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以命相護
再是鐵打的人,在封閉六識那麼長時間,舒緩過來呼的第一口氣也止不住的將胸腔里被壓制住的濁氣給咳出來。
更何況,顧瑾知身子虛弱如斯。
他的反應也是夠快,半聲無意識的咳嗽之後,他恢復了神智的第一時間就將那剩下的半聲給壓了下去。
魏婉芸反應同樣不慢。
她第一時間伏下了身子,抱了顧瑾知的頭在懷裡,她的衣袖和身子,正好遮住了顧瑾知的面容。
當下一瞬,車簾被人從外間打起,聽到動靜的張瑜轉頭看進來,只看到魏婉芸哭得幾乎要打嗝的模樣。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殿下,你為什麼這麼傻,黃泉路上,你不要走太快,且等我一下……」
張瑜蹙眉。
剛剛那一聲輕咳,更像是他的幻聽,或者是魏婉芸哭泣的聲音,讓他聽岔了。
畢竟,人都已經死透了,哪裡還能有什麼變數。
這樣一想,張瑜這才甩下了馬車帘子。
隨著那道帘子被放下,魏婉芸的心也跟著落了地。
她一手托著顧瑾知的後腦勺,原本另外一隻手搭在他肩頭的。
這時候,搭在他肩頭的手背上突然一暖,睜開了眼睛醒來的顧瑾知握住了她的手。
兩人執手,望向彼此,雖然一句話都沒有說,但已勝過萬語千言。
為了騙過張瑜,剛剛哭過的魏婉芸,眼眶還有些泛紅,眼底猶有淚痕。
顧瑾知滿眼的心疼,她看得分明。
但眼下,卻不是說話的時候。
馬車飛快,即使顧瑾知已經醒過來了,魏婉芸也不敢有絲毫的鬆懈。
算起來,若是能再堅持一刻鐘就好了。
即使到不了京郊,至少離援軍也更近了一步。
總好過現在,就他們兩人深陷重圍。
哪怕她一個人,想要從這兩千精兵中突圍出去都不太可能,更何況還要帶著重傷的顧瑾知。
魏婉芸表面平靜,實際上心都已經被提到了嗓子眼兒,只盼著不要在橫生枝節才好。
但有時候,老天爺卻偏偏不會如你的願。
還不等趕到風波亭,前行的隊伍卻突然停了。
張瑜收到了從宮裡遞出來的消息。
太子已經逼宮,而且一切順利。
原本還私心的給自己留了一條退路的張瑜又有了別的心思。
他一把拽開帘子,冷眼看向馬車內的魏婉芸。
「魏四姑娘。」
在他有所動作之前,魏婉芸就已經放下了顧瑾知,恢復了那副悲痛欲絕的神色,而顧瑾知也已經屏住了呼吸。
張瑜的手緩緩放在劍柄之上,挑眉道:「馬上進城了,魏四姑娘同五殿下的屍體在一起,到底有些不妥,還請換乘吧。」
魏婉芸怔怔的看著他,一副並不願意的樣子。
張瑜有些沒了耐性,「若你實在不配合,就怪不得我們無禮了。」
說著,他一抬手,就要叫身邊的人將魏婉芸抓出去。
見狀,魏婉芸皺眉怒斥道:「張大人,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將魏婉芸架走,目的當然只能是顧瑾知,可是顧瑾知都「死了」他還要做什麼?
魏婉芸冷聲道:「之前明明都說好的,現在又是做什麼?」
張瑜當然不會告訴她,是他臨時改了主意。
之前是想著,反正顧瑾知已經死了,他的任務完成了,而且還不用被殺害皇子的鍋,不管這接下來這時局如何法子,他進可攻退可守,當然樂意給顧瑾知一份體面。
可現在卻又不同了。
太子的大事成了!
