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舊事,端倪。
顧瞻見她失神,也覺奇怪:「你怎麼突然好奇起這個?」
祁歡既然打算自他這裡套消息,便多少有幾分不忍心欺負老實人的良知。
她大概的潤色了一下,編了個瞎話:「還是與那位葉三小姐有關,上回在永興伯府,偶然聽她與人交談時候似乎提到了類似有關的話題。後來我問我母親,我母親卻說她並不知曉有這號門第,我實在有些好奇,剛才想起來就順便問問你。」
既然是她想知道的事,顧瞻又仔細想了一下:「如果是她們閑談聊起來的,那約莫說的該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了。」
祁歡立刻正襟危坐,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來。
顧瞻道:「四十年前,東南沿海曾經一度海患嚴重,海冦在沿海一帶橫行,燒殺搶掠,甚至勢力最大的兩股擴大到了上萬人的規模,後期又連續搶佔沿海的城鎮,想要自成一國,阻斷內陸地區和海外的一切來往。咱們大覲和大成,都有大片沿海疆土,但是當時兩國的水戰都經驗不足,打的很是艱難,遂就達成約定,聯手抗擊海冦。但是大成的船隻製造也不行,主要還是依仗著咱們的多,加上長期以來,兩國邊境其實也持續不斷的有衝突,那時候是先帝在位,為了有所保障,就同他們要了一位質子過來。」
古代兩國聯手抗擊外敵,為了防止對方背後捅刀子,會要求交換質子以表誠意,並且以質子互相牽制,這是常有的事。
祁歡道:「大成的皇族是宇文氏。」
顧瞻點頭:「但是他國中當時手握重兵的第一門閥就是鎮國將軍府的姬氏一族。先帝當時想看他們的誠意,索要的是大成皇帝唯一的嫡子,十二歲的太子宇文昇,鎮國將軍為表忠心,卻是將自己嫡系裡面最得寵的幼孫,陪同太子宇文昇一起送了來。」
祁歡雖然對政事所知不多,但是一家子男人都是混官場的,她多少也看過幾本野史,打聽了一些閑話。
大覲與大成邊境,自十五年前那慘烈一戰之後,現如今可謂水火不容。
但早在三四十年前,雙方關係還沒到這麼惡劣時,聯手抗擊外敵的往事她也有所耳聞。
何況——
敵國太子在大覲這京城裡一住就是八年,在當時絕對也算是個風雲人物了,很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祁歡斟酌道:「大成鎮國將軍府送過來這位幼子有什麼不妥嗎?還是……後來出什麼事了,也或者他留在了我朝?」
「都沒有。」顧瞻卻是笑了,「對方遣送質子過來,是一份誠意,先帝既然沒打算出爾反爾,自然會好生厚待他們。只不過姬氏的那位小公子,來時才剛六歲,實在太小。宇文昇在我朝八年,八年之後,海患逐漸平定,又兼之他國中老皇帝重病垂危,派人來接……當時先皇身子也不大好了,陛下……」
現在的皇帝是他親姐夫,又兼之君臣有別,他私下說起,也有顧忌,語氣就緩了一下:「陛下的性格過於溫吞隨和了,當時信王虎視眈眈,咱們自己朝中也是人心惶惶,自顧不暇。大成來人,先帝便痛快准了他們所求,歸還了他們那位太子殿下。至於鎮國將軍府的那位小公子,自然也是全須全尾的跟著回去了。」
