有一個自己的武裝,也就是軍隊,那麼到那裡去找呢?江東四鎮?左夢庚?還是閩浙的鄭芝龍?孤以為這些軍閥都靠不住。那麼,我們到那裡去找武裝呢?需要靠我們自己去創建,現在河南、山東是各方都沒有投入重兵的地區,封先生、陳先生是河南人,薛兄是山東人,正是天賜良機啊。因而孤決定,讓封先生、陳先生、薛兄還有金兄、蘇兄你們五人一同再次北上,到魯豫招兵買馬。薛兄系中原武林魁首,文韜武略足以堪此大任,這次回去就由你做首領,一定要將中原的英雄好漢都組織起來。蘇克薩哈,你有萬夫不擋之勇,對草原騎射又有切身體會,這次回去一定要學會帶兵打仗。金兄來自高麗的將相世家,你的才能孤很放心,這次一定要幫助薛兄把事情做好。至於陳先生在軍營中的時間比各位都長,薛兄一定要信任他,他會是個好軍師,有什麼事情都要跟他和封先生商量。封先生主要負責糧草輜重,銀子的方面好說,今晚沒來開會的劉先生已經找到了一位願意資助中原義師的徽商,叫魯胤夔。大家可有建議。」

眾人對獻王話中偶然露出的新名詞已經習以為常,但對有的詞還要理解消化,只有封義銘反應的最快,說道:「主公說的極是,可如果大家都到了江北,南京這裡就只有主公和不能公開露面的劉大人、司徒先生、郭百戶,還有嚴大俠(嚴東樓等兩廣八俠)等人。讓人著實放心不下。」

付明笑道:「封先生不必過慮,兩廣八俠等這次也會跟你們北上,以後兩方面的聯絡、銀兩費用的輸送還要靠他們八人。孤這裡有郭遠聰等人足以安全,按孤與先生此前分析,明年三月份之前江南仍可保住太平,但此後就難說了,這太平日子結束的時間也可能會提前。所以你們要立即動身,明天準備一下,後天就起程。此外,到了中原后,不要打出孤的名號,以『驅除韃虜』的名號行事既可,暫時也不要打什麼硬仗,只進行一些鍛練隊伍的小戰役,千萬不要樹大招風。孤最後還要強調一點,千萬不要擾民,要愛惜百姓,要跟『人民群眾』打成一片,要嚴厲鎮壓那些漢奸,他們的家當然要抄,而且要分發給老百姓,記住,老百姓是水,我們的軍隊就是魚,你們聽過魚沒有水還能活的道理嗎?如果做不到這些,你們就是在自己的家鄉故土也站不住腳!」

眾人對「人民群眾」等新詞的意義還是聽不太懂,但漢語的優勢這時就體現出來了,所謂望文生義嘛。人家是獻王,是八千歲,可以造詞,將來登了大寶還可以造字呢。於是大傢伙在聽了主公的這番話后,紛紛表示要按照這個辦法去做,也就是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就強制執行。

付明看到大家深思的樣子,知道今晚說的這些給他們的衝激太大,許多事情還要回去再考慮,再領悟。於是又說道:「孤剛才說的是軍民關係,你們這次去魯豫只是招兵買馬,要注意的事情孤能想到的現在只有這些。總之,這次行動要注意嚴格保密,不要與獻王府發生任何瓜葛,沒有朝廷的印綬,夾在三大勢力之間,困難肯定會有,所以孤讓各位同去,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但孤相信你們一定會做好。司徒先生雖然不去魯豫,但孤還要更重要的事情按排你做,所以你也不能住在孤府上暴露目標。」

付明見司徒清雷等點頭回應,又說道:「這麼晚了,大家各自回去再考慮考慮細節,明晚此時再來開會,郭遠聰留下」。

眾人退下后,郭遠聰也站了起來,心中又有些忐忑。自從在嵩山相遇后,太子就沒給過他好臉色,雖然事情做了不少,但與別人相比,總感到太子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任。說來也怪,郭遠聰是看著太子長大的,但相處了這些天後,卻越來越感到太子現在的心機已經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自己空有一身好功夫和機靈的頭腦,在這位十五歲的『少年』面前卻會感到毫無用處。

付明其實也沒猜出這傢伙在想什麼,見他很緊張,難得地在郭遠聰面前笑了笑,指著書桌前的一張椅子說:「你與孤是燕京舊識,不要拘束,坐下說話。」見郭遠聰坐下,付明問道:「你還記得燕無赦嗎?」

4.

