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鮮血

第104章 鮮血

秦頌承認,他當時那一瞬,頭腦空白,心慌到不行。

三兩步衝到池塘邊。

那水裡有個人正在往下墜,甚至連掙扎撲騰都不會。

可——

那是個男人。

是——

祁元銘。

秦頌心裡懸空的感覺一時還沒緩過來,本來伸出去想拉人的手指尖已經觸到水面。

冰涼的觸感,彷彿一下子直擊,點在了心頭。

他竟出其不意的,有了一種無所適從的失態之感。

而也就在他失神不知所措的這個間隙,祁正鈺也隨後趕到。

看見沉在水裡的人,他是真的驚慌失措,甚至身份都顧不得的一把將礙事的秦頌推開一邊。

秦頌一個年輕力壯的習武之人,本來絕無可能被他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者推動,卻因為神思不屬,又毫無防備,竟真的被推了個踉蹌。

而且就是祁正鈺的這一推,才將他從那種感知的怪圈裡也一把給推了出來。

頭腦頃刻間恢復清醒和冷靜。

水裡的只有祁元銘一個人,那麼——

這個人是如何「失足落水」的,可想而知。

他目光敏銳的立刻回頭搜尋祁歡所在。

果然,就看那丫頭是貓著腰,拎著裙角,趁亂就想溜走。

這種情況下,很快就會有人趕過來救人,她要走自然不敢走那條花圃間的小路,以免被人堵個正著,這會兒已經摸到了最右邊的牆根底下,準備遛牆根,穿樹叢。

而且,也馬上就要順利脫身了。

秦頌當即一個箭步掠過去,抬手一抓,精準無比的穩穩攥住她的手腕。

祁歡當時整個人其實都已經進了樹叢,冷不防被他抓住,她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完蛋了……

這位秦小侯爺心思惡劣的很,倆人之前的關係又不好,他一個打擊報復的念頭冒上來,就能順手把她薅回去,甚至也丟水裡。

可是這習武男子的手勁兒,根本完全不由她掙脫。

甚至是秦頌抓住她手腕的剎那,那力道就掐得她腕上一麻。

祁歡當時也是真的整個慌亂,就唯恐秦頌得整她,倉皇之下,視線往回一掃,突然注意到他今日為了赴宴,長袍之外是另加了一件廣袖氅衣的。

而在寬大的衣袖遮掩之下,他這左手的手腕上居然還綁了一束袖箭機關。

危急關頭,祁歡的所有動作也都只是下意識的本能,完全不過腦子。

她順手拔了他腕上一支短箭,胡亂就朝他扣在自己腕上的那隻手上劃去。

原意,是想逼他撒手。

卻不想,秦頌卻是壓根沒防她,也或者說他甚至是眼睜睜看她搶了自己腕上短箭,卻還是根本沒去聯想她下一步的動作居然敢直接拿這箭頭往他手上划。

祁歡的動作穩准狠,下手毫不滯澀,可謂極快。

霎時一道血線飆起,秦頌手背上就多出一道兩寸余長的傷口。

可是,疼痛的感覺卻來得明顯遲了半拍。

祁歡當時已經愣了,貓著腰在樹叢里,呼吸都下意識的靜默。

秦頌那一瞬間,臉上情緒也暴怒的非常明顯。

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祁歡甚至清晰看到他眼眸深處一瞬間驟起的風暴。

那氣勢——

讓她懷疑自己下一刻就得被他撕碎了。

卻也就是在這個瞬間,那邊祁正鈺伏在池邊撈了祁元銘兩把無果,非但沒能把人拉上來,甚至還有一下被祁元銘攥住了手指,險些將他也一起拉下水。

老頭子意識到自己沒有救人的能力,便是倉促回頭就近找尋幫手。

只是轉頭一看,卻見那位秦小侯爺不知為何居然已經退避三舍,躲到了右邊的牆根底下。

「快來幫忙救人!」老頭子啞聲嘶吼。

秦頌已於瞬間不動聲色的挪動了一下腳步,完全擋住了身後的人。

他手上傷口的鮮血,也是這時候開始溢出來,點點血珠迅速匯聚,滲入指縫裡。

祁歡活了兩輩子,這是第一次出手傷人,毫無經驗。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齊胸襦裙,也是為了配合莊重的場合,外面又罩了兩件疊穿的大袖衫,可是裡面那套裙子的上襦卻是那種輕薄料子的小窄袖。

秦頌抓她手腕,是隔著那層衣袖的。

感覺到他的血沿著指縫已經染在了自己的衣袖上,祁歡突然由心而生,感知到了一種陌生的恐懼,開始劇烈掙扎。

秦頌面上表情雲淡風輕,無動於衷的應付著祁正鈺:「這個晚輩還真是愛莫能助啊,我也是只旱鴨子,不會水的。」

這帝京地處北方,又是從小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誰沒事光膀子去學什麼洑水?

