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留守司之夜
更新時間:2012-12-27
夜已經很深了,但是北京大名府留守梁中書的卧房內,還是沒有一絲要熄燈安睡的跡象,四支粗若兒臂的蠟燭爭先恐後的流著眼淚,將偌大的卧房照得是如同白晝。雖然蔡爽與蔡香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皆已輕解羅裳,各自擁著落花流水紫錦暖被,坐在那張足可以躺得下十個人的香楠木雕花玲瓏大床上搔首弄姿,可是梁中書卻彷彿像沒有看見似的,只是獃獃地佇立在窗前,將獃滯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黑乎乎的夜空。
蔡爽和蔡香有些意外,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還是蔡爽出口道:「相公,聽說你著人從清河縣那位名揚天下的西門大官人那裡討來了一本《房中秘書》,我們姐妹倆兒這才歡天喜地而來,誰知相公卻當我們不存在似的,只是把目光盯著窗外,難道東京汴梁城那位與當今天子打得火熱的花魁娘子李師師就站在窗外不成?」
「莫說是花魁娘子李師師,就是嫦娥仙子站在窗外,梁某此時此刻也只能是視而不見了!」梁中書依舊是面朝著窗外,長嘆了一聲道:「俗話說,『飽暖思淫-欲』,眼看我們梁家就要大禍臨頭了,梁某怎有心去想想那下半身之事?」
「大禍臨頭?」蔡爽不由得咯咯笑出聲來:「相公真會講笑話,只要朝中有家父在,就算是當今天子想動我們梁家,也得是三思而後行!」
「夫人所言極是,為夫也深知泰山大人在朝中的影響力,只是如今的禍事著實是非同小可,聖上若是知曉了,定是龍顏大怒,縱是泰山大人想保我們梁家,只怕也是力有不逮呀!」梁中書仍然是面朝窗外,但是肩頭已經不由自主的抖動起來。
「咦?」蔡爽微微吃了一驚。常言道,「知夫莫若妻」,在她看來,梁中書的鎮定與城府雖說比不上已經成了精的蔡京、高俅、童貫等人,但在年輕一輩里,也是能與高家的高山、蔡家的蔡衛並駕齊驅的人物,能讓他手足無措成這樣的事一定是潑天的大事。但隨即蔡爽又想,「什麼事還能有連續數年丟了十萬貫生辰綱的事大?只要相公不做出裡通外國或者是聚眾謀反的蠢事,以父親大人在朝堂之上的能量,應該能保我們梁家安然無恙吧!但以相公的性子,貪贓王法、中飽私囊,甚至是草菅人命倒是有的,可是要他通敵謀反,卻是萬萬沒有這個膽子的!」因為,在蔡爽的印象里,從小到大,幾乎還沒有他父親蔡京過不去的坎。
「相公,你不覺得如此驚慌失措的模樣實則是辜負了父親大人多年來對你的培養嗎?況且,縱是天塌下來,還有父親大人頂著呢?你可不要自己嚇自己呀!」蔡爽思前想後,終究是對自己父親的極端信任佔據了上風,還是面不改色道:「相公,也沒有外人,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就直說吧!為妻雖說是女流之輩,頭髮長見識多,但好歹也從父親大人那裡繼承了一份我們蔡家人面對泰山崩裂而毫無懼色的風範,說不定還能替相公您解愁排憂呢?」
梁中書一想也是。他的夫人蔡爽當年在蔡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自小就能在大事上拿得了主意,甚得蔡京鍾愛。蔡京也算得上當世第一眼界高的,可是卻曾經當眾言道:「可惜爽兒是個女兒身,要不定能傳老夫衣缽。」蔡爽的能力與魄力由此可見一斑。
「不是為夫爛泥扶不上牆,不替泰山大人長面子,而是此事著實是非同小可。」梁中書主意打定,終於回過身來,低聲緩緩道:「好教夫人得知,半個時辰之前,燕子樓主高山被人發現橫死在州河岸邊的小樹林里。」
「什麼?燕子樓主高山死了?」饒是蔡爽也算是跟隨乃父見慣了大場面之人,聞聽此言也是不禁從雕花玲瓏大床上一躍而起,露出了胸前那一對宛如波濤洶湧的物事來。因為蔡爽與高山同是京城裡的世家子弟,彼此非常了解。蔡爽深知高山的過人之處,簡直就是人中龍鳳,要不能成為繼豹子頭林沖之後東京第一高手嗎?
就連蔡京本人也對高山喜愛有加,曾對蔡爽說什麼,若不是她比高山大了五六歲,說不定蔡京還會將其招為乘龍快婿呢?當然,蔡京當時只是說說而已。就算是高山和蔡爽年齡相當,他也不敢與高家聯姻。畢竟那樣會引起天子心中不安的。
可是,這樣一個人間俊傑就這樣輕易地死在了北京大名府,怎不讓蔡爽唏噓不已?