在太子那頭,顧瑾知是自己死掉的,還是被他殺掉的,對張瑜來說,自然大有說法。
如果是前者,他也不過只是完成了一個尋常任務罷了,如果是後者,是他除掉了太子的絆腳石,就是他辦事得力,待太子登基,事後想起這件事來,都得記上他一功。
所以,哪怕顧瑾知已經死了,那也必須是「死」在他的手上。
張瑜攥著劍柄的手用力,只待將魏婉芸一架走,就立要往顧瑾知的心口上戳出幾個洞來。
但魏婉芸怎麼肯。
她見再拖延不下去,索性一腳踹在前來抓她那人的胸口,將其踹下了馬車。
同時,她抬手抽了藏於腰際的軟劍在手,直朝馬車邊上的張瑜刺去。
張瑜已經是戒備的狀態,哪裡能那麼容易就讓她得手。
他手持長劍,擋住了魏婉芸那一擊,劍鋒一挑,就朝魏婉芸的脖頸掃來。
魏婉芸不得不往後一退,退到了馬車邊上。
因著她之前那一番言論,張瑜還是有幾分顧忌趙家,所以不敢下死手。
但卻又放不下眼前這麼好的立功的機會。
「魏四姑娘,你若再執迷不悟,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張瑜眸色越發冷冽,他抬了抬手,立即就有幾人持劍,要朝站在馬車邊上的魏婉芸攻去。
他實在想不通,人都已經死了,一個屍體有什麼好守的。
正對此嗤之以鼻,卻見站在車軸邊上的魏婉芸手腕一抖,挽了一個乾脆利落的劍花,長劍嗡鳴。
她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凌厲的殺氣。
「我看誰敢!」
她生得嬌艷無雙,紅唇妖嬈,身段婀娜,分明只她一人,面對著的是上千精兵,但卻無一人敢小覷。
甚至,連她眼神所掃過之處,那些原本要靠近的士兵,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若有人再敢上前一步,傷他半分,我必讓他血濺當場!」
平日里看起來嬌嬌柔柔的小姑娘,此時渾身上下都迸發著讓人膽顫的凌厲氣息。
就連張瑜,都有些意外。
之前在禪房,他雖然被魏婉芸踢了一腳,但那一腳是情急之下,並沒有帶半點兒內力的,再加上他自負,認為是自己一時大意,那時候才讓一個小姑娘近了身。
他並沒有將魏婉芸放在眼裡。
這一刻,他才知道,魏家的這個小姑娘,並不簡單。
不過,她再怎麼厲害,又哪裡抵得過他這兩千精兵,甚至連他都未必打得過。
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
張瑜冷笑道:「既如此,倒也不必做無謂的犧牲了,我來會會魏四姑娘。」
話音才落,他足下一點,整個人拔地而起,攜一股劈山破地的劍氣朝魏婉芸當頭擊下。
這一擊,雖然沒有什麼花里胡哨的招式,但卻用了他十足的內力和速度。
魏婉芸憑藉著她靈活的身手,自是可以避開。
但是,她身後就是馬車。
馬車裡躺著奄奄一息的顧瑾知。
她若避開了,這一劍正好劈在馬車上,正中了張瑜的心思。
可若不避開,她要跟張瑜拼的是內力。
若只單純的比試劍術,魏婉芸自詡不輸於任何人,可她先天身子骨弱,底子差了些。
拼起內力來,比起一般的武者倒還綽綽有餘。
但對上在高手如雲的軍中都以內力渾厚出名的張瑜來說,自是底氣不足。
明知道有可能是以卵擊石,但眼下的情況,卻由不得她生出半分退卻。
身後的顧瑾知,值得她以命相護。
魏婉芸一咬牙,兩指併攏,同樣提了內力在劍鋒,就要直接迎向張瑜的那一劍。
千鈞一髮之際,她身後的馬車帘子突然一晃。
下一瞬,她的后腰一緊,整個都被從馬車裡掠出來的顧瑾知抱了個滿懷。
兩人身形如電,堪堪的避開了張瑜的那一劍。
伴隨著「砰」的一聲巨響,原本完好的馬車,被張瑜那一劍劈得四分五裂。
「你沒死!」
看到是顧瑾知的那一瞬,雙眼一直,整個人都有些懵。
但想著魏婉芸之前的動作,他很快反應過來。
「五殿下倒是好生厲害!」
連他都騙過去了。
他最是謹慎,反覆試探過幾次,都沒有察覺到有什麼異樣,沒想到,還是著了他們的道兒。
不過還好。
此時,張瑜萬分慶幸自己剛剛做了那個要給他補刀然後去太子面前邀功的決定。
就這樣把活生生的顧瑾知送到太子面前,他不被牽連都是好的,還邀功……
張瑜心頭冷笑,面上的表情越發猙獰。
「既如此,那我更得好好立功表現才是!」
說著,他劍鋒一轉,再次故技重施,只不過這一次劍鋒對準的是顧瑾知。
魏婉芸和顧瑾知才在一旁站穩腳跟。
她知道顧瑾知現在的狀態,剛剛從馬車裡帶著她離開,怕是已經用了他這半天攢下來的全部力氣。
魏婉芸抬手要推開顧瑾知,準備自己去迎戰,誰料下一瞬卻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道黑衣人搶了先。
那人無論是身手動作,還是內力都是一流,轉眼就已經跟張瑜打成了一團。
張瑜的手下反應也是夠快,見張瑜這邊抽不出身來,轉而朝魏婉芸和顧瑾知圍攻了過去。
魏婉芸心驚,注意力都在那戰局之上,而顧瑾知的眼神卻只落在她的身上。
魏婉芸不經意的回眸,便對上了他漆黑如墨的瞳仁。
他的手攥著她的掌心,深邃的眼眸中全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繾綣。
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魏婉芸被捏的有些疼。
她忍不住蹙眉,下一瞬,卻聽他深情且篤定道:「綰綰,記住,這世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情值得你以命相護。」
「包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