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東昌府捕燕(三)
更新時間:2012-09-08
「難怪你口出狂言,果然有些門道,再接本姑娘一箭才見分曉!」花惜玉這第二箭勢如流星,勁疾非常。燕一打算用手中的箭桿來撥,可是那箭速度太快,他的手剛抬起來,利箭已經破空而過,一箭奔喉,射了個正著。燕一哼也沒哼一聲,便倒在了馬背上。
托塔天王晁蓋一把勒住了馬韁繩。打趣道:「從此後,這個燕一再也不會喊累了,他老人家鞍馬勞頓,是該好好歇歇了。」
「晁大哥,小妹這一箭射的怎麼樣?」把銀鈴撇在清風寨之後,從大名府到赤松林,再到東京汴梁、東昌府、東平府,花惜玉的箭術突飛猛進,稱得上是一日千里,特別是剛剛射燕一的那一箭,已有小李廣花榮的七分神韻,若是小李廣花榮在此,一定會咂舌不已的。
花惜玉這一問,明擺著是讓晁蓋誇她幾句,晁蓋豈能讓她失望?他眼中涌動著欽佩的目光,脫口贊道:「惜玉妹子神射,比之三國時那個『大丈夫生於亂世,當帶三尺之劍,立不世之功』的東萊太史慈也是不逞多讓!」
「晁大哥謬讚了,比之太史子義,本姑娘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兒。」花惜玉倒不是狂妄之輩,她只是想讓晁蓋多誇她幾句,那樣心裡就會多歡喜幾分。
晁蓋望著遠去的驚馬,搖頭道:「這便不追了嗎?為兄總覺得不對勁兒,還是追上去看個究竟比較穩妥。畢竟東京燕子樓多豪傑,這個燕一更是個中翹楚,他能空手接住惜玉妹子之箭,自非泛泛之輩。」
花惜玉笑道:「晁大哥也太過小心了,明明是一箭奔喉,還會有假?晁大哥可以懷疑任何東西,但總不該不相信我清風寨花家的箭法吧!莫說是一個小小的燕一,就是燕子樓主高山中了這麼一箭,也是必死無疑。」
「為兄受張清兄弟重託,不能不慎重行事呀!」晁蓋輕嘆了一聲:「只是如今想追,已是來不及了!」花惜玉一聽,不由抬眼望去,只見燕一那匹神駿的棗紅馬已經馱著燕一消失在了視線之中。
「惜玉妹子,還是回去吧,免得張清兄弟他們掛心。」晁蓋撥轉了馬頭,馳向了兵馬都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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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久,燕一忽地直起腰來,張口一吐,將那支利箭吐了出來。他用的竟然是接箭之法中最難練、最冒險的「齒簇法」。
回首望著兵馬都監府的方向,燕一哈哈大笑道:「兔崽子們,欺我燕子樓無人否?任爾等奸似鬼,也得喝爺爺的洗腳水。」但笑著笑著,燕一就笑不出來了。他覺得嘴裡難受,好像還有東西。這一次再張口一吐,卻是兩個帶血的門牙。「好強的膂力!不知射箭者是小李廣花榮還是托塔天王晁蓋?」雖然燕一隱隱約約聽到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但是他始終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女人射落了兩顆門牙。燕一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此箭若是小李廣花榮或是托塔天王晁蓋來射,恐怕他就不是僅僅賠上兩顆門牙那麼簡單了。
燕一尋了一塊布,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又從馬鞍旁拎出一個包袱來,原來是一身軍服。他手腳麻利換上了,又變戲法似的從懷中掏出一支兵馬都監府的令箭來,奔向了城門處。
天剛剛亮,沒羽箭張清就接到了有人深夜出城的消息,毫無疑問,那人應該就是燕一。
「燕一如此匆匆而走,一定是掌握了什麼證據!別的不說,僅僅是惜玉妹子就是打傷童志遠等人的兇手這個消息,就足以讓小李廣花榮家破人亡。」沒羽箭張清思慮再三,向東京的太尉宿元景飛鴿傳書,請他務必截下燕一。當然,燕一沒死的消息他沒敢告訴晁蓋和花惜玉,花大小姐若是知道自己一箭無功,說不定會鬧到東京燕子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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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四更時分,東京汴梁已經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然而,東城最北邊的上東門處卻還亮著一片燈籠火把,如同白晝。御前太尉宿元景在東城校尉的陪同下,巡城到此。只見守城的禁軍一個個抬頭挺胸,精神抖擻,沒有一絲一毫的睡意,宿元景不禁笑道:「自高太尉執掌馬軍指揮司之後,我禁軍步兵的盛名已經喪失殆盡。但是,今夜看到諸位英姿煥發的樣子,某深感欣慰。如此,縱然高太尉人強馬壯,又能奈我何?」