三十年前的舊事,他知道的這些也全部都是道聽途說。
「六歲時被送過來,八年後……那他回去時,也不過才十四歲。」祁歡卻在暗中估算姬氏這位小公子在京留下風流債的可能。
「應該是吧。」顧瞻道:「大成朝中這幾十年裡確實一直相對混亂,宇文昇九死一生,千里迢迢避開庶出兄弟的截殺回國,繼承皇位之後,僅僅六年也就暴斃。但是他唯一的幼子便是出自鎮國將軍府的姬貴妃所生,姬氏一族,自然全力輔佐幼主。但他那一族,又實在過於龐大,家族內部勾心鬥角也是不斷。二十年前曾經大放異彩的姬氏最後一位家主姬雲驍,據說就是曾經追隨宇文昇來我朝為質的那位小公子。」
可能是同為武門世家,大成姬氏一族的隕落,多少叫他有幾分感同身受,顧瞻的神情之間逐漸便見出幾分暗淡。
「十七年前,縱使鎮國將軍府姬氏一族拼盡全力相護,宇文昇的兒子也沒能坐穩那個皇位。出自宇文氏旁支的雲安王舉兵造反,奪下了大成帝位,姬氏族內也遭遇反叛,小皇帝被圈禁,身處帝京的鎮國將軍府一脈遭遇滅門之禍,直系血脈,無一倖免。」既然話題拉開,顧瞻就繼續往下說,「現在他朝中剩下的姬氏族人,應該都是倒戈向了雲安王的那些了,但是裡面沒了出類拔萃的人才,只剩些溜須拍馬,曲意逢迎之輩。姬氏鎮國將軍府的頭銜與封號,當年也一併被廢止了。」
顧瞻交代的這些,信息量有點大。
祁歡一時整合不起來,也不好晾著他,就拋開不提。
既然顧瞻提到了大成那個亂糟糟的朝廷,祁歡也免不了多問:「大成現在的國君語文滄,不也是前兩年經兵變登上帝位的,他也不是雲安王嫡系那一支的吧?」
顧瞻扯了下嘴角,這卻不曾構成一個微笑的表情。
他說:「雲安王好戰,尤其十五年前,與咱們邊境一役,取我朝三座城池,此後更是好大喜功,四處征戰,又想要往北繼續朝我國領土推進,卻屢屢不能如願,據說是有些急怒攻心累下的宿疾,他也只在皇位上坐了四年便駕崩了。後來繼位的皇帝貪圖享樂,只想守成,縱情酒色,也沒活幾年。上一任皇帝還是雲安王一脈,但已然被架空皇權,做了傀儡。他國中烏煙瘴氣又亂了十來年,現在的語文滄……也算應運而生吧。」
祁歡扒拉著手指頭數:「這三十年,我朝的皇權就牢牢的被咱們陛下握在手中,大成那邊……這是已經換成第七個了?」
皇帝可真是個高危職業!
現在想想,她這穿的還挺有水平,穿在了國泰民安的大覲朝。
這要是一腳踩偏去了隔壁……
尤其是生在勛貴人家,只怕都跟著這一茬一茬的皇帝做了幾次炮灰了吧!
顧瞻這回是當真連逗她兩句的心情都沒有,苦澀道:「帝王之位,就那麼一個,總有人是不信天命,想要自己去搏的。」
大覲國中,雖然這三十年,就只在先帝駕崩之際出了一個信王的逆案,然後就一直風平浪靜到現在。
可是——
皇帝的皇子們漸漸地大了,現在這朝中的局面屬實不樂觀。
要真叫他們鬧起來,誰也不能保證後面三十年,大覲不會變成另一個大成。
祁歡原是不關心這些的。
她一個大家閨秀,一無實權,二不參政,說什麼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對古代的女子而言就是屁話,她們連自己的命運都掌握不了,還指望她們去保家衛國啊?
