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使與魔鬼同在
把彥心送回家,我開著車子遊盪,不想回家,也不想找誰閑聊,把車窗打開,夜風清爽,星空燦爛,這樣的夜,有多少人躲藏在黑暗的角落流淚?我不知道,至少今晚,彥心會流淚到天明,世權怎麼樣,他有他的沙堆可以躲避,他是不會傷心的,至多難過罷了,不管怎麼說,天然已三歲,即使沒有愛情,至少還有感情存在,若是不難過也是假的,然而,他永遠不會為彥心傷心。[.chongbuzhi.蟲不知小說網]
這就是愛,愛是殘忍的,當愛不在的時候,它是一把利劍,殺戮受傷的心。
彥心愛世權,她的心只能被愛戮殺成一片片,破碎不堪。這個世上,大概已沒有多少顆心是完整的,可見生活之不易為。
我感到鬱悶,把車子開得飛快,晚上人少,在城市道路上飆車有一種做壞事的快感,已闖了幾個紅燈,但是,誰在乎?我吹起口哨,繼續把車子開得飛快,幸虧是晚上,沒有交警。
飆了一會車,自覺有點幼稚,把車子慢下來,停在路邊,掏出煙來抽,抬頭看天,滿天星斗,但是被城市的燈光掩蓋。
我想語琴,這個時刻,她在做什麼,在地球的另一邊,此時正是白天,她生活的可幸福?
我也想素素,我們已有一段時間沒見面,她可是還為伴郎的事情惱恨我,其實我當然明白她的心意,她又怎麼會因為一個初初某面的男子惱我呢,她是因為我遲遲不表白故此生氣,而我又何償不明白,只是心裡並沒有完全放開語琴,不敢隨便做出選擇,害怕最終傷害三個人。
正當我胡思亂想之際,突然一個人從旁撲出來,撲在我的車頭上,向我伸過手來,隔著前面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個滿頭滿身的血人。
我大吃一驚,第一反應是馬上駕車離開是非之地,但是道德使我遲滯一下。血人艱難地轉到車窗前來,低呼:「鄭先生,救救我。」
這一驚更堪,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眼前這個血人是熟識的人,聽聲音是一位女性,身上衣服很凌亂,似剛遭到人毒打。我忙下車,扶住那血人,她對我艱難一笑,重複道:「鄭先生,救救我。」
我覺得陌生,但是不可否定,對方認識我,此時此際,也無暇多想,忙扶她上車,先送醫院再說。她坐上我的車,似乎很放心,吁出一口氣,頭無力地垂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我本想追問她是誰,此刻也不便,把車子開得飛快。
到了醫院,愛傷女人已近昏迷狀態,我下車抱起她就往醫院急診室跑,雖是夜晚,醫院是什麼地方,見到這麼一個血人,當值醫生並不慌亂,很快地把血人推進急診室。一個人問我情況:「什麼人,怎麼回事?」
我攤開手,道:「不清楚。」我說的是實情,確實還不知道血人是誰,雖然她認得我,我卻十分陌生。
醫生皺眉,「發生什麼事,可需報警?」
我搖頭道:「我確實不知發生什麼事,還是請你先救人,救醒她再說吧。」
醫生繼而揮手讓我去交費,大概是怕我溜走。
交完錢我坐在急診室外面的長椅子上等候,真是莫名期妙,怎麼會無端惹這麻煩事,況且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一會,護士從急診室走出來,招手讓我進去,說:「沒事,只是皮外傷,不過傷得較重,需住院兩天,看樣子她遭人毒打,我看需報警處理。」
我道:「且慢,讓我進去看看再說。」
