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陵夜戰

第六章 金陵夜戰

1.

付明與薛雲飛、郭遠聰從回春閣中出來時已是夜半子時,秦淮河兩岸依舊燈火通明,街上的遊人此時不減反增,遠處傳來的歌聲令三人深深地感覺到這不夜的秦淮河區醉生夢死的氛圍,今晚,江南群英就要在這幾里煙花地找出那個謝希真。

三個人在街上走來走去,搜尋著是否有江湖人士。過了一會兒,郭遠聰忍不住對付明說道:「少爺,京城中來了許多江湖中人,依小人觀察錦衣衛和九門提督府竟似一點沒有察覺,還是已經有了默契,不想干預此事。」

付明聽得心中一動,難不成朝廷已經有控制江南武林的手段,但又不想讓郭遠聰看出自己的心事,便說道:「等一會兒,看到了要見的人便知分曉。」話剛說完就見薛雲飛突然停住腳步,而後向二人打了一個招呼,急步向道邊的一座青樓走去。待付明走近他的身邊,薛雲飛說道:「少爺,我感覺到有極強的劍氣,就在那間房中。」

付明等人剛走到門外,就聽見有人用極緩和地語氣在說:「各位幸苦了,既然要殺我,為何還不動手。」三人一愣,方明白這房中已經有人圍住了說話之人,在門外側目一望,見這妓館中早已沒有妓女與嫖客,都是些滿副武裝的草莽豪傑,樓上樓下站著的竟有二、三百人之多,當中坐著說話的可能就是謝希真,可惜被人群擋住了視線竟看不到他的樣子。

但這幾百人中竟無一人敢出聲,大家似乎在等待什麼。

「好,沒有人來殺我嗎?恕在下不奉陪了。」那人一聲冷笑,長身而起邁開大步嚮往走去,人群也下意識地向後退開,付明等人這才看清他的樣子:白衣勝雪,面容也蒼白如雪,舉止間冷淡沉靜,聲音雖然低沉悅耳,但肅殺的笑容在燈光掩映下卻異常悅目而可怕。

「慢!」這時從門外跑進一個老叫花子高聲喊道,眾人這時才緩過一口氣,差點又讓這惡人跑了。

老叫花子見眾人都在注意自己,有些頗不好意思,尤其是謝希真一雙能殺人的目光盯得他很不舒服,忙解釋道:「我們丐幫幫主立即就到,謝希真你有種就留下。」

謝希真聽罷一陣狂笑道:「好,好,好,謝某就等叫花子頭。」付明這時心中暗道:好膽色。真看不出這樣如冰似玉般的人物竟是奸母殺父的惡人,也許有隱情吧。這時又聽謝希真說道:「但謝某不能這樣閑等,謝某要與各位先切磋切磋,誰先來啊。」

還沒有人出聲。

「哼,沒出息。」謝希真說的竟與付明想的一般,也就在這一瞬間,他那銳利的目光竟穿透人群直達三人藏身之處,與付明對視。那目光似能透徹心肺,讓付明感覺全身冰涼,這才明白為何這幾百個好漢竟無一人敢上前尋釁。謝希真與付明的目光接觸后,也有些意外,卻沒再理他,竟一劍挑了那個老叫花,動作之快竟象根本沒出手。只聽他又說道:「既然大家不願意站出來,謝某今晚便慢慢料理,最難盼候故人來啊。」

話音剛落,又有一人被一劍封喉。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家操傢伙上啊。」那人話還未說完,一顆大好頭顱竟然落在了謝希真的桌前,一雙眼睛尤自不相信地瞪著。眾人雖然是舔血過生活,但也知道性命重要,人群中立即騷動起來。

謝希真又是一陣狂笑,便又有幾人倒下,膽小的早就跑出門外了。薛雲飛俠義心腸,哪能看得這般濫殺無辜,見付明點頭示意要小心,便飛身而出,站到了謝希真的面前。

眾人眼見一個壯漢站出來,身形魁梧,氣勢驚人,有見多識廣的驚嘆道:「中原第一刀!」

薛、謝二人站在一處,老薛沒有言語,謝希真卻先笑了起來,「原來是薛雲飛,好一個人物,有何見教?」談笑間,狂放而明朗,當真是明光燦爛、一似九天驕陽。

薛雲飛低聲喝道:「朋友,莫要再濫殺無辜。薛某今天給一個把事情說清楚的機會。」

謝希真搖搖頭,說道:「謝某卻不這麼想。讓他們去說吧,去想吧。但要殺謝某就要有這份本事,你也不妨試試」。說罷劍鋒一指,竟向薛雲飛身上全力招呼。

二人刀劍相交,剎那間已過了三個回合!兩股勁力夾逼之下,薛雲飛掌中刀已斷掉一截,謝希真的長劍卻寸寸斷折!從場面上看竟是謝希真吃了虧。

不想這時薛雲飛大笑,「痛快,薛某縱橫江湖二十載,竟能碰到如此快劍。朋友,只要你答應今晚不再枉動殺機,薛某保證你安全離開此處。」

謝希真也笑道:「你的好意我領了,但謝某行事講的是自在,可不想讓薛兄來擺布,何況你我二人還未分出勝負,豈能就此善罷。」

薛雲飛自忖雖然剛才在場面上佔優,只因自己在力道上強於對方罷了,若論速度他還要快自己一點點,所以自己並無絕對把握。如果放在從前,自己當然會逞一時意氣,但現在身上背負著獻王重託,豈可拿性命當兒戲。正在猶豫,謝希真一閃手間又從一好漢身上取下一把長劍,氣勢如虹般向薛雲飛襲來。薛雲飛沒得選擇,只有大喝一聲,就著斷刀奮力直劈而下。這一刀毫無技巧可言,卻快如怒雷當空,力道極大,原來是要用力量上的優勢壓倒對方。