但是祁歡同時又知道,身在顧瞻這個身份地位上,這些責任卻是無法迴避也不能逃避的。
「陛下如今正值盛年,太子殿下也在逐漸長成,其實單就目前而言,這朝中局勢還是樂觀的不是?」她軟了語氣,出聲安慰。
照著原書的劇情,大覲朝後面確實很快就亂起來了。
好像是因為太子遇刺身亡之後,帝后二人都受了不小的刺激,尤其是皇帝,受到巨大打擊之後,身體每況愈下。
當時朝中只有雲崢和雲珩有能力角逐皇位,因著皇帝也再別無選擇,他二人就肆無忌憚的明爭起來。
然則,他倆要謀的是皇位,葉尋意卻蟄伏在後,不斷從中作梗,謀他們的命。
祁歡雖然拿不準原書的男主此刻究竟是在何處,但是有一條邏輯她是徹底理順了的——
葉尋意和雲珩之間苦大仇深,不死不休,所以她恨屋及烏,最後聯絡外敵把整個大覲雲氏的政權推翻了,這個邏輯是完全成立的。
再至於那位迄今還身份神秘的男主——
照顧瞻所言,他應該就是大成鎮國將軍府的遺孤了。
鎮國將軍府雖然已經退出了歷史舞台,可曾經威名赫赫,手握重兵的大成第一門閥的餘威也是不容小覷。
按照正常逆襲小說的邏輯,那位男主現在指不定蹲在哪兒卧薪嘗膽,隨時準備著聯絡家族舊部,絕地反擊呢!
男主恨的是大成的宇文氏皇族,女主恨的是大覲的雲氏皇族……
然後兩人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索性聯手推翻了大覲和大成的現有皇權,建立起屬於他們自己的嶄新國度,從此皇帝和皇後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然後——
祁歡作為一個炮灰,實在是沒那麼容易想得開。
甚至於她突然有個不太成熟想法……
如果目前男女主還未勝利會師,是不是先發制人把葉尋意幹掉,大覲就沒有滅國風險了?
不不不,這不是在玩通關遊戲,這個想法很異想天開,很危險。
現在兩位皇子殿下都是葉尋意的瘋狂粉絲,丞相大人葉才植也指著葉尋意助力他飛黃騰達,她要是出主意幹掉葉尋意,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被這三方勢力給撕成渣。
捨生取義這回事,祁歡著實沒那麼高風亮節去做。
但她和葉尋意之間多少也是結了梁子了,乾脆也不兜圈子,直接提醒顧瞻:「那個……我說這話你可能覺得是我小題大做,葉家那位三小姐既是和寧王、瑞王都有牽扯,你是不是也提醒太子殿下和皇後娘娘一下,叫他們多少也有個提防?」
如果葉尋意只是為了反抗葉夫人的壓迫,在葉家門裡折騰,只要不是想娶她的人家,沒人在意她都做了些什麼。
可如果此女的手真伸到了朝堂政務之上,確實就該引起重視了。
顧瞻並非盲目聽從祁歡的指引,他慎重頷首:「我會提醒他們的。」
祁歡手上沒證據,也不能多說。
她要說葉尋意將來會顛覆大覲朝廷,只怕葉尋意還沒怎麼樣,她就會先被當成妖言惑眾給抓起來。
兩人聊了這麼好半天,星羅是到了這會兒才慢悠悠的帶人把那幾個食盒給搬了過來。
祁歡看著桌上顧瞻今日新拿過來的那個,試著與他商量:「其實我母親小廚房的廚娘手藝不錯,你不用經常往我這送吃的。」
她其實明白,顧瞻的本意也不在送吃的上。
可他老是這麼興師動眾的往自家跑,祁歡著實心理上有壓力。
「好。我知道了。」顧瞻倒是從善如流,點了點頭。
祁正鈺等人都不在家,他不好一直在祁家這麼干坐著,看看天色,便站起來道:「明日你幾時出門?我來接你。」
祁歡:……
那你還不如每天來給我送食盒呢。
她沒敢表現的太明顯,只面有難色道:「我還是自己過去吧。」
顧瞻明白她的顧慮。
