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妖邪物怪
【虛弱的嚴夫子向你透露了一些頗有價值的信息,它們使得你更好地認識了這個世界】
吳幽聽著嚴夫子欣賞的話,又默默記下「長安的宗閥」這個戲台之上的那水衣花旦也提到過的字眼,施施然地攏袖回禮。
他不知道這個世界具體的禮節,但是想來謙虛恭謹一點顯然不算錯。
嚴夫子看著吳幽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也是不改面色的和藹,笑了笑轉過身去,往內里的堂屋走。
吳幽自然也是跟著深入,在茅屋的裡頭,他也見到了那源源不斷吟誦著某種文道經文的真正源頭——
那是一具已經被凍得僵硬的屍身,皮膚早已經皸裂暗沉,或許是因為寒天的霜凍,老人的皮膚上還生了斑斑點點的爛瘡。
那具屍體的灰色袍子上多有補丁,面目清癯,山羊鬍被打理得一絲不苟,在雪夜之中跪坐在案前,身前一幅書卷緩緩攤開。
老人的眼神早已失去了焦距,變得毫無神智一般灰白,散發著陰沉沉的死氣,但是卻不知為何,嘴角依舊在不知疲憊地開合念誦著,有著一股子令人動容的執著。
面對這樣一幅詭異的場面,吳幽本應該感到害怕,但是莫名地,他心間只有一股子悲慟湧上,又抬眼看向面前的這位笑意慈和的「嚴夫子」。
吳幽好像明白了什麼。
【您已找到本篇目授課者:嚴夫子】
「小友不像是一個混跡在長安周遭的行商,人要是長年累月在塵土裡求活,是沒有你這股子心氣的。」
嚴夫子示意吳幽自己找地坐下,他去不遠的灶房挑起了柴火,動作麻利得像是一個常年在鄉野之間生活的老農。
「你呀,倒和塾里那些還未曾下山歷練的學子相差彷彿。」
他又從柜子間摸索出一把看上去形制精美,但是卻好似用了許多年的茶壺,毫不在意地架到了剛燃起的火上。
屋子因為火焰的升騰顯得更亮幾分,吳幽身體的寒意也被略微驅散了一些。
「遠道天寒,先喝口熱的,不要嫌茶葉粗稔。」
吳幽懵懂著接過來,那屍身的誦經聲縈繞在兩人周遭,穿插在兩人的談話,讓吳幽感覺到頗為不自然。
【你的心底有了一個篤定的猜測】
「子平子曰……」
看著眼前長相與屍體別無二致的「人」,聽著一模一樣的語調與音色,吳幽有著種錯亂感。
他猶豫著將茶水細細地抿了一口,欲言又止,然而嚴夫子卻搶先說話了。
「小友的猜測沒有錯,可還記得我先前說,你所見到的是我的神魂性靈,我的肉身軀殼還在念誦著經文?」
嚴夫子看著吳幽飲茶取暖,頗感欣慰地笑著,但是自己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彷彿這個穿著單薄的老人,並不需要一絲一毫的溫暖。
吳幽點了點頭。
「那這是不是意味著您……」
「你也發現了村子里有邪祟了吧?」
嚴夫子頷首,他欣賞地說道:「沒錯,我的肉身已經凍死在了這荒原之上,僅僅只靠著軀殼之中殘存的念頭和那村子中央的東西相對抗。」
嚴夫子的神魂性靈把這事說得平淡,彷彿死去的不是自己,而是某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並且在面對吳幽時,還能慈和地笑著。
吳幽暗自咂舌。
【授課者嚴夫子開始向你講述一段你未探知到的古史】
嚴夫子見吳幽有著探究的心思,便也緩緩坐了下來,慢慢地訴說著。
「我是村子裡頭的教書先生,三十年前我定居到這裡,村人見我似乎有些才學,就把莊子里的孩童送到我這裡啟蒙。」
「這之後原就是個普通教書匠與村裡的一些瑣碎事,要是一切順利,我或許會這樣過完一輩子。」
「這些事本沒什麼好描述的,然而接近今年年關的時候,這周遭的十里八鄉都在盛傳來了一個義演的戲台班子。」
「如意班?」吳幽心裡有了底。
「嗯,他們自稱是如意班,以義演為目的籌集善款,再以此買糧施粥,福澤窮苦。來我們莊子的時候,這夥人已經走過了五個小村子。」
說道這裡的時候,嚴夫子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是在痛惜著什麼。
「村子里的賢老找到我,說起這事,不明內情的我自然欣然應允,同我一樣的許多人在內,當時都認為這是一件好事。於是那時候,我們就讓如意班進村了……」
「班子的陣仗不算小,許多人也樂得看熱鬧,如意班到達的第一天,就有不少人去了村口圍觀。」
「那日恰逢休沐,村童活潑,便央求著我帶他們去看看進村的戲台班子。然而這一看,就讓我發現了端倪……」
吳幽聽著訴說,不由得扭頭看向了村子裡頭那陰冷的朱漆高台,打了個寒顫。
「我雖然是個普通的讀書人,但其實也並不那麼普通。頑劣的村童我教得,道果門閥的學子一樣挨過我的戒尺。」
「即便是不長於修為,可我神魂卻敏銳無比,也一眼發現了那些東西的不對。」
「那哪是什麼如意班……那是擾亂天地,以人為血食的邪魔。」
吳幽目光一凝,他心底有太多的問題,比如什麼是邪魔,什麼是道果門閥。
但是他明白,這些東西可能並不是一個來自長安的本土行商不會知曉的常識,他只能把問題順下去。
「那您提醒村人了嗎?」
「我提醒了。」
嚴夫子似乎想到了什麼,苦笑著搖了搖頭。
「以我看來,那些東西或許是依靠著唱誦出來的戲詞來惑人心智,他們的唱詞在此前就在莊子里廣為流傳,甚至連孩童都會念誦。」
「我當時還奇怪,這戲台班子分明還在幾十里開外義演,並且這唱詞的難度遠在我用來開蒙的學經之上,但是不止村子里懶憊的閑漢,就連我塾里的孩童都會一板一眼地唱上兩句。」
「等到我高聲提醒的時候,那被戲台高抬的紅轎子里突然有了一聲嬌笑,隨即便是那段宛若囈語一般的戲詞被詠唱而出,緊接著全村的老小都跟著唱誦,目光失神地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