二人都已成必殺之勢,薛雲飛的斷刀卻突然脫手直向謝希真刺去,謝希真若不收勢,眼看就要被斷刀貫身而出,只好硬生生錯開腳步。

在場眾人無不為二人這次過招所震撼,只是眨眼間卻盡顯二人畢生功力,而薛雲飛的棄刀尤其精彩。此時的謝希真仗劍而立,笑容依舊燦爛。薛雲飛雖空手而立,也依舊虎視群雄。

「精彩,實在是精彩。」這時從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壯漢,面色微紅,行動間虎虎生風,太陽穴高高鼓起,也是一位入了流的頂尖高手。「在下燕京豐春元,向二位英雄問好。」

付明與郭遠聰聽到這裡,對視了一下,這個江湖人稱「南拳北腿」的「北腿」豐春元不是投降滿人做了漢奸嗎?怎麼又到了這裡。

豐春元向在座的群雄拱拱手,說道:「各位好漢,可知為何丐幫幫主蒲大俠至今沒有露面嗎?」

人群中有人喊道:「豐春元,你做了漢奸,還有臉在些說教!」

豐春元微微一笑,說道:「不錯,豐某人是跟隨了大清,但大清朝廷要讓天下太平,老百姓過上好日子,難道有錯嗎?不過,若論做人,豐某卻遠沒有行俠仗義的蒲大俠會做啊。」

薛雲飛這時冷笑一聲,「姓豐的,不要替胡人說詞,若不是他們屢犯遼邊,又入關搶擄,闖賊哪能成氣候,我大明又如何會到今天這番田地。」

豐春元也沒生氣,仍舊說道:「道不同不相與謀,薛大俠願意死守著一棵樹,兄弟自然管不起,但在座的英雄好漢可就難說了。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大清現在如日方中,不久就會大軍南下,蕩平江左,各位好漢若想成就一番功業,不妨早些象兄弟一樣跟隨大清,日後自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他的說還沒說完,樓中眾人便大罵其無恥,一時間場面非常噪雜。豐春元猛吼一聲,正是少林秘學「獅子吼」,眾人聽得耳膜生疼,樓內也就靜了下來。豐春元用眼光掃了一下群雄,又說道:「各位好漢,還要忠於南京小朝廷嗎?你們卻不知道令人敬仰的蒲大俠早就投靠了馬士英,今晚他就要借謝希真之手蕩平江南武林。大家再看看窗外,已是重兵包圍。」

眾人無不駭然,沒想到丐幫幫主能做出如此傷天害理的事,再看窗外不知何時已是強弓硬弩伺候,都有些不知所措。

豐春元斜眼看看薛雲飛與謝希真,又從懷中掏出一疊稿件后說道:「以薛大俠與謝大俠的武功要出這個房間再輕鬆不過,不知各位是否有此勝算。但是,如果各位在這份效忠書上簽字花押,豐某保證各位能夠安安全全地出去。」原來,豐春元這次是以清廷使者的身份訪問南京,只要這些好漢宣誓效忠,那麼就是使團的成員,南明朝廷現在巴結清廷還來及,又怎麼敢殺人。豐春元此舉著實毒辣。

豐春元這邊正自得意,卻聽得有人說道:「只怕今天出不去的是你豐春元!」

2.

說話的人正從門口進來,是一位二十多歲的青年,面色黝黑,滿面風塵,背負雙刀,站在門前向著眾人拱手道:「湘江雙刀沈仲玉見過各路英雄好漢。在下本是來應天府尋找未婚妻子,今晚見官兵團團圍住此地,,忍不住好奇進來看看,不想卻發現天下竟有豐春元這種不知禮義廉恥的傢伙,勢不能讓老匹夫活過今晚。」

付明看到這裡,也暗自稱奇,這個青年如果真是偶然路過此處,又輕輕鬆鬆地躍過官兵進了這樓里,武功之卓越理應排在江湖前十,今晚這鍋粥真是越攪越爛了。

豐春元仰天長笑道:「小朋友,豐某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會說笑話,就憑你也想要豐某的性命。豐某若是死了,這樓中又有多少朋友出不去,他們會饒了你。哈哈,哈哈。」

沈仲玉仍舊一板正經地說道:「在江湖上走動,本來就是在刀口上混生活,你這老匹夫不要小瞧了江南的英雄好漢,大家先收拾了你,再一起沖將出去,殺出一條血路,也比跟你一樣做漢奸,為今人所恥,為後人唾罵強千百倍。」

眾人聽得有道理,但很多人仍在想,說的好聽,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薛雲飛此時也聽得熱血沸騰,便大聲應道:「好,沈兄弟,薛某便與你一道殺了這個奸賊,再衝出去。」

沈仲玉向薛雲飛用力點點頭,又對謝希真道:「真兒,你要如何做?」謝希真蒼白的臉上竟閃過一絲紅潤,卻沒有說話。眾人正在詫異間,沈仲玉又向眾人說道:「謝希真是我沈仲玉沒過門的妻子,今後還望各位莫要再聽信謝家的謠言,再來找她滋事。」

付明這時聽了也不禁大吃一驚,本來就不相信這樣一個陽光般的人兒會做出傳言中的事,卻無論如何沒有料到這「一劍小天下」的人物是個女性。要說開始也懷疑過,但此後與薛雲飛比試時她露出的的那份霸氣,還有那身手,那狠辣的作為,真沒想到竟是女兒身!!!樓中群英這時也議論得沸沸揚揚,全忘了大敵當前。