郭遠聰點頭道:「臣還記得,此人在崇禎十四年便被先皇賜死。那時,燕無赦身為錦衣衛都指揮使,代替天子『狩獵』江湖,臣剛由江湖進入錦衣衛時,還曾跟隨其左右。」

付明又問道:「先皇在時,孤在深宮之中也時常聽一些人說起燕無赦。現在孤讓你這個錦衣衛故人來說說他這個人和他代天子巡視江湖的往事,要說真話。」

郭遠聰不知獻王為何突然問起這件事,但他知道這個新封的「八千歲」非常精明,既然問了自己一定是胸中已有乾坤,便老實地回道:「說起這個燕無赦,臣常感到可惜。先皇還在信邸(崇禎弟承兄位,未登基前封為信王)時,魏閹勢焰彌天,別說東廠啦,就是錦衣衛又有幾個沒跟著跑的,燕無赦偏偏不,還處處與魏閹做對,要說當時的皇上也怪,對燕無赦卻特別好,都指揮使這個官銜在那個時候就封給他啦,所以魏閹也沒能把他怎麼樣。後來,先皇登了基,朝綱為之一振,魏閹一黨盡誅,魏閹本人也在被貶到鳳陽的途中上吊自殺了,這些都是普通百姓看到的。實際上先皇進宮的頭一天,連宮中的飯都不敢吃,殿下的母后給他揣了一個饅頭,但先皇聖明,知道這個魏閹非除不可,而且其黨羽遍布朝野,必須不動聲色地把他拿下來。這個時候啊,燕無赦主動來找先皇效忠,先皇才有了一支絕對忠心的錦衣校衛,安全問題才算解決。所以燕無赦在崇禎初年是很受先皇信任和器重的,並且將代天巡狩這樣的重任都交給了他,這個任務看起來不如在朝中那般顯赫,但權力大得很,沒有身臨其境的人很難想象。」

說到這裡,郭遠聰的臉上露出羨慕和嚮往的表情,做為一個錦衣衛,能夠做到如燕無赦一般的地位權勢,即使死也足矣。見獻王看著自己陶醉其中的樣子皺眉頭,郭遠聰意識到自己在回憶往事時失了態,卻不知付明來到這個世界后便成了崇禎帝的「兒子」,雖說沒有真正地在一起生活過,但血肉相連,豈能無情,他又自幼失去雙親,從沒體驗過父母兒女之間的天倫之愛,對命運給他帶來的這段親情就格外地珍重,聽到有人說起先皇的好話就很在意,有些象小孩兒跟別的孩子炫耀自己的父親如何偉大般的感覺,全忘了這個父皇是個亡國之君,偏偏這個郭遠聰不識相,說著說著自己卻陶醉在對權勢的渴望中,怎麼讓他不著惱。

好在郭遠聰醒悟地早,忙收回雜念,接著說道:「要說燕無赦也真能幹,他首先重新整頓自萬曆以來混亂的江湖事態,而後又在遼東重建錦衣衛組織。崇禎初年,洪承疇在山陝剿匪、袁崇煥在遼東與胡人做戰取得的幾次大勝利,以及星夜馳援京師的成功都與消息來源準確有重要關係。但是世事無常,那李自成自從在崇禎十一年大敗藏於商洛山後,處心積慮地要撥掉朝廷在江湖上的勢力,其手下以四大侍衛為首的侍衛隊無一不是江湖上有名的角色,被我們在嵩山除掉的高俊才怎樣的功力,殿下也看到了,他只是這四人中武功最弱的一個!還有,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等人哪一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朝廷連年在遼東用兵,加派餉銀又趕上連年大旱,真是民不聊生啊。」

郭遠聰突然意識到有些說過頭了,猛地打住,可是卻聽道獻王說:「現在只有孤與你二人,但說無妨」。郭遠聰便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江湖上對燕無赦的嚴厲管制也早有意見,所以大家連起來對抗朝廷,除了幾個名門正派還置身事外,很多江湖中人倒向李闖。燕無赦本來就因為袁崇煥一事向皇上冒死進諫過,又出了這檔子事,其後李自成復出攻陷洛陽城,不僅孫承宗大人被免了職,燕無赦本人則被立即賜死。他死後,江湖上本來聽令朝廷的勢力也對朝廷灰心,開始倒戈相向,以至於到了今天,朝廷也未能再控制住江湖上的各派勢力」。

付明點點頭,說道:「所謂的江湖,孤倒是感到不足為慮,只是些草莽人士罷了。其中的能者如李自成、張獻忠早已出頭,仍沒冒頭的想來也無意於江山。但藉助於這些奇人異士重建情報系統,卻勢在必行。」

郭遠聰也聽不懂情報系統是什麼意思,但聽獻王如此說,肯定與適才自己說過的話有關,便仔細聽著下文:「所謂情報系統的第一項功能,就是採集敵人的一切消息和動向,做為己方下一步策略的參照;其二,便是從事反對敵方刺探我方情報的工作;其三,便是對己方內部高層人員進行監控;其四,便是維護朝廷利益,時刻刺探是否有亂黨。你懂嗎?」

郭遠聰這次大概明白了獻王的意思,便跪下復命:「臣明白,臣甘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你還是起來坐著說話」,付明滿意地點點頭,又說道:「孤要你設法接管江湖,要做的便是剛才孤說過的四點。這樣一來,可以穩定住江湖局勢,二來把那些奇人異士招進朝廷做事,總比把他們散落在人海,更能盡其所能。你能做到嗎?」