護士搖頭走開,我走進急診室,病床上躺著一個人,傷口已經洗凈,除了衣服依舊血跡斑斑,頭臉及手上的傷口都已作了處理,正睜大眼睛盯著天花板,聽到腳步聲轉過臉來,我一看,怔住,受傷的居然是大富豪夜總會的坐台小姐貝絲,那個為了未婚夫讀書什麼都肯付出的年輕女子。
她一見我,露出滿臉感激之情,對我笑道:「謝謝你,鄭先生。」
我放下心頭疑石,至少我確實認識她,走到病床前椅子上坐下,問:「貝絲,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被人打成這樣?」我模糊地想,會不會是被她的某個客人的妻打的,這也不難想象,為了錢,貝絲願意和任何一個肯出錢的男人上床,自然有男人願意做她的生意,被家中悍妻發現,奈何不了丈夫,為有找女人出口胸中惡氣,找人揍她一頓,要她知難而退,這誠然是一個很笨拙的辦法,但是失去理智的婦人,誰又想得到會做出什麼不合規章的事情來。【www.wosouxs.com|我|搜小|說網】
傷口清理后貝絲的精神又恢復過來,雖然一邊臉有些腫,而一隻眼睛也是烏黑,她卻蠻不在乎地聳聳肩膀,輕鬆地對我說:「沒事,被一個台灣佬報復打成這樣的。」
我大感驚奇,「什麼?台灣佬為什麼要報復你,可要報警?」
貝絲一聽報警,立馬緊張道:「不用,不用,不用,沒有事,純是私人恩怨。」
我啼笑皆非,貝絲和台灣佬,又有什麼私人恩怨,但這是她自家的事情,我也不想追問。這時護士進來把貝絲轉到住院部,貝絲嚷著要出院,說根本不需要住院,護士板著臉理也不理她,我安慰她:「忍耐一些,你傷得不淺,需住院察看傷口會不會得發炎,感染到細菌就不好,可大可小,不是鬧著玩的。」
貝絲嘟噥道:「我那有那麼嬌貴,不過住院費用貴死人,又得浪費錢。」
我搖頭,這女子有點不可理喻,要錢不要命,「放心好了,留院兩天而已,這些費用我已幫你付過。」
貝絲一聽,卻又怪不好意思的,一個勁道:「那怎麼可以,鄭先生,你救了我,我已經感激不盡,怎麼可以要你破費。」
我哭笑不得,「你同我放心,又不是大數目,安心住下。」
貝絲才不再堅持,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護士已幫她換上住院衣服,整個人乾淨多了,臉上少了工作時的那些誇張粉彩,人也素凈許多,即使受著傷,反比在大富豪包房裡看到的她順眼的多。
我忍不住又問:「台灣佬為什麼會把你打成這樣?」
貝絲無所謂道:「因為我騙了他的錢,他恨我入骨,今晚落單不小心撞上他的,他就叫人把我狠打一頓。」
我吃驚地問:「你騙他的錢,騙了多少,值得打成這樣?」
貝絲得意道:「兩萬元。」
我更驚:「為了兩萬元居然把你打成這樣,太過份,你應當報警,否則下次再被人打。」
貝絲忙攔我道:「不,下次我小心點。」
我搖頭,不以為意,不過做她這種工作的人,大概有自己的一套,什麼世面見得多,什麼人也遇得多,自然有她生存的規律。
我不再問她被打的事,「怎麼樣,你的未婚夫畢業了吧,你怎麼還沒有回去與他結婚?」
說起未婚夫,貝絲很高興,露出笑容來,笑吟吟道:「他大學是畢業了,不過他對我說了還想讀研究生,我當然支持他的。」
我大大地不以為意,那個男人,根本就不配作為男人,讓未婚妻賣身為他交學費,其實,一個頭腦清醒的人,用腳指頭想問題,也該想到,似貝絲這樣從偏避小山村跑出來的年輕女子,既沒文化又沒背景,除了做一份普工,她還有什麼本事賺大錢,除了出賣肉身,他真是夠可以,假裝清高,不懂世事,這樣便可以一直伸手向未婚妻要學費,吸光她的血,等到某一天他發覺未婚妻與自己之間的差距的時候,再義正嚴詞地把她過去歷史一筆筆清算她的不是,再理所當然一腳把未婚妻踢開。
