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燈火闌珊處
更新時間:2012-08-19
「閣下,你贏了,帶著林娘子她們走吧!」高山長長嘆了一口氣,沉聲道:「希望你能謹守諾言,離開汴梁城之後,儘快把高某的弟弟放回來。」
「高虞候,萬萬使不得,如果此人帶走了林娘子之後,又殺了小衙內為豹子頭林沖和林娘子泄憤,那我等就欲哭無淚了!」燕十八拱手勸道:「望高虞候三思而後行。」
「高某不放人又能如何?畢竟高潔在他們手中,我還有別的選擇嗎?」高山苦笑著搖了搖頭。
「屬下有一個辦法,只是不知高虞候能不能狠下心來?」燕十八嘿嘿一笑,道:「高虞候可讓這廝在半個時辰之內,將小衙內送到這裡來。如果他們送不來,每過一炷香的時間,就割下林娘子身上一個物件,先是左耳,接著是右耳,再下來就是鼻子、眼睛、手指、腳趾等等,屬下就不相信,這廝能眼睜睜看著林娘子被屬下一寸寸地割了!」
燕十八話音未落,那邊錦兒已經罵出聲來:「你們這幫沒有人性的東西,這種事也做得出來?也不怕死後墜入十八層地獄!」林娘子則大聲對晁蓋說道:「這位英雄,不要管我,你快走!見到我家相公之後,讓他好好活著,不要以我為念!我生是林家人,死是林家鬼!」林娘子說著,掙扎著就要往汴河裡跳。可是,卻被牛邦喜一把拉住,再也動彈不得。
「想死?沒那麼容易!」燕十八身形如電,一把卸下了林娘子的下頜骨,防止她咬舌自盡。
高山的臉色變得鐵青,澀聲道;「閣下,高某本來不想這樣做的,可是你卻在一直挑戰高某的底線!」
晁蓋聞聽此言,不禁暗暗叫苦,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看著林娘子受到任何的傷害。可是,他又能怎麼樣呢?硬搶?對方除了高山和牛邦喜之外,還有四大高手,特別是黨世英、黨世雄兄弟,一身武藝恐怕不止天王李成之下。難道自己真的要向高山他們妥協嗎?以人換人並不是不可以,只是高衙內一旦脫險,憑高山的手段,他絕不會放任自己帶著林娘子離開,到了那時,還是救不出林娘子。
晁蓋左思右想,不由一咬牙,心中暗道:「橫豎都是死,還不如賭他一把,看哪個能沉得住氣?」他想到這裡,索性高聲大笑起來;「燕十八的法子的確不錯,那就來吧!反正某和豹子頭林沖只是朋友而已,你們就是把林娘子大卸八塊,他也不能埋怨到某的頭上!」
「是嗎?高某怎麼覺得閣下底氣不是很足呢?」高山一揮手,沉聲道:「燕十八,既然這廝不識抬舉,你就馬上開始吧,先割下林娘子一隻耳朵來!」
「好啊,某正想看一場好戲呢!」晁蓋撫掌大笑道:「不過,某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割林娘子一隻耳朵,某就割高衙內兩隻耳朵!」
高山的眉頭皺了起來,他明白晁蓋敢如此說必有所持。而燕十八則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廝真會說大話,小衙內不知被你藏在了哪裡?可是肯定不會在石板橋附近,你如何能夠去割小衙內的耳朵?」
「是嗎?某說的真是大話嗎?」晁蓋放聲大笑道:「高山,燕十八,你們看,這是什麼?」說著,他從懷裡掏出個信炮,對高山揚了揚道:「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江湖上最常見的信炮,二十個銅錢一枚,物美價廉,火焰明亮,色彩艷麗。龐某隻需對著天空這麼一拉,方圓數十里都能看見。這信炮一旦升空,以你高虞候的聰明才智,肯定會猜到是什麼結果?我那兩個同伴雖然一人瘦小了點兒,一人是個女流之輩,但將高衙內大卸八塊的能力還是有的。高虞候,可否有膽量一試?」
「你——」高山和燕十八頓時一起啞然了,剛剛還靈巧如簧的舌頭也在一瞬間失去了彈性。
黨世英悄悄踏進兩步,正想要出手搶奪,晁蓋卻猛一轉身,對著黨世英笑道:「久聞黨世英身手如電,今日是否想在某身上小試牛刀?」黨世英投鼠忌器,怎敢妄動?只好訕訕一笑道:「閣下過獎了!在下螢火之光,怎敢與你爭輝?」
就在這時,只見一支峨眉刺飛來,不偏不斜,正好射落了晁蓋手中的信炮。卻是水軍校尉劉夢雄的手筆。
晁蓋暗自心驚不已:「我怎能如此大意?沒想到這個劉夢雄也是個高手?」但他臉上不動聲色,出言贊道:「嘗聞水軍校尉劉夢雄水下地上無一不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令某技癢也。只是不巧得很,某懷裡還有三五十枚枚信炮,敢問劉校尉身上還有幾支峨眉刺?」說著,晁蓋又從懷裡拿出了一枚信炮。
劉夢雄一射無功,豈肯再射,那樣豈不弱了自家氣勢?當下一抱拳,道了一聲:「得罪!」便不再言語了。
高山神情慘然,澀聲道:「閣下,你待怎樣?要高某如何才肯放了我那宋清兄弟?」
「某的條件其實也很簡單。」晁蓋沉聲道:「放了林娘子和錦兒,你帶著你的屬下馬上離開這裡!」
「那我的弟弟高潔呢?」眼看天色即將轉暗,高山也著急起來。
晁蓋朗聲道:「只要你照著某的話去做,當你回到東京殿帥府時,你的好弟弟就會在家門口迎接你高虞候的大駕!」