謝希真這時輕咳一聲,眾人一時間都摒住了呼吸,想要聽她說什麼。有一些無恥之徒,已經開始色迷迷地打量這位女劍客的身段、姿容,才發現若真是女子,這謝希真竟是冷艷絕倫。

「沈仲玉,你既然毀了你我當初的約定,今天你就先與我比試一番,若要勝了,我沒有話說;若是敗了,把命留下。」等謝希真一說話,眾人才又反應過來,她雖說是女子,但依然是神州第一劍。

沈仲玉搖搖頭,用刀指向豐春元道:「我要先料理了這個無恥之徒。」說罷,飛身躍起操雙刀向豐春元攻去。不想,還沒到跟前,就有四名練家子將他圍住,那豐春元笑道:「小朋友,要想跟我玩,先與我這四位朋友玩一玩。」

在場的好漢有去過北方,見到這四人的打扮與招術,無不暗自稱奇,這豐春元竟網羅了「燕北四狼」,傳說中這四人來無蹤去無影,身手毒辣,是一流的殺手組合。

沈仲玉一入局中,便知這四人不是好相與的角色,過了十幾招后對方竟然漸佔上風,心知如此下去難有結果。他年僅二十四歲便已是湘西第一望族的少主,當機立斷不下於老謀深算之徒,心中暗有計較。一念及此,側身向後虛晃一招,對面四人不知是計忙欺身跟上,沈仲玉卻將雙刀猛地拋出,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回歸線,正是沈家絕學之「漫天飛花」。待雙刀收回之際,四人已均被砍中要害而亡,而他竟也為對方最後一擊所傷。

眾人看到沈仲玉不到二十招便廢了橫行冀北幾十年的「燕北四狼」,無不愕然,再看他滿身都是血跡,又有些慘然。沈仲玉持刀向豐春元笑道:「老匹夫,不敢跟小爺鬥上一場嗎?快些過來送死。」

豐春元仍然不緊不慢地說道:「小兄弟,豐某這裡還有很多好朋友等你,你儘管來試。」

樓中群雄這時無不唾罵豐春元無恥,但沈仲玉依然與迎上的六人混戰。這時謝希真冷哼一聲,持劍在沈仲玉身側助戰。竟然又是沒過二十招便結束戰鬥,但沈仲玉的傷勢卻越發的重了。

豐春元這時仰天長笑道:「很有趣,很有趣。恕豐某不奉陪了,要活命的朋友只管跟在下出去。」說罷向大門走去,沈仲玉等被其手下攔住,就連薛雲飛也被人困住,而許多貪生怕死之徒也趁亂跟著豐春元向外走,場面一時非常混亂。

付明這時向郭遠聰使了一個眼色,此人留不得,否則後患無求,不僅會使郭遠聰控制江湖的工作難度加大,還會影響薛雲飛等到中原的發展。於是二人選好時機,在豐春元就要到達門前的一刻從藏身之處躍出,郭遠聰用刀直劈其頸,而付明則負責擋住去其路。

豐春元的功夫與薛雲飛等人在伯仲之間,哪會在乎這兩人的攻擊,雖然事出突然仍然堪堪躲過郭遠聰的快刀,並回身一腳將郭遠聰踢翻,躍起的一瞬間用連環腿攻向付明。付明自從離開武漢,便再無實戰,正盼著有機會一展身手呢,見他攻來忙使出宋氏三七長拳抵擋。擋住邊續的三腿后,付明暗暗叫苦,原來他與豐春元功力相差太多,全身五臟都被撞擊得如翻江倒海一般難受。豐春元也在納悶,雖然暗襲自己的二人都蒙著臉,但硬捱自己三腿的人身材單薄,明明是個少年,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心裡就分外的惱火,今天找自己麻煩的都是年輕人。

豐春元殺心剛起,薛雲飛卻凌空而落,一刀向他劈來,他哪敢託大,急忙應付,付明與郭遠強則又躲了起來。薛豐二人還沒拆到十招,謝希真與沈仲玉已經圍了上來。豐春元眼見於此,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豐春元正在苦於應付,從大門處卻沖入一些丐幫弟子,領頭之人約四十歲左右,長著一副典型南方漢人的模樣,連說話也是蘇浙口音,他大聲喊道:「蒲尚任在此,各位好漢住手!」

薛、謝等人焉能就此罷手,手上卻更加力氣進攻。蒲尚任這時也不得不加入混戰之中,出手過招間竟是保護豐春元,他一邊出招一邊說道:「各位,豐大人是清廷派來的使臣,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還請大家停手,放過豐大人,給朝廷留一些顏面。」

站在樓中的好漢這次算開了眼,當世武功最高的四位高手在秦淮河邊一座青樓中決鬥,這種場面,武林已有百年未見。最為可觀的是南拳北腿聯手對付北刀南劍,其中還夾雜著一個沈仲玉。百餘招下來,五人拼盡全力,都是筋疲力盡,但蒲豐二人明顯落了下風。蒲尚任不得不說道:「各位,今日只要放過豐大人,朝廷肯定會撤去樓外的官兵,這樣是否可以呀。」