郭遠聰沒想到獻王讓自己做的是件不下於薛雲飛等人的一件大事,對於他這樣一個「老」錦衣衛而言,能夠獲得這樣的機會,他真有種「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所以竟沒有馬上說出話。等緩過勁,卻在無意間看到獻王眼中驀地閃過一道耀眼光華,霎那間散發出的強大氣勢,逼得他有些感到呼吸急促。

原來,付明見他不出聲,心中也有些略微焦急,不是怕他不接,只怕他沒這個信心。如果他不能做,今晚自己還說了這麼快,此人還能留嗎?殺機一動,又身懷著近二十年的「九轉太極」真氣,身形便無意識地發出驚人氣勢。

郭遠聰焉能想不到,可是獻王又不讓他讓跪,他只能沉聲說道:「請主公放心,臣定不會辜負期望。」

付明這才大聲說道:「好!是條漢子。孤現在跟你說說組織紀律,所謂組織就是情報系統的辦事衙門,就叫「中央情報局」吧,孤現在就任命你擔任首任局長。至於具體的部門,等以後再進行細化;所謂紀律,就是你們這些人在做這件事情時的守則,第一、服從;第二、保密;第三、只對最高首長,也就是孤負責;第四、不得干涉朝政,不得干涉司法,你們只有知情權」。

郭遠聰這時早將獻王所說的這些記住在紙上,付明卻喝道:「暫時不要筆錄,燒掉!今天孤與你說的這些話,不得透露出去一個字。你跟薛雲飛一樣不能打出朝廷和孤的名號,你知道該怎麼做嗎?」

郭遠聰想了一下,回道:「臣明白,臣不會打出「中央情報局」的名號行事,只待主公下令時再正式成立。臣以為當今江湖上老一輩英雄因多年征戰而凋零過半,所以高手都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人稱江北薛豐,江南謝蒲,指的便是大江南北頂尖的四位高手:薛雲飛,主公當然知道;豐春元卻是以腿上功夫見長,不過聽說沒有骨氣,投降了胡人;謝希真,人如其名,其用劍很少見有實招,卻往往一劍定勝負,江湖人稱『一劍光寒十三州』,他因奸母弒父已經銷聲匿跡近一年了;蒲尚任,一套詠春拳使得天下無雙,是當今的丐幫幫主。門派中本以少林、武當、丐幫三足鼎立,其他門派不過是綠葉襯紅花而已,但近來西南有白蓮教、東南有天地會,勢力也都頗為強勁。」

「你以為那個門派可能為孤所用?」付明並不是很關心江湖爭霸,但對這點卻極為關心。

「依臣對近來江湖態勢的了解,丐幫一直是我朝倚重的江湖勢力,其幫主蒲尚任目前可能就在應天府;少林已毀;武當近來對江湖中事甚為淡薄。而天地會似乎是東南鄭家的勢力,白蓮教新教主卻是主公的舊相識:紅娘子也。所以,臣以為丐幫、白蓮教都是我們可用的勢力,而天地會卻是應該重點打擊的力量,武當的態度,臣會在以後去摸摸底。」

「你知道應該做什麼就好,你說那個丐幫的頭目就在應天,他到應天做甚?」付明沒想到在歷史上真有丐幫,非常感興趣。

「臣聽說,有人發現那個被江湖中人唾棄的謝希真在秦淮河邊留連,揚州謝家已經秘密地發出『英雄貼』邀請江湖上的一些英雄好漢於今晚剿捕。謝希真是江南武林的頂尖高手,要想拿住他還需要與他旗鼓相當的蒲尚任,蒲尚任又一向以行俠仗義著稱於世,必定會前來援手。」

聽到郭遠聰的這番解釋,付明心道:這些江湖人士真是視王法如草薺,在天子腳下也敢私了恩怨,武裝械鬥,將來定要斬除了這些黑社會分子。但現在卻必須團結利用,本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不就是崛起於草莽之中嗎?想到這裡,付明又問道:「郭遠聰,你與這二人的武藝相比如何。」

郭遠聰聽到這裡也不敢託大,回道:「臣萬萬不及,若是有三、四個同臣一般功夫的人還有一拼。」

付明點點頭,說道:「孤想今晚去看看江南武林第一俠客與江南武林第一惡人的比試,帶你去,那些人可會認出你是朝廷的錦衣衛?」

郭遠聰忙解釋道:「定會認出的,臣做錦衣衛后也因公務經常與江湖中人來往,但薛大俠就不同了。」

「好吧,孤便要領著中原第一刀客去會會江南群英。」付明從前就喜歡武打片,這時想到將親眼目睹一場江湖搏殺,看著窗外的茫茫夜色,他竟有些夢中不知身是客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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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定策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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