「此話當真?」此時的高山也顧不得理會晁蓋話中夾槍帶棒了,「但我如何信得過你?到時候你還不放人怎麼辦?」
「哈!哈!哈——」晁蓋仰天一陣長笑:「高山,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某雖不才,但也是言出即行的漢子。況且,你還有選擇的餘地嗎?」
高山注視著晁蓋清澈而又堅定的眼神,沒來由的一種說不出的信任湧上心頭,緩緩擺了擺手道:「放人!」
「高虞候,還請三思!不要中了敵人的圈套!」燕十八忍不住提醒道。
「不必多言,高某自有分寸。」高山深深地望了晁蓋一眼,說了聲:「我們走!」說著,揚鞭催馬,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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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惜玉今天過得很鬱悶,晁蓋和時遷都出去了,卻讓她一個人窩在萬壽門內的一家客店裡。眼看天色快要黑了,可是晁蓋和時遷都還沒有回來,花惜玉心裡很是擔心,便出了客店,沿著汴河走在燈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夜市上,悵然若失。
走著走著,花惜玉忽地想起了昨夜晁蓋教會她的幾句詞,不由順口念了出來:「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念著念著,她猛地一回頭,希望晁蓋能出現在她的面前。但她失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根本找不到晁蓋那健壯的身影。
「什麼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都是騙人的鬼把戲!」花惜玉扯開嗓門大叫了起來。
「好!絕妙好詞!想不到大宋朝除了易安居士之外,又出了一個驚采絕艷的奇女子!」有人在旁邊鼓掌贊道。
花惜玉扭頭一看,只見一個中等身材的漢子站在身旁。他穿著一件青色長袍,相貌也就一般,如果不是那雙銳利如劍的眼睛,你把他扔進人群里,保證大半天找不出來。
花惜玉粉臉漲得通紅,好像熟透了的紅蘋果,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要是清風寨有人在場,一定會很奇怪,大大咧咧的花大小姐怎麼還會臉紅。
「在下姓孫名定,乃開封府的當案孔目。」那人拱了拱手道:「姑娘如果不嫌棄的話,一起去吃頓便飯。」
「原來閣下就是人稱『萬萬家生佛』的孫佛兒,小女子失敬了!」花惜玉聽晁蓋說過孫定的義舉,知道他為人耿直,十分好善,當即深施一禮道:「承蒙相邀,不勝榮幸,小女子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孫大哥先請!」
孫定見花惜玉如此爽快,毫無扭捏之意,覺得深合自己脾胃,不由暢懷大笑道:「孫某夜來閑逛,能夠結識姑娘,著實不虛此行!」
這時,只見一人如飛一般跑來,貼到孫定耳邊低語了幾句。孫定臉色一變,急忙向花惜玉一抱拳道:「府尹大人有急事相召,孫某先告辭了,改日定設宴向姑娘賠罪!」說完,急匆匆而去。
請客的人孫定雖然走了,但吃飯還得繼續。要不,花惜玉的肚子可不答應。於是,我們的花大小姐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了路邊的一家酒樓。
花惜玉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剛坐下,還沒來得及點菜,菜卻已經送上來了。什麼宋嫂魚羹,什麼荷葉蒸雞等等,上了滿滿一大桌。當然,還有一壺價格不菲的女兒紅。
這事透著古怪,換做誰也不敢說吃就吃。就是吃也得在吃之前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花惜玉畢竟與眾不同。她是這麼想的:「飯菜已經送上來了,不吃白不吃!至於是哪個送的,有沒有什麼不良企圖等等一系列問題等到酒足飯飽之後再解決。反正,本大小姐有的是銀子,也有的是時間。」
花惜玉風捲殘雲般地掃蕩著桌子上的酒菜,什麼女人的吃相、矜持全被她拋到了腦後。很快,一壺酒見了底,菜也吃了個七七八八。花惜玉打了個酒嗝兒,拍了拍滾瓜溜圓的肚子,心滿意足的喊了一聲:「小二,結賬!」
「姑娘,這頓飯本店請客,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花惜玉一回頭,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一人。也就是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衣著樸素,不帶一絲銅臭味,清澈見底的眼神給人一種安全感。