薛雲飛聽罷說道:「此話當真。」

蒲尚任連忙回道:「絕無戲言。」

薛雲飛哈哈大笑道:「好,薛某就饒過狗賊性命。不知沈兄弟與謝姑娘意下如何?」

沈仲玉也說道:「真兒,看在這幾百條好漢性命的份上就饒過他吧。」謝希真本意是只想維護沈仲玉見他這樣說,便點頭同意。

蒲尚任這才說道:「好!大家都是江湖響噹噹的角色,既然答應過蒲某,今晚你們三人就不要再難為豐大人,我數一、二、三,大家一起停手。」

三聲后,五人幾乎同時跳出現場,豐春元更是立即就向門外走去。薛雲飛擋在他面前,喝道:「姓豐的,你先別走。姓蒲的,你先讓官兵撤,等好漢們都走了,我們自會放過豐春元。」

豐春元暗道一聲倒霉,蒲尚任也只好咬咬牙,令手下弟子到門外組織官兵撤退,幾百名江南好漢也就繼續離去,只有數位有血性的仍與豐春元的手下對峙。蒲尚任見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便向薛雲飛等人說道:「薛兄,現在可以讓豐春元走了吧。」

薛雲飛冷笑一聲道:「姓蒲的,豐春元今晚撿了條狗命,你卻要留下來把事情說清楚。」

3.

蒲尚任正要說什麼,卻見剛才曾與豐春元過招的蒙面少年不知何時又從暗處跳了出來,對著豐春元說道:「姓豐的,他們說要放過你,本少爺卻沒這麼講。各位,現在是我與這位大漢奸的私人恩怨,他人不要插手。」

豐春元憑一雙鐵腿闖蕩江湖多年,還從沒象今天這般狼狽過,本是有備而來,卻沒想會竟會遇見薛雲飛這等高手。那個沈仲玉也就罷了,畢竟武功卓越,這個黑衣小子明明武功剛剛入流,卻想擋住自己的去路。想到這裡,他氣極而笑,向蒲尚任打了個招呼,便對付明說道:「小朋友,你我倒底有什麼過結,不妨說清楚,何必弄得如此緊張。再說以你的功夫,根本不是豐某的對手,過十年再來找豐某吧。」

付明冷哼一聲,喝道:「廢話少說,上來領死吧。」眾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怎麼看這個少年也不象功力深厚的樣子,難道是身負絕學?其中尤以薛雲飛最為擔心,他可深知這位主公的本事,雖說總是奇言怪語兼足智多謀,但武藝卻不足以與豐春元這個級數的高手對抗啊,也不知主公葫蘆里藏著什麼葯。

豐春元也窩囊一晚上了,雖說他胸府深沉,這時也忍不住心中惡氣,沉聲說道:「小朋友,你這樣不識好歹就甭怪豐某不仁義了。豐某看在長你幾歲的份上讓你划個道,你要怎麼來?」

付明這時從後背包中取出一把長約一尺的短銃火槍,群雄大多不識得這個物什,但薛雲飛一看就明白了,怪不得主公出來時堅持要拿著這個前幾日郭遠聰不知從何外得到的羅剎利器,原來是要在這裡派用場。有明一代,因對外戰事頻仍,所以朝野均注重火器,但似這種短銃的火槍卻很希罕,太子只在北京皇宮中看過這種貢品,民間實是很難得見。因而眾人包括豐春元在內雖都有些驚詫,但並不以為意,長銃的鳥槍可能威力駭人,這小小的物什又有什麼希罕。付明看見眾人的樣子,心中一陣冷笑:任爾等武功有多高,也難逃這傢伙那麼一下子。於是對豐春元說道:「姓豐的,適才你踢了我三腳,本少爺也沒還手,現在你敢不敢接我手中這短銃一槍。」

豐春元聽罷怒道:「無恥小輩,剛才你在我面前哪有還手的機會。老子的鐵布衫功夫即使是硬弓強弩也休想近身,還怕你這破爛玩意兒,儘管來!」

付明的短銃內早在剛才藏身之處就已經樁實了火藥並放入三顆鐵彈,只待點燃藥線發射。豐春元即使不同意,他也會在過招前發上一槍,只是需要更快的速度而已。這時看見豐春元滿不在乎的樣子,付明突然有些同情他,可又想:誰讓你是漢奸呢。於是,付明用右手將短銃舉起瞄準了豐春元,說道:「你莫要後悔」。左手利落地將藥線點上,只聽轟的一聲巨響,離得稍近之人都感覺有熱氣撲面,眼前也煙霧瀰漫。再看豐春元的胸口竟被炸開一個大洞,他退了兩大步,難以置信地看著付明和短銃,身子一軟癱死在地上。

在場沒見識過這種威力的人都被深深震憾,蒲尚任心中大叫邪門,大聲喊道:「小賊,竟使用如此陰損的手段殺害清庭使臣,不要命了,給我拿下。」樓內眾好漢這時也緩過勁來,雖說這個少年手法並不光彩,但畢竟殺了這個張牙舞爪的狗漢奸替大家出了口惡氣,於是眾人紛紛擋住豐春元的那些手下,薛雲飛更是直接與蒲尚任對峙,勢要保護主公。

謝希真這時卻大笑道:「有趣,有趣,世上竟有如此神器。你這個人也很有趣。」長劍一指竟與沈仲玉一道開始斬殺豐春元帶來的一干人等。蒲尚任此時已知今晚絕難善了,豐春元之死勢必會引起明清之間的外交危機,而自己做為朝廷的江湖總管又是當事人,下場會怎樣可想而知,轉眼間雄心壯志竟消磨得蕩然無存,萬念俱焚后的神色竟是駭人的凄厲,他慘笑道:「好一群英雄好漢,竟然如此言而無信。」