我語重心長道:「貝絲,你這樣也不是辦法,他大學畢業已成年,完全可以自力更生,研究生讀完,又要讀碩士、博士,你準備這麼一輩子為他賣命嗎?」
貝絲抗議道:「怎麼可以說是為他賣命呢,他是愛我的,我也是愛他的,為他付出都是我願意的。」
嘿,這才是至大的悲哀,以後遭到拋棄的時候,連怨天憂人的權利都沒有,誰叫你心甘情願付出,我並不領情,所以也不感恩。
我婉轉道:「那是一條不歸路,你為他付出已夠多,應當回去與他結婚,將來由他照顧你啊。」
貝絲理所當然道:「所以我現在要賺多一點錢,好讓他讀書,將來他才能夠給我幸福的生活。」
太不可理喻了,這個貝絲,怎麼固執至此,況且她出來社會混了這麼些年,也該明白這個世界的殘酷性以及人性的醜陋性,怎麼一廂情願以為只要付出,就一定會有所收穫。
她忽然向我訴苦,「鄭先生,我是不是老了,現在真是生意艱難,男人的錢也不是那麼好賺的。」她看著我又說一句笑話,「至少我就賺不了你的錢。」
我並不覺得好笑,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為了未婚夫什麼都肯付出的傻女人,大概因為白天黑夜顛倒,或者因為縱慾,燈光下她的皮膚看起來很粗糙,渾沒有二十幾歲年輕女人所應有的柔膩細緻,毛孔很大,若沒有化妝品的掩飾,大概很難上得檯面,所以凡此種女人都喜化濃妝,這就是歲月不饒人,任你野心勃勃,也敵不過似水流年,帶走女人臉上的光彩,更何況**中的歡場女子的青春,更是不可挽留。
我不置可否,即使把這些道理講給貝絲聽,她也未必明白,她有她的世界,人生觀,我又何必作慵人自擾,何況,明白道理又怎麼樣,徒曾煩惱,無知有時候亦是好事,懵懵懂懂過一生未嘗不是好事。
我只能這麼說:「錢不是萬能。」
貝絲快口接上:「但是,沒有錢卻是萬萬不能。」
我苦笑,這個女子,開口閉口睜眼閉眼都是錢,為了錢,什麼都豁出去,有些不樂道:「所以你去騙台灣佬的錢?」
貝絲笑,神情有一絲得意,微笑著不出聲。我好奇地問:「你怎麼騙?台灣佬做一輩子生意,豈是容易受騙的。」
貝絲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道:「還不是老本行。」
我奇怪,貝絲說的老本行自然是指跟男人上床,若只是坐台陪酒,根本無從騙取,但是,她們那一行,都是有明價的,不會因為看到陌生客漫天要價,從五佰變至五千,所以又追問一句:「你怎麼騙人家?瞧,還挨頓毒打,划不來。」
貝絲卻笑,「怎麼划不來,他被我騙了兩萬元,這次是不小心撞到,又落了單,才遭到毒打。」
我更奇怪,上床就要兩萬元,大概還沒有這種冤大頭吧。
貝絲大概認為我是她的救命恩人,既然我已好奇追問,不便隱瞞不講,便道:「是這樣,我與人患通好,與那個台灣佬去酒店開房,半小時后,同夥以我丈夫的身份闖進房來,用相機拍了照,指責台灣佬勾引良家婦女,揚言要報警,再威脅他私了。台灣佬不想把事情鬧大不好看,便乖乖拿出兩萬元來私了。」
我目瞪口呆,真想不到如此單純的一個鄉下姑娘,為了錢,居然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使用出來,況且她為錢還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她身後那個更沒用的蛀米蟲,這個世界,到底誰欠了誰?