宿元景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牌軍模樣的軍官急匆匆跑了過來,施禮道:「啟稟太尉大人,城外來了一騎,手持禁軍燕子樓的令牌,喝令屬下放他入城。」
「禁軍燕子樓的令牌?難道區區一面令牌就嚇得住本太尉嗎?」宿元景一提起高俅,就是一肚子氣,喝道:「你好歹也是軍中老兵了,難道深夜不得開城的軍規也不知嗎?讓他在城外候著,等天亮后城門開啟后,再自行進城吧!」
「是!」牌軍慌忙應了一聲,領命而去。但時候不大,他又跑了回來,哭喪著一張左右為難的臉,小心翼翼地對宿元景稟道:「太尉大人,那人說有軍機大事,須得立即入城。他還嚇唬屬下,說什麼要是誤了軍機,屬下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高太尉砍的!」
「嘿嘿,高俅雖說聖眷日隆,但他一個禁軍馬軍太尉,只怕還管不到我步軍的人!」宿元景暗暗忖道:「莫不是燕一來了?」他沉聲道:「引本太尉到城頭走上一遭,本太尉倒要看看,高太尉麾下的無名小卒到底如何囂張?」
「得令!」那個牌軍在軍中多年,自然知道宿太尉很生氣,後果很嚴重,急忙在前面引路。
宿元景一行數十人來到城頭之上,宿元景扶著垛口,借著火光往城下一看,只見一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宿元景大怒,沉聲道:「某乃御前太尉宿元景,你是何人?竟然敢深夜叫城?該當何罪?」
「末將乃高太尉麾下的燕子樓校尉燕一,有緊要之事面見高太尉,請太尉大人行個方便。」又飢又渴又累的燕一沒想到這種時候,宿元景居然會在城上,口氣自然而然軟了下來。
「什麼緊要之事?非要深夜入城不可?等到天亮不行嗎?」看到燕一執禮有加,宿元景的臉色稍霽,暗暗欣喜:「燕一,你終於來了,老夫已經恭候你多時了。」
「異常緊要之事,一刻也耽誤不得,望太尉大人海涵一二。」燕一又往城上深施一禮。
宿元景畢竟不是笨人,腦海中一道亮光忽地閃過,不緊不慢道:「何等緊要之事?難道本太尉也聽不得嗎?你應該知道,縱然是你家高太尉,也得賣本太尉幾分面子。」
燕一是高山的心腹,當然深知宿元景就是沒羽箭張清的靠山,如何敢實話實說?再次施禮道:「本來以太尉大人與高太尉的交情,末將就是說與太尉大人聽聽也無妨。只是我燕子樓軍令如山,末將不敢有違。太尉大人還是等天亮之後前往殿帥府,高太尉自會告知。」
「你燕子樓的軍令是軍令,難道我步軍的軍令就不是軍令嗎?」宿元景冷笑一聲道:「你也為藏著掖著,本太尉就不知道你深夜入城所為何事嗎?」
燕一看情形,已知入城無望,不由挺起了腰桿,哈哈大笑起來:「宿太尉好大的口氣,您若是知道末將此行所為何事,末將願將項上人頭獻與太尉!」
「燕校尉戲言乎?」宿元景皮笑肉不笑道。
「軍中無戲言也!」燕一的笑容依然在繼續。
「不知死活的東西!」宿元景臉色一變,喝道:「是不是你在東昌府尋到了什麼線索?或者是找到了打傷童志遠等人的女賊,所以來找高太尉報信來了?」
燕一的笑容一瞬間僵住了,驚問道:「宿太尉如何得知?難道您有千里眼、順風耳乎?」
宿元景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輕笑道:「某是沒有什麼千里眼、順風耳,但是某有腦子,猜也猜得出來。」
「莫非是沒羽箭張清給你飛鴿傳書?我說呢,怎麼我在東昌府養的信鴿一個都不見了?」燕一大驚失色,撥馬欲逃,但宿元景豈能饒他?把手一揮,叫了一聲:「弓箭手,送燕校尉上路!」
「是!」震天的喊聲中,漫天的箭雨呼嘯而至。
燕一號稱是禁軍的接箭第一高手,能接得住以箭法聞名於世的清風寨花家的嫡系傳人銀鈴花惜玉兩箭,但面對著這數也數不清的利箭,他哪裡能夠接得過來?於是,變身刺蝟成了燕一唯一的選擇。善游者溺於水,擅於接箭的燕一死於亂箭之下,也許並不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