付明回道:「呸!跟你們這種人還講什麼信義!連丐幫的臉都讓你丟盡了,你這欺世盜名的狗賊只知追名逐利,今晚又陷害江南英雄,又何曾講過信義。」

蒲尚任聽到這裡獰笑道:「小賊,別以為有一支火銃就了不起。這樓中藏有火藥,只要蒲某一聲令下,大家都得葬身此處。誰還敢動手!大家就一起死!」蒲尚任的嗓門雖然不比剛才豐春元的獅子吼,但已到窮途末路的他喊出的聲音格外聲嘶力竭,青樓中的每個人也都聽得仔仔細細,既然性命相關,就只好停下來,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就在幾個時辰前還被稱做「江南第一名俠」的人身上。

蒲尚任又看看擋在他與付明之間的薛雲飛,繼續說道:「薛雲飛,你能一招結果我的性命嗎?即使你與謝希真一同動手也得百招以上吧,這段時間足夠我蒲尚任下令燒樓了。還有各位好漢,只怕都在罵我是朝廷的走狗吧,不錯,蒲某貪圖富貴,但這又有什麼錯,誰不想闖出一番事業......」

「啊,呸」,薛雲飛再也忍不住唾了蒲尚任一口,「姓蒲的,你醉心仕途也用不著拿幾百條人命做人梯往上爬,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說自己不是漢奸,剛才又為何全力救豐春元那廝,哼,你倒說說看。」

蒲尚任也沒躲閃薛雲飛的唾沫,更沒有去擦,只管繼續說道:「如今李闖與滿清都對江南虎視耽耽,朝廷上下為此憂心如焚,江湖中人不知報國大計,只管私人恩怨,更有甚者蔑視國法,擾亂地方,這些流寇不除,難保不再出來個象李闖、張獻忠一樣的賊子。蒲某奉馬首輔之命,為民除害,為朝廷解憂,有何不對。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豐春元不識好歹來此處,否則早有大火燒樓,任誰也別想出去。各位現在以為殺了豐春元解氣,卻不知大禍臨頭,北京的滿人若要興兵問罪,各位可是千古罪人。」

付明的腦筋轉得最快,蒲尚任話音剛落,他就跟著說道:「我看未必,胡人正與闖賊在西北激戰,怎麼會立即就動兵南下,再說他豐春元是因為什麼死的,因為他在我大明土地上造謠生事,從事顛覆我大明朝廷的勾當才被我出於義憤所殺。胡人拿他只當條狗,叫得再響再能幹也只是條狗而已,誰會為了一條狗而與別人拚命,除非本來就不懷好意,你蒲尚任不要聳人動聽。還有,江南好漢為什麼最近總鬧事,因為當今朝廷收刮百姓太重。我雖然剛到應天府,可也聽到市井小兒都會傳唱:『中書隨地有,都督滿街走,監紀多如羊,職方賤如狗。蔭起千年塵,拔貢一呈首。掃盡江南錢,填塞馬家口』。朝政如此靡爛,百姓又怎能安生,可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馬士英讓你殺了幾百個江湖中人,又怎能殺光江南全部有志氣、有良心的漢人,你們雖不是漢奸,卻遠比漢奸更能草菅人命。」

眾人聽這個蒙面少年侃侃而談,說到最後,語氣與身態竟漸露王者氣度。那蒲尚任更是聽得冷汗直下,他本不是個壞人,這些天來他為了剿滅江南群英一事在良心上受盡了煎熬,闖蕩江湖將近半生的他怎能不知此中利害,只是官迷心竅,自以為成者王候敗者寇,便要賭上一把。事到如今,不僅未能成功,自己也跟著身敗名裂,不僅再無緣官場,就連江湖只怕也再容不下他,投靠清廷更是他所不能為,所謂天下之大他竟無藏身之所。現在,就連自己給自己找的理由也被人駁的一無是處,這一時刻他連與在場眾人同歸與盡的心情也沒有了。在場眾人當然不知道蒲尚任此刻的百轉心機,但見他突然頹然而立,對眾人道:「你們都走吧,蒲某不送了」。

眾人包括付明自己也沒想到蒲尚任會因為付明一席話就改變了主意,大家怕他還懷著鬼胎,都沒有動作。謝希真卻笑著對豐春元帶來的餘黨道:「你們不能走,我還要你們好好玩玩。」長劍揮舞間,竟向付明回眸一笑道:「你也別走,我還要和你談談。」那一霎那,她眼中波光一閃,似有萬千星辰的倒影灧斂其間,本來淡雅的容色忽然間艷極逼人,在付明眼中竟似有千樹萬樹梨花開,一片春光明媚。

4.

沈仲玉看到謝希真的樣子心中嘆道:「真兒從沒這般笑過,快樂過,我沒有別的企圖,只要她開心就好。」付明卻暗自心驚,謝希真的磊落與美貌固然令他心儀,但心中對那段逝去往事的情感卻總是揮之不去,況且在這個世上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只能是他的夥伴或手下,在感情上他可不想惹上這個女煞星。薛雲飛也暗道不好,主公還是個少年,這女子武功高,又漂亮,行事卻極為乖張,主公莫要因此吃虧。

那邊的蒲尚任見眾人不為所動,仍然不走,怒道:「你們難道要等到蒲某改變主意再走。」

付明很快從剛才的驚艷中緩了過來,他接過蒲尚任的話道:「姓蒲的,我們又如何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徒,在這裡故意欺騙大夥,支走幾位高手給自己留條生路。」

蒲尚任聽罷苦笑幾聲道:「小朋友,你以為蒲某還生有可戀嗎?」

付明聽得心中一動,難道他真的有所悔悟,於是罵道:「哼!蒲尚任,起初我還以為你雖然做事不擇手段,但仍然是一介人物,現在看來,你簡直沒有一點出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怎可棄之如敝履。大丈夫做事敢做敢當,即便錯了,改了就是了,況且你還沒有錯到不能挽回,何必如此頹廢」?