而事實上,像是秦頌這種勤奮上進的世家子弟,凡是有用的技能,都會儘力去學。

他這純粹就是不想幫忙。

說話間,他甚至還忙裡偷閒,又拿眼角的餘光回望了眼身後樹叢里的祁歡。

然後卻驚愕的發現,這丫頭約莫傷他真非故意,這會兒瞧著他手背上的傷口,不好去掰他手指也不敢貿然拍打,驚恐之下臉上血色都沒了。

那一瞬間,他突然下意識鬆了手。

祁歡一得解脫,本能的第一反應自然還是開溜。

她看都沒看他一眼,抓一把裙子,立刻就跑。

秦頌於是手腕一翻——

又一把攥住了她裡面那層大袖衫的袖口。

他其實有注意到,她那套齊胸裙的上襦是很透的薄紗面料,這種料子夏日在閨房裡單穿圖個涼快,出了房門就絕對沒臉見人了。

而顯然,祁歡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雖是個現代人,大夏天裡短褲弔帶衫出街都是常態,可現在這大環境不允許!

尤其今天,園子里來來往往都是人。

秦頌若是拽的她外層那件大袖衫,她也就二話不說直接脫了,現在那廝明顯使壞……

他傷口滲出來的血珠很快又染在了那件衣裳的袖口上。

兩個人,背地裡正在較勁拉扯……

這邊祁正鈺卻是不疑有他,又眼見著水裡的祁元銘跟個秤砣似的,已經半天沒露頭,水面之下他臉都已經呈現出一種鬼氣森森的顏色來,心焦之餘,老爺子氣血逆涌,自己身子也晃了晃,搖搖欲墜。

