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照顧
王玲表情依舊,只是微斂了斂眸:「沒想跟你道歉。」
對於她的不禮貌,江漁不以為然:「你呢?進來后,有沒有給家人寫過信呀?」
根據案卷中的資料記載,王玲父母均已去世。她雖然已經三十二歲,卻還沒結婚。當然這只是戶籍上的內容,至於男朋友什麼的,就不得而知了。
江漁之所以這麼問,就是想探聽一下她有沒有關係比較近的人。
「我沒有家人。」王玲回答得很乾脆。
「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的人多了去了。」
「唉……咱倆還真是同病相連呀。」
聽到江漁的嘆息,王玲看了她一眼:「你爸爸也不在了?」
江漁點頭:「和我媽一起走的,那年我十五歲。」
王玲沉默片刻,低聲道:「還真是同病相連,我從十五歲開始就是一個人。」
「哦,還未成年呢,沒有親戚管你?」江漁問。
王玲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絲變化,她的唇角露出極淺的一個冷笑:「親戚早就不跟他們來往了,誰還能管我。」
江漁蹙眉:「那可怎麼活呀?」
「本來想找活兒干,可沒人肯用我。困了隨便找個地方睡,橋洞、公園、車站……餓了就去撿別人吃剩的東西,或者翻垃圾箱。」
王玲語氣很平淡,似乎這都是很平常的事情。
見她停下來,江漁問:「後來呢?」
「後來……」一抹光亮在王玲的眼中一閃而過,隨即她搖了搖頭,「沒有後來了。」
接下來她突然話鋒一轉,說道:「你以後……不用再管我。」
江漁輕笑:「這裡日子難挨,總得找點兒事來打發時間。要是在外面,才沒空管你,有那工夫還不如玩會兒手機呢。」
王玲想要再說什麼,有人起身上廁所,她趕緊閉上嘴,沒再作聲。於是,這場簡短的聊天就這樣結束了。
……
周一上午,一個叫葉子的姑娘被點了名字。她是經濟案,取保候審批下來了,今天出去。
雖然案子還沒有最後的結果,能離開這裡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惹來一片羨慕的目光。
有人托她出去給自己的家人、朋友帶話,有人幫她收拾東西,還有人叮囑她以後要保持聯繫。一時間,監室里的氣氛活躍起來,直到葉子提著東西離開才漸漸平息。
「小江,你過來。」大林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江漁快步走向門口號長的鋪位。
蘭姐往旁邊歪了歪頭:「坐吧。」
等江漁坐下來,她接著說:「葉子走了,以後洗碗、打水的活兒歸你。」
「好,謝謝蘭姐了。」
在看守所里無論做什麼都有固定的時間,包括喝水。到了時候,負責打水的人吆喝一聲,所有人站好排,等著這人往杯子里倒水。
過了這個時間再想要水,就得提出申請。
江漁那晚給王玲的水,就是她在晚上最後一次打水時自己沒喝,特意留下來的。
一個監室只有兩個水龍頭,吃完飯由一個人專門負責洗碗。雖然每次要洗十幾個人的碗,但與蹲在地上用抹布一點點擦地相比,洗碗打水的活要輕巧得多。對於剛來沒多久的人來說,這也算是一種照顧。
江漁笑嘻嘻地道了聲謝,又說:「蘭姐,我賬上應該還有些錢,回頭訂東西的時候,您看需要什麼,直接走我的賬。」
雖然葉展舟嘴上說經費緊張,但距他和段百里那次離開后,江漁又收到過兩次進款條,每次都是五百塊。加上最初那次,就是一千五百塊。
這些錢放在平時,也許不算什麼,可在看守所里,那就能很大的作用。
進來之前葉展舟跟她普及過一些看守所里的潛規則,這個地方跟號長搞好關係絕對是有益無害。
在第一次訂東西的時候,江漁就要了箱牛奶給蘭姐。
蘭姐推讓了一下,順手拿了幾袋出來給她,剩下的就讓大林收起來了。
「都不容易,也不能總讓你破費。」蘭姐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從她溫和的態度就能看出,她對江漁的「上道」還是挺滿意的。
大林在旁邊幫腔道:「難得小江有這份心,蘭姐你就別卷她面子了,搞幾包煙意思意思得了。」
眾所周知,吸煙這種事一旦沾染上很難戒掉,尤其看守所里還有相當一部分是涉毒進來的,不讓吸煙,簡直比要命還嚴重。
所以,雖然明面上說是禁煙,只要不明目張胆,管教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香煙並不能公開購買,在看守所里,只有號長或是個別有特殊關係的人才能搞到,其價格也因此要比外面高得多。說是意思意思,其實要比牛奶貴多了。
儘管江漁也知道,卻還是笑了笑說:「就依大林姐說的辦。」
……
王玲在監室里是個特殊的存在,到了打飯打水的時候,別人都主動去排隊,只有她,完全超然世外地呆坐著。
負責打飯的人會把每餐飯放到她的旁邊,但水就不會了。她來就給她倒上,不來拉倒。
江漁負責打水之後,如果她沒來排隊,就等別人打完水,過去給她的杯子倒滿。
王玲雖然還是冷冰冰的樣子,但並不象以前那樣完全無動於衷,偶爾還會低聲道個謝。
當然,江漁並非只對王玲特殊。在別人被叫出去提審或談話的時候,她也會把她們的杯子里換上熱水。別的事情,只要她能幫上忙的,也都會幫一把。
這不僅是不想突顯她對王玲的照顧,同時也是出於本能。
看守所里,有的人是外地的,沒有親戚朋友來給存錢,有的是家裡不知道,還有乾脆就沒人管。江漁有時候會把吃的分給她們一些。因此,她在監室里人緣不錯,就連蘭姐和大林也比之前客氣了一些。
下午坐排的時候,有兩個人先後回了監室。先回來的是個叫周蓓的姑娘,她上午被叫出去提審,剛結束。
她是一路哭著回來的,眼睛都腫了。
坐排不讓說話,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敢大聲哭,就那麼抽泣著,肩膀一聳一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