蒲尚任這時哪能聽得進去,半生努力毀於一旦的痛苦又怎能是別人隻言片語就能予以解脫,所以他沒理會付明的說詞,對樓內沒走的群雄喊道:「我數十聲,便要燒樓,你們走是不走。一、二、三、......」

謝希真這時已經與沈仲玉等人將豐春元留下的人屠戳乾淨,見蒲尚任如此,她喝道:「你們還不出去,逞什麼英雄!」眾人這時對這位「天下第一劍」心中也是由衷的佩服,聽罷除了沈仲玉仍陪在她身邊外,也都迅速地離開青樓,消失在夜色中。

薛雲飛見付明還沒走的意思,便走到付明走邊,用只有他二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主公,如今之計,還是寧信其有,莫信其無,咱們走吧。」

付明搖搖頭,他心中有一個模糊的計劃在逐漸清晰,前提是他要走,但要帶著這個蒲尚任一起走,所以他在等待。這時的青樓中,就連蒲尚任的幫中弟子也已經跑得乾乾淨淨,只有他們幾人與仍在暗處埋伏的郭遠聰聽蒲尚任數到了「九」。

蒲尚任見這幾人仍未走,突然捶胸頓足地喊道:「你們為何還不走,難道要陪我這個老叫花子一起死嗎?」

付明嘆了口氣,說道:「蒲尚任,是人呢,就難免一死。但有的人,死得卻值得,足以驚天地泣鬼神;有的呢,卻微不足道,好比哪鴻毛,不值一提。你既然如此後悔,如此痛不欲生,那麼你要選擇怎樣的死法呢?要讓後人這樣說嗎?丐幫第十七任幫主蒲尚任陷害武林同道未遂,畏罪自殺。」

蒲尚任沒等付明說完,又喊道:「你是個妖人,是個妖人,你只會妖言惑眾。」

薛雲飛聽到這裡,正待發作,卻見付明向他擺擺手,繼續對蒲尚任說道:「蒲尚任,既然你不怕死,敢不敢和我去個地方。」

蒲尚任瞪大眼睛盯著付明和薛雲飛半廂,終於應承道:「蒲某就與你一同去,倒要看看是什麼刀山火海。」

付明向薛雲飛捉狹地笑了一下,示意早就料到會如此,繼而轉身對沈仲玉與謝希真說道:「二位大俠,是否有興趣跟著一同前往。」

謝希真眉目之間隱含笑意,嘴上卻不置可否,對著沈仲玉說道:「沈仲玉,咱倆的帳是現在算呢,還是去看看再算。」

沈仲玉心中一痛,他雖是湘潭豪門的少主,但本性極為洒脫,心裡愛極了真兒,從不願拂了她的意,雖然她的武功高,貴為江湖第一劍客,但他知道:她需要有人在身後默默地守護,守護她那不可觸及的光環,還有極為高傲的心。可是今天,她竟然問他是否要去,雖然用的是她的方式。心中想著這些,沈仲玉的臉上卻沒有顯現出來,他黝黑的臉龐閃過一絲笑意,尤如兄長包庇妹妹一般說道:「那就去看看,再做打算。」

於是眾人也出了青樓,此時東方已露出魚肚白,折騰了一宿,就將天亮了。郭遠聰最後一個出的青樓,這些時候他也沒閑著,幾個想留下來刺探的傢伙已經被他一一幹掉。對付明和他身邊的人而言,郭遠聰或隱或現,但他卻總能替自己的主公打掃一下他不願或不屑做的事情。

一行人很快就在付、薛二人的帶領下坐到了回春閣后花院的一個廳堂中,付明自己對這個宅子也不熟悉,見蒲、謝、沈三人坐定了,便告罪一下去換一身衣服見客。蒲尚任已經答應付明要跟隨來此,心中雖然疑問越來越多,卻不便多問,而心情也逐漸地平復下來。沈仲玉畢竟出自豪門大戶,漸漸看出點不對頭來。這房中與院子里裝潢之華麗較之他們沈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大量的使用明黃色,這是只有皇家才可使用的顏色,再看到自從進了這座府第,薛雲飛對蒙面的少年就異常的尊重,那麼能令天下第一號英雄如此折服的人物,其身份簡直是呼之欲出了。謝希真畢竟是個女子,這院落、這宅第的脂粉氣令她特別敏感,芳心可可間竟猜測這少年是個喜好風月之人。

三人各有心思,正在思忖,付明著一身王袍已經進了屋,薛雲飛這時輕聲喝道:「見到八千歲,爾等還不跪拜。」

啊!三人雖說有些心理準備,但當看到付明時也都有些詫異。蒲尚任在昨日迎接太子進金陵時也負責維持秩序,是見過付明的,現在見到了他本人,哪敢不跪。而沈仲玉身出世家,忠君的思想根深蒂固,看到果然應了自己的猜測,也是納頭便拜。只有謝希真冷哼一聲,依舊坐著不動。薛雲飛正要發做,付明卻先說了話:「各位請起,何必行此大禮,既然大家相識於江湖,還按江湖規距來做。咱們都坐下說話。」

幾人都落座后,付明又向大家笑了笑,說道:「鬧了一晚上,想必大家都累了,既然到了家裡,就不要客氣。明月,上茶。」明月本來睡得挺好,不想被付明叫醒,雖然有些不情願,卻仍舊勤快地跑來伺候。

付明泯了一口茶,說道:「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是當今天子--孤的皇帝叔叔賜的,他說孤前些日子肯定著急上火了,喝這個能敗火,大家也都喝來嘗嘗。」幾個人面面相覷,這位小王爺與適才在青樓中鋒茫畢露的那個少年簡直判若兩人,若不仔細聽聲音真難相信是同一人。

謝希真卻說道:「你真的懂茶嗎?」神色間竟有些不屑。

付明不以為詡,淡淡地一笑道:「聽謝姑娘這樣說,定是個茗茶的高手,小王卻沒有那麼高的道行,孤心中要做的是姑娘可能不屑做的事情。蒲幫主,心情好些了吧,說來人生真的好奇妙,所謂峰迴路轉便是這個意思。你要的高官厚祿,光宗耀祖,馬士英看來是不能給你了,但孤或許能給你。」

5.