可惜的是,梁中書此時的完全是心不在焉,對這一對「人間兇器」簡直是熟視無睹,他自顧自說道:「高太尉一家雖說男丁不少,但是成器者寥寥無幾。除了當初的高唐州知州高廉之外,就是這個燕子樓主高山了。可是當年高廉在高唐州囚禁了小旋風柴進,惹惱了梁山賊寇,幾場大戰之後,落得了個兵敗身亡的悲慘下場。自從高廉死後,高俅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山的身上,指望他將來能夠保住高家的富貴榮華。誰知,這一場意外使高太尉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你說他能夠善罷甘休嗎?」
蔡香在一旁撅起小嘴道:「高太尉又怎樣?難道他還大得過太師大人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想報仇,也不該找相公您呀,又不是您殺了那個燕子樓主高山!」
「你懂什麼?還不給老娘閉嘴?」蔡爽正是心煩意亂,此刻卻聽蔡香來聒噪,不由得大怒,一巴掌抽了過去,正抽在蔡香滔滔不絕的小嘴上。直打得蔡香花容失色,櫻桃小嘴裡頓時滲出血來。她跟了蔡爽將近二十年,知道蔡爽的脾氣,當下下得床來,深施一禮道:「小姐教訓的是,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去后廚給小姐做一碗燕窩湯來。」說著,急匆匆穿戴整齊,躬身退了下去。
「這個臭丫頭,還算知趣!」蔡爽嘴裡嘀咕了一句,便拉著梁中書坐到了床邊,顫聲道:「高太尉那個人是個街頭潑皮出身,有一種混不吝的勁兒,所以,父親大人總是讓著他三分。高山此番死在了我們的眼皮子底下,他怎肯善罷甘休?定然要聖上追究相公您的失職之罪,這一次,只怕父親大人豁出去老臉不要,也難以護得相公周全呀!」
「誰說不是呢?」梁中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嘆息聲也越來越悠長了:「正是為夫想到了這些,所以才是坐卧不安呀!還不如不和夫人說呢?那樣只是為夫一人心慌意亂,這下子倒好,一家子都不得安寧了!」
「相公說哪裡話來?」蔡爽嬌聲道:「你我還分什麼彼此?既為夫妻,理當同甘共苦!什麼的『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在我蔡爽這裡,是根本行不通的!」
「夫人!」梁中書感動不已,一時間眼圈竟然紅了:「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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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殿帥府。
高俅望著兒子已被分成兩半的屍體,失去了往日的沉穩,沖著高山暴跳如雷:「不知你們燕子樓是幹什麼吃的?竟然讓梁山賊酋晁蓋在眼皮子底下為所欲為,真乃奇恥大辱也!」
高山倒還是如往日一般的平靜,躬身道:「叔父,請節哀順變。您老人家如果氣壞了身子骨,豈不正遂了梁山反賊之願。據守城官兵說,晁蓋一行拖家帶口,坐了大小十幾輛馬車,目標極大,很難隱匿形跡,且行進速度緩慢,侄兒派了燕子樓的燕一,率五百輕騎出城追趕,相信馬上就會有消息傳來。另外,侄兒已經以叔父大人的名義飛鴿傳書,勒令濟州太守兼兵馬都統制關勝封鎖沿途要道,捉拿梁山反賊。」
事發突然,可高山竟然能在倉促之間做出這些應對之策,著實了得。縱是高俅在官場多年,也不由怒火頓消,面露嘉許之色道:「蔡家有蔡衛這個斂財高手,我高家也有你這樣的千里駒,讓老夫深感欣慰。如今,你兄長已遭橫禍,老夫膝下豈能無人?待找個時機,老夫與你父親商量一下,讓你過繼在老夫膝下,一來替你慘死的兄長盡些孝道,二來可以來日繼承老夫未竟的事業,你可願意?」
高山的臉上還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跪下道:「多謝叔父大人厚愛。」
高俅哼了一聲道:「怎麼?還叫叔父?山兒,你該改口叫爹了!」
「侄兒暫時恕難從命!」高山道:「等叔父大人與父親大人商量好后,侄兒再改口不遲。」
「好,好,就依你!老夫最喜歡你這樣的倔脾氣!」高俅捋須道。
出了高俅的書房,高山隱隱覺得晁蓋此番進京並不是要為林沖報仇那般簡單,說不定他還會留在汴梁城內。他沉思了一番,喚來燕二道:「你們兄弟各帶精幹人手,遍查城內客棧、青樓,晁蓋如果沒走,就一定要把他找出來。」
「統領放心,一切包在我們兄弟身上。」燕二兄弟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