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也只剩這一點心氣兒罷了!

第114章 也只剩這一點心氣兒罷了!

楊青雲明顯早有準備。

聞言,默得一時。

之後,他便認真思索著忖度起來:「這次會試,我雖不敢說十拿九穩,但是起碼自信發揮也未有失常。只要不是運氣差到和閱卷官的個人喜好相悖……只求一個榜上有名,應該不成問題。」

他的天賦不差,又從小刻苦。

加上家裡重金聘請良師一對一的教導,他若不是為著藏拙,再早個四五年去參加鄉試都未必落選。

而這一次,備戰此次春闈,更可以說是嚴陣以待。

這一兩年裡,陸陸續續的他試著答了好些前面幾屆的考題,由楊氏和祁文景托關係,請了歷屆閱卷官點評,收到的反饋評價多是不錯的。

那些做學問的文臣大儒,個個脾氣硬,不用擔心他們聽說是長寧侯府子弟的文章就刻意逢迎,點評多是犀利又中肯的。

所以,這裡並非是楊青雲盲目自信。

可是——

春闈會試的角逐從來都異常殘酷,其中也摻雜了各種的主觀因素,在這件事上他能做的最大努力就是盡人事聽天命。

這些道理,楊氏自然也都是懂得的。

她叫了楊青雲過來說話,也並非就是要給外甥施壓,只是……

事到臨頭,心裡的焦灼壓都壓不住。

她用力捏著手裡的帕子,神色凝重又憂慮的一時竟也不知如何接茬。

楊青雲知她心中不安,只能再次主動打破沉默:「知道他此次回京將要履職的確切差事嗎?」

楊氏臉上控制不住的浮現出幾分惱意和躁色,雖是不願意承認,卻也還是不得不實話實說:「如果不出意外,將是右都御史。」

這個職位,已經是從一品。

只差半步即可登頂。

楊青雲心裡,也有那麼頃刻之間直接被壓得沒能喘過起來。

但他面上卻是不顯,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大度模樣,冷笑道:「前面連任了兩屆外任的巡撫,此次回京,再升一級也算順理成章。」

楊氏心中說不上的壓抑和不安。

她不是個多醉心名利與官場之人,可眼下的這個處境,卻逼著她心裡近乎瘋狂的日日祈禱……

祈禱無論如何,楊青雲這一腳一定得是要先順利的踏進官場里去。

那人進了督察院和御史台,她都不怕,右都御史主要負責的還是地方上的官場,本就算楊青雲一朝高中,她也不會放心讓他去放外任,是無論如何,動用一切的關係手段,也得把人留在京城的。

天子腳下,才是相對而言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那人就算做了右都御史,也還不是最壞的,前方總還是有路可走。

現在真就唯恐是……

楊青雲萬一不幸落第,以後對方一定會從中作梗,下一屆只怕他連參加會試的機會都拿不到。

而這些話,不用她說,楊青雲自己心裡也是有數的。

見狀,反而無所謂的爽朗一笑,反過來安慰她:「沒關係啊姑母,咱們退一萬步講,就算您這外甥不爭氣,斷了踏進官場這條路,但咱們也不再是二十年前的咱們了,未雨綢繆忍耐了這些年,一番布署下來,自保也總是沒問題的。」

他們楊家,搬到長汀鎮之後,就開始廣結善緣,樂善好施的名聲惠及鄉里。

誰說無權無勢的人,就只能任人宰割?

真逼到一定的份上——

推翻皇權的也往往都是民心和民意。

依著楊家在當地的根基地位,還真沒有人能借莫須有,就在離京這麼近的長汀鎮對他們下黑手。

只是——

一直這般被動的日子,到底也是不好過的。

楊氏心亂如麻,此時也只能順著他的話茬道:「是啊,盡人事,聽天命吧。咱們這一家人,雖是算不得什麼善人和好人,可也從沒做過傷天害理的惡事。為今所剩,也僅是這一點子心氣兒了。但願……就但願吧,否則將來到了九泉之下,我也不曉得怎麼去見你外祖母和父親了。」

她實在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此刻情緒所致,便忙是拿了帕子去壓眼角:「我就是跟你提個醒兒,以後你在京的行事也要更加小心才好。另外,這事兒你也儘快捎信告知一下家裡,無論如何,也叫他們多個提防。歡兒那裡喝多了,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許是繼續對著楊青雲,她情緒就要徹底控制不住,話音未落,就匆匆忙忙的撇下楊青雲先走了。