蒲尚任手中拿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一顫,這小王爺要說到點子上了。付明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示意明月先出去,而後說道:「三位既然肯跟孤到這裡,孤也就不想再瞞著各位了,孤想讓三位替孤做一些事情,而且希望三位能夠保密。三位也都是成名的英雄好漢,想來定會一諾九鼎,因此也不必發誓,若願意做就留下,不願意就請便。」

付明話剛說完,謝希真已經起身向室外走去,沈仲玉這次沒有跟出去,眼光卻追隨著她的背影。付明笑道:「沈兄對謝姑娘真是一往情深,你可要好好把握,孤真心祝福你們。」

沈仲玉雖然臉黑,但聽到付明的話也變得通紅起來。明代,男女之防甚嚴,即使是江湖兒女也都恪守著一般的世俗禮儀,象付明這樣說話的確不多,況且又是剛剛相識。沈仲玉還算大方,聽罷說道:「謝謝八千歲美意。」

付明搖搖頭道:「光謝有什麼用,還不去追呀。」沈仲玉這時卻面上一寒,回道:「八千歲說笑了,沈某還知道何輕何重,兒女情長,可以從長計議,但八千歲要說的大事,小人卻說什麼也要聽聽。」

付明拳擊掌心道:「好!沈兄果然是少年英雄,你和蒲幫主就說說當今天子和朝廷能否支撐住這半壁江山。」

啊!蒲、沈二人又是一驚,沒想到八千歲會問這等大逆不道的問題,搞不好是要全家掉腦袋的。付明見二人的樣子便已知底細,他輕嘆一口氣,問道:「怎麼?不敢說嗎?你們肯定會想,孤與二位萍水相逢,與蒲幫主更有仇怨,為何會這樣說掏心窩的話,對吧?行非常事,必要有非常之舉。孤雖與二位初次相見,但也知二位行事磊落,為人重諾輕義。沈兄雙刀赴會,蒲幫主突然悔悟,為什麼?因為你們胸中都有一個『義』字在。」

蒲、沈二人聽到這裡大受感動,都跪倒在地,宣誓效忠。

付明忙扶起二人,說道:「朝廷無道,孤卻不能看著大明的江山就這樣敗落。所以,孤讓薛兄等北上魯豫,招兵買馬,以備不時之需。但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南朝人物都不清楚北方的具體清況,更別說清廷內部的種種事件,孤急需在北方安插密探,這個任務,孤在剛才回來的路上已經仔細想過了,交給蒲幫主再合適不過。」

蒲尚任心道,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耳邊聽付明繼續說道:「薄幫主可直接逃到北京,敘述今晚的詳情,那些豐春元的餘黨在此前可能已經將消息帶了回去。這可是再好不過的苦肉計,以蒲幫主在江湖的地位和武功,清廷定會重用於你,搞不好還會授於你同豐春元一樣的地位權勢,蒲幫主忍辱負重三年五載,待王師北定中原,可是功德無量。」

蒲尚任聽罷沒有言語,不是不能做啊,這難度也太大了些吧。

付明早就猜到他會怎麼想,便又說道:「蒲幫主,孤知道你很為難,但你已沒有退路了。孤答應你的事情絕不會食言,待底定天下后,孤定會按功行賞,你自然也會加官進爵,總比象如今這樣無處安身強多了。你該不會想做漢奸吧?」

蒲尚任聽到這裡也只能暗嘆倒霉,這小王爺年紀不大,卻著實是自己的剋星,看來自己這條老命是賣給他了。想到這兒,他忙跪下領命。

付明這才笑道:「蒲幫主,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出了今天這檔子事,丐幫中人還會聽你的嗎?」

蒲尚任答道:「幫中長老均系臣的嫡系,應該不成問題。只是這次失利,我的嫡系必會遭到幫中其他勢力的攻擊,長老中只怕也會有人藏著另外的心思。」

付明點點頭,又說道:「蒲幫主,你北上燕、冀,幫中肯定會有人反對,那些反對之人可以組成南丐幫。你無論採用什麼手段,最後都要把這個南丐幫交由孤的一個老部下郭遠聰帶領,待會兒你們見見面,大家好好親熱親熱。你這個苦肉計要嚴格保密,老婆孩子和最好的兄弟也不能說,即使遭天下人唾罵,也要挺住,要堅信我們會有勝利的哪一天,到了哪時候,你定會沉冤昭雪,無限風光。」

蒲尚任心中又嘆道:蒲尚任啊,蒲尚任,只因一時的利欲熏心,卻帶來多少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沈仲玉和薛雲飛這半廂聽得也是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小王爺有如此深沉的心機,更不知道他還有什麼打算。