花惜玉擦了擦櫻桃小口,說了句:「說吧,你要什麼?或者是需要本大小姐做什麼?」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任誰送了這麼一頓大餐都有自己的目的。吃人家的嘴軟,所以花惜玉表現的很合作。
「也只有像姑娘這等洒脫的人物,才能寫出那般非同尋常的詩句。」那人道:「鄙人姓汪名倫,是此店的店東。剛才在門口有幸聽到了姑娘的詞句,大為欽佩,所以有個不情之請。」
花惜玉起身施禮道:「汪公子有話請講。」
汪倫道:「在下想讓姑娘親手把那首詞寫在大堂的牆壁上,不知意下如何?」
「原來是讓我做廣告。這個汪倫年紀不大,經營頭腦倒是一流水準。」花惜玉的臉蛋又是一紅道:「那首詞我只會這麼一句。」
汪倫一愣,繼而道:「一句就一句,雖是一句勝過他人千百句也!君不聞當年的宋祁就是憑藉著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名揚天下的!」
花惜玉道:「既是如此,還請王公子執筆。」
汪倫沒有想到花惜玉答應的如此爽快,不由喜上眉梢,叫了一聲:「筆墨伺候。」
店東發話,小二自然跑得飛快,筆墨很快拿了上來。汪倫平息凝神,抖腕如飛,筆走龍蛇,一口氣在雪白的牆壁上寫下了那一句後來名傳千古的詞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汪倫寫完,高聲連念數遍,贊道:「姑娘此句,冠絕天下,猶在李易安的『人比黃花瘦』之上,真乃天下第一才女也!」
話音未落,只聽有人淫笑道:「只是不知這當世第一才女叫起床來是否還如此富有詩意?」
說話之間,一群人涌了進來,為首的是三個油頭粉面的白衣公子。
「在下童志遠!」
「在下楊嘯然!」
「在下王堅強!」
「見過天下第一才女!」
那童志遠鬢角插著一朵紅花,楊嘯然鬢角插著一朵粉花,王堅強鬢角插著一朵黃花,三人色迷迷的目光都盯著花惜玉那嫩的能掐出水來的臉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童志遠抽出插在衣領中的摺扇,輕搖幾下道:「才女聽清楚了,我們三兄弟人稱『汴京三郎』。記著,是郎君的郎,不是色狼的狼。」這「汴京三郎」雖說作惡多端,但一直被高衙內壓著,如今,高衙內生死未卜,他們也正好出來透一透氣。
汪倫見勢不妙,急忙挺身而出:「『汴京三郎』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請到樓上雅座,鄙人做東,與三位公子一醉方休。」
楊嘯然臉色一沉道:「姓汪的,一邊涼快去!惹得大爺興起,砸了你這個破酒樓!」
王堅強一聲唿哨,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丁圍了上去。汪倫乃一介文弱書生,怎能擺脫這一幫家丁的糾纏,急得頓足大叫:「姑娘快走!姑娘快走!」
「遇見色狼不怕不怕啦,我的拳頭比較大!」花惜玉哼著晁蓋教他的小曲,不但不跑,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童志遠笑道:「有性格,我喜歡!二位兄弟,哥哥我先下手為強了!」說著,上前來一手托向花惜玉那美到了極點的下巴。
花惜玉玉手一翻,已抓住了那隻祿山之爪,順勢一擰,一把將這個銀樣蠟槍頭的花花公子掀翻在地,緊接著,纖足一跺,踩向了童志遠的襠部。她就是這樣,對待惡人毫不容情。只聽一聲慘叫,童志遠疼得在地上直打滾。看情形,估計卵黃都被踩爆了,徹底失去了興風作浪的本錢。看來,色狼也是一種高風險的職業。
「大膽女賊,竟敢傷我大哥?」楊嘯然和王堅強急忙搶出,一左一右夾攻花惜玉。花惜玉嬌笑一聲,左腳飛起,踢向楊嘯然的襠部,同時,右手一招葉底偷桃掏向王堅強的下身。惹誰都別惹花惜玉!這時經過清風寨上下舉手表決過的。果然,又是兩聲慘叫,楊嘯然、王堅強去和童志遠作伴去了。從此後,他們成了名副其實的「汴京三郎」。只不過是偽郎的郎,想成為色狼只有等到下輩子了。
花惜玉知道此地不可久留,接連打翻了十幾個家丁,剛想奪門而出。只聽門口有人大叫道:「大膽女賊,傷了我家公子還想走嗎?把命留下來再說!」話音聲中,漫天掌影已把花惜玉罩在其中。花惜玉知道碰上了高手,不敢戀戰,來了一個好女子不吃眼前虧,連出兩腳,逼退來人。緊接著一個魚躍,破窗而出,幾個起落,已在數丈之外。
身後那人的輕功也是不弱,緊追不捨。兩人如風馳電擎,一會兒就跑過了兩條大街。跑著跑著,花惜玉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暗罵道:「真憋氣!沒想到本大小姐也有落荒而逃的時候!可恨手上沒有弓箭,要不,一箭射這個狗腿子一個透明窟窿。」
花惜玉罵歸罵,但腳下的速度逐漸變慢卻是不爭的事實。而身後那人卻是越來越快,他久追不上,心頭火起,長嘯一聲,像一隻蒼鷹掠地而起,一把抓向花惜玉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