「這種事你總共做過幾次?」
「也不多,三四回而已,都是香港或台灣來的客人,好對付。」貝絲的語氣完全沒有愧疚,反而還有一絲洋洋得意,陪客一個晚上才賺五百,宰一個客便兩萬元,這種誘惑太大,錢來的太易,當然得意,她還說:「我準備再做幾單,賺足二十萬元就回去,反正他們錢多,也不在乎花兩萬塊錢買麻煩。」
我無話可講,這個女人,被毒害的太深,已完全沒有羞恥心,更加沒有什麼職業道德,為了錢,出賣**及靈魂,我忽然很憎惡她,從前對她的那一點好感全部消失而盡。
我冷冷道:「祝賀你早日達成宏望,你自己好自為之吧,我走了。」我不想救她,也救不了她,怎麼救呢,一個人若連靈魂都已墜落至地,除非她願自救,否則,誰也救不了她,我只能出於道義給她一點幫助,而那一點點的幫助確實不能為她解決任何問題,所以我唯有選擇放棄,讓她自生自滅。
貝絲已覺,不安道:「鄭先生,你是不是嫌棄我了?」
我的心一軟,「貝絲,你為什麼不趁現在回家去,與未婚夫結婚,那怕還種田,也是幸福。」
貝絲茫然道:「可是,我的未婚夫還要讀書啊,種田怎麼供得起他?」
我沒好氣道:「你會毀了你自己的,難道你這麼天真,以為別人就那麼好騙,或者你只是騙你自己。」
貝絲卻笑道:「我會小心的,真的,那些人客很豪爽,才不在乎區區幾萬元。我也知道這樣做不好,所以想再做幾單就收手不幹,聽你的話,回家與未婚夫結婚。我發過誓,當初我的未婚夫抱著我哭泣流淚說想要讀書的時候,我向他保證,只要他願意讀書,那怕讀一輩子,我也盡自己最大的能力供他讀下去。」
我作最後的努力,語重心長道:「貝絲,你在外面混了這麼多年,不覺得自己的未婚夫,他根本就是一個沒志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你為他作出這麼大的犧牲,將來毀了的是你自己,而他,一個男人,讀完大學,有什麼損失。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愚不可及,付出不一定是好事。」
貝絲無所謂道:「鄭先生,或者我很蠢。但是,我覺得一個人真心對另一個人好,他是一定會懂得感激的,那怕他對我存在一些些的感激,我也願意為了他付出所有。再說,一個人願意讀書總是好事,我的未婚夫讀了那麼多書,自然明白道理,怎麼會對不起我呢?我現在這麼做,也是為了將來兩個人結婚後可以過幸福生活啊!」
我無語,對眼前這個無知的女人徹底放棄,不能說她壞,她完全為別人付出,可是,又不能說她好,為了錢,她連最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
我走了,感到說不出的討厭,這個女人,怎麼說她呢,我不是救世主,我對她無能為力。走出醫院,天已大亮,這一夜,我一眼也沒有合,且身上血跡斑斑,車頭亦如此,首先把車開去洗,否則交警會以為我撞傷人逃逸,把我抓走一點也不出奇。回到家趕緊沖了個冷水浴,整個人才恢復過來,倒一杯酒喝下去,精神為之一振,人真不能落難,一落難,整個人焉掉,所以必須奮發圖強,永遠別找借口任自己墮落。
想到貝絲一個人留在醫院,到底有些不忍,雖說沒什麼交情,總還有兩面之緣,打電話給索非亞讓她叫人送燉湯去醫院,不久索非亞複電話說那個叫貝絲的女傷者已出院,查無此人。索非亞的口氣有些質詢的味道,我不理會,一笑置之。這個貝絲,真是服了她,為了一點點錢,當真是要錢不要命了。但是,從此,我再也沒去大富豪夜總會,也就再也沒見過貝絲,不知道她何時實現自己的宏偉目標,而當她這一個目標實現后,她的未婚夫是否又以另一個原因把她炸得乾乾的,最後連渣滓都不剩下,再一腳把她甩掉,這絕不是天方夜譚,現實就這麼殘酷,人都是最自私的動物。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從別的老友口中得知,貝絲因勒索外地客商錢財,被人破了相,還被抓去坐了幾個月牢,紙當然包不住火,她的那個蛀米蟲未婚夫即以她的墮落為借口,單方面解除婚約,從小訂下娃娃親,在貝絲那窮鄉僻壤的鄉村,被男方解除婚約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會令得她全家在村子里都沒有面子,而鄉下人,對於面子問題是看得很重的。出獄后的貝絲馬不停蹄趕回老家,身上藏了炸藥,到未婚夫家去鬧,未果,在未婚夫家引爆身上的炸藥,自己當場炸死,未婚夫的爸爸及一個小侄女也當場炸死,他媽則傷成殘廢。
這件事在大富豪那些小姐當中傳的沸沸揚揚,眾小姐又說與相熟的顧客知道,一時間眾人對貝絲的做法有褒有貶,眾說紛紜。
我不勝噓唏,想起初識貝絲時聽她說過一句話:「要愛就愛他死去活來,要不愛就與他同歸於盡,否則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倒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奇女子,只是她沒能與自己深愛的無良未婚夫同歸於盡,而是與他的家人化為灰燼,也算可歌可泣。
我為貝絲傷感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