付明這時拿起茶來又泯了一口,已涼了,他皺了一下眉頭,這才對沈仲玉說道:「沈兄的大名,沈兄的文韜武略,孤早就聽恩師王鐸老先生說過,今日有幸一見,實是三生有幸。」

付明見沈仲玉連忙說不敢敢,繼續說道:「你們沈家世受皇恩,遠的就不說了,單說你的祖父沈洵雲便官至戶部尚書,入閣贊務,受封至太子少保,你的父親與叔父三人同榜進士,但不久便都賦閑在家,寧願做個清流也不與佞臣為伍。這些孤都很佩服,說來你們沈家也算是湘潭第一望族了吧。前些日子在武漢,便曾聽人說『湖廣熟,天下足;沈長孫,湖廣雄』。這裡的沈長孫便指的是你們湖南的沈家與湖北的長沙家吧,你們兩家也算是湖廣雄甲一方的豪門了,可敬的是你們兩家都對朝廷忠心耿耿,是我大明之福啊。而沈兄呢,便是沈家的長孫啊,也就是沈家少主。你祖父沈洵雲在世時你還肯學學八股,也曾中了舉人,現在他老人家不在了,你便天高魚躍任我行了吧。」

沈仲玉沒想到付明對自己的家世如此了解,不禁大受感動,雖說他本人並不贊成父親和叔父們消極避世的觀點,認為大丈夫應該入世,而不是出世,要去主動改變而不是去被動的適應。但當象八千歲這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如數家珍般的道出你值得自豪的家族時,任何人都會為之驕傲。所以,沈仲玉忙又跪下謝恩。

付明將他扶了起來,問道:「不知沈兄有無報國之志。」

沈仲玉答道:「當然有,只是小人不習慣宦場上那些狗屁東西,更不想再去學習那些八股文章害人害己。小人自幼與師傅學習武藝兵法,自以為領兵打仗會大有前途。八千歲最好是派小人與薛兄等同去北方,效力軍前。」

付明卻搖搖頭道:「孫子兵法有雲,立於不敗之地,而不失敵之敗也。孤讓薛雲飛等北上是攻勢,孤要讓你回湖南則是守勢。湖廣乃天下魚米之鄉,歷來兵家必爭之地,孤需要有一個既有威望,有擔當,又要有勇有謀的大將為孤保著湖南,尤其是湘江與洞庭湖的水師,一定要練好。將來如果江左不保,則孤還有一個退路,且看如今的朝廷,即使那些奸臣不來害孤,只怕也擋不住胡人的鐵蹄,所以呀,沈仲玉,你任重而道遠呀。」

沈仲玉聽罷大喜過望,原來八千歲寄予自己如此厚望,他也在外浪蕩了多年,每次回到家中也是匆匆而過,如今卻要回鄉大展宏圖,怎能心中不喜。

付明這時又對沈仲玉與蒲尚任語重心長地說道:「昨日,孤與薛雲飛等人也說過。我們的事業有兩個目標:第一,驅除韃虜;第二,給老百姓重新帶來安寧與秩序。當然,這只是初步的目標,將來我們還會有更遠大的目標,實現如聖人所言的三代聖世。所以呀,蒲幫主在被人誤解,受了委屈時,想想天下蒼生,那麼你會覺得自己很偉大,你所有的忍辱負重都值得,試問以匡複天下為己任的壯志豪情,有幾人能夠。沈兄也是如此,你這次回去,要與何騰蛟何大人多親近親近,孤雖然從未跟他說過這些事情,暫時也不想讓他知道,他這人過份的愚忠,但實在是個好人。你辦軍事,也不能以孤的名義來辦,要注意保密,還是以團練鄉勇為名義來辦好了。如果資金不夠,大可向孤索要。還有一個前提是,要愛惜百姓,不要象左良玉帶兵那樣為害一方,否則孤定不饒你」。蒲、沈連忙答應下來。

付明這時才感到一絲倦意,對著門外叫道:「明月,明月。」見沒人應承,他便站起身來,蒲、沈、薛三人連忙也站了起來,付明示意三人坐下,自己走到隔壁的廂房中,見明月守著一壺熱水已經睡著了。他沒叫醒正睡得香甜的明月,自己提著水壺回到廳堂中,堂中坐著的三人一看忙要上前幫著拿,付明卻推開眾人,分別給三人滿上,說道:「三位此次各有分工,肩負孤之重託。如今朝綱不振,大明之興衰繫於吾輩中人。孤淡茶一杯,敬三位,希望三位能夠馬到成功,終成我大明中興名將。」

看著三人激動的樣子,付明笑道:「慢慢喝,茶很燙呢。我們的事業也不能過於心急,凡事只有持之以恆才能最終成功,三位來自江湖,以後不能再只憑一時熱血做事,記住,從今往後,你們的每一個決定都可能會決定成千上萬人的生死存亡」。

「郭遠聰」,付明又叫道,郭遠聰自從他們進了屋,便在外面守備,聽見主公喚他,才從門外進了屋。「這裡也有杯熱茶,外面秋寒,你喝了暖和一下。相信剛才孤的話,你也都聽到了,那些也是孤要對你說的。這位就是蒲幫主,你們兩個多親熱親熱,希望你們以後合作無間。」

郭遠聰忙與蒲尚任打了一下招呼,二人對視間擦過一道火花,彷彿已經預感到二人的合作與競爭將從此開始,直到許多年後他們成為帝國兩大情治系統的頭目依舊勢成水火。

大家喝完這杯茶時外面天已大亮,付明突然對沈仲玉笑道:「沈兄,能否告知你與謝姑娘之間的往事。」

沈仲玉正待說話,廳堂的大門卻被人推開,謝希真站在門前,在晨光的掩映下竟同驕陽般燦爛,眾人無不被她的美麗所震撼,她卻說道:「不可以」。等眾人再要言語,她已經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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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金陵夜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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