楊青雲沒有追她,也沒有攔她。

只是看著她匆匆而行的背影,眼中神色一寸一寸的暗沉凝重了起來。

直至最後……

那張從來都是陽光燦爛的臉龐上,已經是一片山雨欲來之前的風雷之勢。

他抬腳,也快步走過迴廊,回了二院自己的房間。

雲北原是跟著他的,後來見楊氏單獨叫了他去說私房話,就守在了大花園入口戒備。

此時見他神色不對,也是瞬間心弦緊繃,整個人都莫名緊張起來。

楊青雲前腳進去,他就反手關緊了房門。

楊青雲坐到案后,擼袖子去提筆;「研墨。」

雲北將房門插上,也顧不上去打水,就著桌上楊青雲喝剩下的半碗冷茶湯,倒了一點進硯台,手腳麻利的幹活兒。

楊青雲寫家書,未曾避諱他。

雲北是識字的,從他旁邊看著家書內容,便是驚駭不已。

楊青雲盡量言簡意賅的把事情交代了,又去箱籠自己的行李里取了信封和火漆印章,將私信用火漆鄭重的封了:「今天天色已晚,趕夜路不安全,明日一早……這封信你親自回家去送。」

頓了一下,又是由衷的長出一口氣:「好在是這會兒大哥新婚燕爾,這陣子都不曾再出海。」

雲北卻是為著他信上措辭依舊心驚,忍不住含蓄問道:「二公子,您也說了咱們大公子正是新婚燕爾之際,這事情……真有這麼嚴重嗎?就單沖著咱們楊家在長汀縣的威望和根基,至少也沒人敢於輕舉妄動吧?再退一萬步講……這裡不還有姑奶奶這個勛爵人家的世子夫人……」

可是話未說完,就被楊青雲嚴厲的打斷。

楊青雲的神情透著明顯的不悅,沉聲警告:「就是因為姑母和表妹他們,當初要不是為了我們全家,姑母何至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嫁到這樣的人家來,過這樣糟心的日子。前面二十餘年,我們楊家祖孫三代的風浪都是她在前面替我們擋的,事到如今,她處境何其艱難?這次表妹退婚之後,再想高嫁尋個得力的婆家庇護怕是很難了,我們一家龜縮在長汀縣,只要不冒頭,的確保個平安富貴是無虞了,可姑母他們母子三人卻離不了這個京城和這個長寧侯府的。」

這二十多年的艱辛和委屈,自他父親過世之後,姑母就再連個傾訴委屈的人都沒有了。

可她依舊是竭盡所能,護持了自己母子四人這些年。

楊青雲自己其實是個十分感性的人,他心裡也很明白,但凡是他自己不願意,楊氏也逼不得他來走官場仕途這條路。

甚至於——

他也明白,楊氏這樣做,多少也是有些私心的,她想借著培養他,想要以他之力將來再反過來護持一下她自己的兩個孩子。

人人都會有私心的,可是生而為人,卻總不能為了旁人偶爾的一點私心算計就全盤抹煞了他曾經對你的恩。

也許,旁人不是這樣的。

可是——

他們楊家的人就是這麼「傻」。

便像是楊氏這些年所做的一樣,如今他也想不遺餘力的試一試,傾盡所有的試一試,看他們兄弟能不能也反過來成為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的倚仗和壁壘。

雲北瞧見他眼中浮現的水光。

同時,也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那層水光之下,他的堅定和決心。

自知說錯話,雲北連忙跪倒在地請罪:「是小的失言,信明日一早小的就回去送,一定親手交到大公子手中。」

楊青雲沒有說話。

外面的天光逐漸黯淡下來,就如是他此時眼前一眼看不到底的前程和去路。

可是——

他依舊在堅定不移的等一個天亮。

這邊棲霞園裡,祁歡醉得不省人事,楊氏心裡實在是又亂又不踏實,雖然知道雲兮她們一定能照顧好她,卻還是執意把人留在了自己房裡,由她自己守著。

這一夜,她心緒不寧,直接連寢衣都沒換,就坐在床邊,握著女兒的手,一直守她到天亮。

祁歡是從下午回來的路上就開始睡,這一覺足足睡了六個時辰還多。

等再口乾舌燥的睜開眼,屋裡點了整夜的燭火都已經燒到盡頭。

窗外的天色只透著幾分微亮,萬籟俱寂。

她這個身體的酒量尚可,應該只是以前不常常喝,還沒適應,這才睡了好長一覺,這會兒睡醒,也就神思清明,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宿醉的頭疼不合適。