橫豎現在祁歡和秦家的婚事已經退了,她又不反感與自己來往,他反而心平氣和,什麼都不急了。
「那好吧。」他說,「那我就先走了。」
祁歡原還怕他會不高興,但是暗戳戳的察言觀色,依舊只覺得他這脾氣是好的出奇。
她帶著人,親自去大門口送他,顧瞻就搬著四五個偌大的食盒上馬車走了。
等到折回門裡,星羅就忍不住問祁歡:「這麼說來,明日瑞王府的壽宴,顧世子也會去了?」
祁歡覺得顧瞻也是肯定會去,但她心裡總覺得怪怪的。
古代人相對保守,男女之間不方便單獨約會,可是不約會,不接觸,就憑著彼此的一點好感就一步到位的直接定親成婚……
這程序她又接受不了。
現在就有一種她跟顧瞻是網友奔現了之後的那種半生不熟的怪異感。
家裡祁雲歌暫時被祁文景關起來了,該是還沒想好如何處置她,因為這妹子實在是和余氏余姨娘一脈單傳的沒腦子。
通常別人家姑娘做了丟人現眼的事,都像岑氏處置凌妙妙那般,找個犄角旮旯遠遠地嫁了,畢竟吃了虧總要學乖的,就等著她認清現實,老實做人。
可祁雲歌這樣的,祁文景都怕好心給她找個婆家,她依舊不分輕重,嘴上沒個把門的,繼續給家裡抹黑招禍。
一時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處置她,聽說這幾天都愁的睡不著覺了。
祁歡覺得這樣很好,多少得叫他有點生存壓力,不能凡事總指望楊氏和自己替他扛。
但是,她第二天出門的時候還是叫上了祁長歌。
祁長歌這幾天也精神萎靡,躲在屋裡不出門,也是受到了巨大的人生衝擊。
姐妹倆裝扮一新,正往前院走,祁元辰就小尾巴似的追了出來:「阿姊出去玩,我也去。」
祁歡耐下性子哄他,跟他解釋自己這不是出去玩,可好說歹說半天,這小東西就是不聽。
要是去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去瑞王府赴宴,祁歡是絕不可能帶他的。
最後愁的實在沒辦法,都打算自己也不去了,就帶他出去玩一趟吧……
結果,他們姐弟三人正鬧騰著,卻見祁文晏從二院出來。
兩姐妹立刻給他見禮:「三叔。」
祁文晏身後,除了他那個親隨手裡抱著一大一小兩個箱子,還跟了四個人,搬著兩口大箱子。
祁歡立刻意識到他這是要徹底從家裡搬出去,心裡不免緊張了一下:「三叔……」
她張了張嘴,卻又無話可說。
別說祁文晏遇到這種事,如果換成是她,也早徹底斷了和這奇葩一家人的來往,從此可得清凈。
祁文晏自然也不會給他們幾個晚輩解釋什麼,只瞧了她們的裝束一眼;「要出門?」
話音才落,方才還纏著祁歡的祁元辰卻突然跟點了火的小炮仗似的,蹭的撲過去,又抱住了祁文晏,委屈巴巴的告狀:「三叔,阿姊壞壞,她們去玩不要我。」
祁文晏自然知道兩姐妹是去出局子,帶個拖油瓶才奇怪呢。
他今日瞧著心情似是不錯,祁元辰又狗皮膏藥似的抱著他不撒手,他便彎身把孩子撈起來,徑直繞開祁歡二人往外走:「今日我休沐,我帶他半日吧。」
祁長歌從沒見過自家三叔還有這麼平易近人的一面,不由的咋舌:「辰哥兒是吃了老虎膽吧?」
居然敢主動往三叔身上撲?就不怕被一腳踹飛啊?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走吧。」祁歡還怕自家三叔被上回那事兒刺激黑化了,看他這般也不像是會把祁元辰帶出去賣了,卻是徹底掃清了心上多日的陰霾,神清氣爽。
姐妹倆登上馬車朝瑞王府去,祁歡都做好了過去「偶遇」顧瞻的準備,結果……
剛下馬車,卻被秦頌給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