他還是惜命的,意識到自己身體不適,就連忙先爬起來,後退兩步,坐在了旁邊一塊大石上,離著水塘遠一些。

秦頌看在眼裡,一邊和身後樹叢里的祁歡極限拉扯,一邊竟又起了惡劣心思,當即揚聲大喊:「附近有人沒?快來人,此處有人失足落水!」

祁正鈺自己也不是不能呼救,只是一開始手忙腳亂,又加上有點身為一家之主的偶像包袱,覺得喊破喉嚨的大聲呼救很掉架子。

而到後來,卻是他自己胸悶氣短,兩眼昏花,想喊也沒那個體力了。

秦頌這一嗓子,他還是領情的。

暫時說不得話,還是感激的看過來一眼。

今日家裡人多,這裡又是去夏月軒的必經之路,附近有人聽見喊聲,很快便議論著朝這邊趕來。

祁歡再度心慌不已。

她實在拿不準這位秦小侯爺下次惡劣起來還會出什麼損招,情急之下又瞥見自己抓在手裡的那支短箭,於是當機立斷的扯緊袖口,刺啦一劃。

秦頌隨身攜帶用來傷人的暗器,自然鋒利無比。

秦頌察覺手裡攥著的布料被人扯緊,又聽見身後裂帛般的一聲,心道一聲不妙……

可是這一次並非是他主動撤手,手裡又抓的祁歡那袖口極用力,布料頃刻撕裂,他腳下不受控制的一個趔趄。

等再站穩了身子,就只瞄見花木叢中那女子矯捷竄逃的一點背影了。

秦小侯爺低頭看一眼還抓在手裡的一截斷袖,當真是有些猝不及防的被她氣笑了。

隨後他又眉目一冷,就著那一片碎布胡亂兩下把傷口纏了。

自己的廣袖垂下,便將那血腥味隱去。

他抬腳,大步流星的走回小路上,行過祁正鈺面前,匆忙道了句:「我再去多喊些幫手來。」

這時候,離得最近的兩個園丁已經趕了過來。

就看這位秦小侯爺逆著他們過來的方向,一臉肅殺之氣,目中無人的飛快衝了出去。

祁歡這裡急於奔命,脫身之後,也是不顧形象,跑的飛快。

一來怕被人發現她出現在祁元銘落水的案發現場,二來也怕秦頌追上來興師問罪,三來——

她得趕緊回去把衣裳換了。

所以,大家閨秀的祁大小姐這會兒拿出了高考時候跑八百米的氣勢,拎著裙角一路狂奔……

然則,她這般努力,也只是堪堪衝出了小花園的那個案發現場,就在旁邊一條僻靜的小路上又被秦頌給追上來攔住了。

沒辦法……

這位小侯爺不講武德,他翻牆走捷徑出來的。

秦頌兩步追上前來,一個閃身,就擋在了她的去路上。

祁歡的反應很迅速——

去路被堵,她便當機立斷的剎住腳步,轉身就跑。

她以往遇見這位秦小侯爺,有時候「沒大沒小」的懟兩句,但那也絕對都是看著動靜下菜碟,今天她失手傷了他,對方這會兒又在氣頭上,她根本就不敢惹這個晦氣。

秦頌本來追出來的時候還沒怎麼生氣,但見她扭頭又跑,卻當真瞬間勾起了火氣。

他也不再費力去追,只衝著她背影寒聲道:「你再跑一步,本侯即刻喊人過來。」

祁歡頭皮一麻,有種渾身血液都瞬間凍住的錯覺,只能咬咬牙,再次頓住了腳步。

這時候,她是真的很犯愁。

若秦頌只是偷聽到了她和祁元銘之間的掰扯,她倒是不怕和他當面對質,畢竟現在大家搭夥做生意,勉強算是有個統一戰線做保障……

秦頌和二房那邊又沒什麼交情,最多也就是和以往一樣,拿這事兒背地裡擠兌她幾次。

可是現在,她情急之下失手誤傷了他……

依著這位小侯爺高人一等的自尊心,這個梁子怕是結大了,輕易不好交涉的。

因為一時還沒想到應對之法,所以她停是聽秦頌的停下了,一時卻遲疑著沒敢轉身。

秦頌等得一時,見狀,便是冷嗤一聲,主動又走了過去。

他站在她身後,帶來的壓迫感已經鋪天蓋地。

「傷了人,就想跑,說起狠話來卻是一套一套的?本侯看你也不過一隻只會拿嘴皮子唬人的紙老虎。」他開口說話,依舊極盡尖酸刻薄之能事。

祁歡不得已,只能深吸一口氣,重新迴轉身來。

她快速調整好了表情,又恢復成了她冷靜自持的大家閨秀模樣,誠懇的給秦頌屈膝福了一禮:「方才我只是一時慌亂,急於脫身,並非存心刺傷小侯爺的。我給您賠禮道個歉,您就當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我一般見識了?」

秦頌看著她這張一秒正經下來的面具臉,再一對比前一會兒貓在樹叢里驚慌失措的少女,頓時又是心裡來氣。

他倆正面打交道,前後算下來也有幾次了,合著從頭到尾這丫頭都拿他當猴耍,覥著張假臉對他。

「你還真是個小人不為過。」秦頌的面色,非但不見緩和,反而越發多了幾分冷酷的怒意。

他抬了抬自己裹著布條的手,眸子都危險的眯了眯,突然又舉步再次朝前走來。

本來兩人就已經面對面的站著了,祁歡這會兒可不敢和他硬碰硬……

又不讓跑,她就只能是被他逼得含蓄著步步後退。

然後,秦頌就從她這種節節敗退被碾壓了的氣勢中,莫名尋到了些微樂趣,一字一句冰冷的質問:「你今天是一次又被本侯抓了兩條小辮子,並且還出手傷人給我來了這麼一下子……今日我非得與你一般見識,你打算怎麼辦?」

他手上傷口沒用金瘡葯,血色已經浸透布片透了出來。

祁歡一眼認出,他那包手的布條就是自己割裂的那一截斷袖。

彼時,她手指也正緊張的捏著自己缺了一塊的破爛袖口,意識到這個東西不該落在對方手裡,她腦子裡登時就只就一個念頭——

能不能先把我袖子還給我?

當時過度緊張,就幾乎脫口而出了……

好在秦頌身後突然有人走了過來,並且先她一步開口:「你們倆在這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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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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