就是昨晚沒有洗漱就直接睡了,這會兒一身酒氣,嘴裡又苦又澀。

這會兒她自己都嫌棄自己,皺著眉頭剛翻了身要起來,卻發現手被人握著。

屋子裡光線暗,她尚沒反映過來這是在楊氏屋裡,登時嚇了一跳,連忙彈坐起來。

楊氏本來就沒睡,見她生龍活虎的醒來,就也微笑站起身來:「睡醒了?怎麼還一驚一乍的?酒醒了沒?」

她轉身走到牆角的盆架那,打濕一方帕子拿過來。

祁歡下意識接過去,使勁的抹了兩把臉。

感覺臉上糊了一層的酒氣散去,她也才徹底反應過來這是在哪裡。

再看楊氏身上還是昨日那身衣裳,卻又當先皺了眉頭:「您守了我一夜?怎麼不把我送回春雨齋去睡?」

心裡卻是無限懊惱起來。

知道楊氏疼女兒,她早該注意,不能這麼貪杯的。

楊氏把帕子從她手中抽走,隨意扔在旁邊的凳子上,依舊沒絲毫苛責之意:「早上想吃什麼?我吩咐小廚房給你做。」

祁歡一瞬間心中百感交集,有種說不出的不適滋味兒。

她上輩子的媽,太倡導獨立自主了,好像從她記事起就沒這麼「肉麻兮兮」的關心過她。

倒也不是說教育子女早點獨立懂事是什麼壞事,就是跟楊氏在一起,她彷彿陸續體會到了更多叫人心生柔軟的感動。

楊氏站在床邊,等她的回答。

屋子裡本來就沒怎麼有光,祁歡甚至看不清她臉上確切的五官和表情。

但她爬起來,跪著在床上伸手摟住了楊氏的脖子,順理成章的耍賴撒嬌:「母親吃什麼,我就吃什麼,我不挑食。」

楊氏的手掌抬起,落在她背上。

女兒身上的溫度隔著薄薄的中衣印刻在她掌心裡,這種溫暖又踏實的感覺也是真實的。

楊氏木然的臉上,唇角這才跟著揚起一個弧度,嘴上卻是嫌棄將她趕開了:「一身酒氣臭烘烘的,還往我身上蹭。」

這點自覺,祁歡是有的。

她自己都嫌棄自己這一身的味兒,更不會覺得因為她頂著楊氏女兒的身份,楊氏就能喜歡了。

於是嘿嘿乾笑兩聲,便爬下床去洗臉漱口。

之後又叫人重新打了盆水進來伺候楊氏洗漱,順便換了身衣裳。

祁元辰今天起得也比平時略早了半個時辰,穿好衣裳就從廂房蹭蹭蹭的跑過來。

祁歡帶著他玩了會兒自娛自樂的小遊戲,姐弟兩個坐在飯桌前等吃飯。

楊氏從裡屋看在眼裡,含笑的眉目間總控制不住的浮現幾抹心事重重的憂慮。

等到吃完了早飯,她便直接揮手打發了祁歡:「既然沒事了就回你自己那邊去吧,別在這吵我了。」

祁歡自然也著急騰地方給她休息,順手把祁元辰也牽上了,卻是走了兩步又突然回頭:「母親,昨天高家表哥不是送了我好些果子酒么?您放哪兒了?可別是放到公中的庫房裡去了。」

萬一被別人拿去喝了,總不能真的再覥著臉跑高家去要吧?m.

楊氏還不及說話,雲娘子先忍不住笑道:「姑娘還記著這茬兒呢?昨天可差點就鬧出笑話來了。」

「哪兒能呢?」祁歡多少是有幾分心虛的,面上卻是嘴硬,低頭揉了揉祁元辰的臉蛋兒,「我心裡可有數著呢。」

提起那些酒,楊氏就不可避免又想到顧瞻的事。

她和祁文婧的想法一樣——

顧瞻既然從顧皇后處要了那麼些珍藏出來,那麼不管他說沒說實話,顧皇后都很快就能知道那些好酒都被他用在何處了。

她心中頓感憂慮,有意想提點祁歡兩句,可是在宮裡有了明確的態度之前……

好像也是無從說起。

好在祁歡確實沒發現有什麼不妥,她斟酌再三,還是選擇了得過且過:「昨兒個就直接叫人都給你搬過去了,現在就回去接著喝吧,好好一個姑娘家,跟只醉貓兒似的,好看嗎?」

祁歡理虧的很,知道她是擠兌自己也不好回嘴,仍是假笑著領了祁元辰離開。

之後連著幾日,楊氏都心浮氣躁,吃不好也睡不著,整個人又肉眼可見的憔悴了。

祁歡帶她去了同濟醫館一趟,胡大夫給她診脈之後說是憂思過剩,引發了氣血滯澀,給扎了針,又開了些消火去燥的葯,卻也都是收效甚微。

祁歡知道這是放榜的日子將近,她怕是為著楊青雲會試的成績擔心。

可是這事兒勸不得,也幫不了,她也只能是每天帶著祁元辰多在楊氏那待會兒,鬧一鬧,說說笑話,逗著她樂一樂,也好分了心思,別一直想著那件事了。

四月初十那日,第一次放榜,總算是定了楊氏的心。

長寧侯府祁家先後收到兩份報喜文書——

寄住在府上的表公子楊青雲,與他們自家子弟祁元銘,雙雙取得了一日之後入宮參加殿試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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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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