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約會么?
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去到喻家。
喻懷瑾是嫡子,又受寵,喻家這邊今日喜宴的排場也是很大。
踢轎門,跨火盆……
一路上跟著喜娘指引,眾人擁簇著新人浩浩蕩蕩往正廳去拜天地,所有的儀程都進行的異常順利。
拜完天地,新娘子就被送去了後院的婚房。
揭蓋頭是晚上人家小夫妻關起門來才做的事,所以喻懷瑾和他那群朋友送了新娘子回房之後便走了。
祁歡和祁欣留下陪了祁長歌一會兒,等到外面喜宴開席,前院過來人請,她倆今日任務也就完成了,去了前院吃席。
女方親眷不能在男方家裡久留,只是新郎官和家裡長輩招待著簡單吃頓便飯即可。
之後按照規矩,祁文昂又去後院叮囑了祁長歌一些什麼「夫妻和睦」「孝敬長輩」之類的場面話,再回來,女方這邊送親的一干人等就該告辭了。
這樣的場合,不需要祁歡和祁欣挑大樑,話都不用出面說的,只需要跟著祁文昂就好。
招待女方親屬的酒桌擺在最裡面,祁歡兄妹三人跟著祁文昂離席,一直注意她這邊動靜的顧瞻就也擱了酒杯。
旁邊和他挨著坐的一位年輕公子,顯然也是熟人,見他要走,立刻也跟著起身攔他:「哎!顧瞻,你這就不對了,平時往甘州一跑就一年半載的見不著人,這回好容易在京城多呆幾天,才喝了幾杯啊,你幹什麼去?」
顧瞻沒回頭,聲音里卻充斥著爽朗的笑意,擺擺手道:「今日還有事,不方便,下回吧。」
那人自是不依,還要追上來拉扯,卻先被方子月給扯住了。
「你叫他走吧。」方子月攬住他肩膀,以眼神示意這邊,給他遞了個眼色。
那人約莫是喝的不少,使勁眯著眼睛看了看。
顧瞻和祁歡的事,早就鬧得京城裡人盡皆知,尤其他們這群公子哥兒湊在一起,也時常拿顧瞻打趣的。
這人是不認得祁歡,可祁文昂剛剛陞官,在朝堂上卻是排得上姓名之人,這些官家子弟這點兒眼力勁兒還是有的。
見著永興伯親自相送,祁歡和祁欣又跟在祁文昂後面——
想也知道那裡頭有長寧侯府過來送嫁的大姑娘。
這人後知后覺,便是瞭然於心的嘿嘿一笑,還故意沖著顧瞻的背影揚聲道:「行,你今天有事兒,這頓酒記賬上了。回頭等你成親,哥幾個要是叫你能醒著進洞房才怪。」
這樣大喜的日子,又是朋友之間一時興起閑湊出來的玩笑話,倒也不算過分。
不僅他們這一桌,就是旁邊年歲較長的一桌客人聞言,也不過一笑置之。
那人被拉著,又回了酒桌上。
顧瞻則是頭也不回的迎上祁歡他們。
喻常明和祁文昂等人都拱了拱手:「顧世子。」
顧瞻和方子月坐的那一桌,離著這邊沒多遠,一群喝高了的少年人,笑鬧起來嗓門又高,方才那位公子的喊話,他們都聽到了。
顧瞻面色如常,甚至還微微含笑,又當面跟永興伯喻常明道了恭喜,之後才看了祁歡一眼。
祁歡不是那種臉皮薄特嬌羞的姑娘,但是這樣的場合——
她立刻就垂下眼眸。
不嬌羞,也要裝作嬌羞。
然後,顧瞻就順理成章的又將視線移到祁文昂臉上:「前天府上也給我送了帖子,不過我先拿了方子月送去的,就怠慢了府上。剛好,趁著時間還早,隨諸位再過去一趟,當面跟家裡長輩道個不是。」
如果只是為了解釋或者道歉,他現在跟祁文昂說完也就算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喻常明已經第一個笑道:「世子爺光臨小兒喜宴,我們喻家蓬蓽生輝,回頭您府上辦喜事,也千萬別忘了喊下官去吃酒。」
顧瞻道:「一定。」
之後便堂而皇之跟隨祁家人一起提前離席,出了喻家門。
喻常明家裡有客,親自將他們送出大門口也便匆匆轉身回去了。
祁文昂等人,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
祁歡也要往轎子那邊走,顧瞻卻借著廣袖遮掩,扣住了她的手腕,沒讓她動。
祁文昂坐進轎子里,等了片刻見轎夫還未曾起轎,就又掀開轎簾看過來。
「怎麼還站著?」見祁歡還站在外面,他隨口催促了一句。
當著顧瞻的面,也不好表現的不耐煩。
祁歡側目去看顧瞻。
可是顧瞻只拉著她不讓走……
這會兒,卻沒事人似的目不斜視,又不替她解圍了。
好在祁歡應變的能力不差,一看顧瞻給她當面挖了坑,她當即自己鏟土就填:「那個……二叔,我剛在席上喝了點酒,現在有點頭暈,我站這裡醒醒酒,你們先回。」
這大晚上的,祁文昂不可能不管不問的把她一個小姑娘單獨留下。
他擰眉,再看向顧瞻。
顧瞻這才像是送人情似的開了口:「侯府那邊定要看見祁大人你們回去了才能放心,要不你們先走……晚一點,我負責把祁大小姐送回去。」
他倆肩並肩站在一起。
雖然袖子蓋了手,但這個距離已經過分親昵了些。
祁文昂識趣的沒再多問:「那便有勞顧世子了。」
言罷,又以長輩的身份叮囑了祁歡一句:「醒了酒就早些回去,別給人家添麻煩,也省得家裡人擔心。」
「是,二叔。」祁歡自是乖巧應了他。
祁文昂重新放下轎簾。
祁元旭打馬走過兩人跟前,又與顧瞻作揖頷首道了別。
顧瞻隨口吩咐等著祁歡的那頂轎子:「也不用你們了,都走吧。」
轎夫是祁家的人,不敢隨便聽他調用,一時踟躕不知所措。
祁元旭回頭又看了眼他們二人,再給轎夫遞了眼色:「走吧。」
幾個轎夫這才找到主心骨,安心抬了轎子跟上。
一行人趕著回去,很快消失在街尾的夜色里。
祁歡轉頭去看顧瞻:「你幹嘛?總不會想牽著我從這裡一起徒步走回去吧?」
大晚上這個時間,楊氏就是再縱容她,也不會容許她跟著顧瞻在外面夜不歸宿。
所以,顧瞻特意打發了祁文昂等人先走,這一場折騰的其實沒多大意思。
顧瞻笑道:「我倒是沒問題,你行嗎?」
「也沒什麼不可以的。」祁歡沖他挑了挑眉,「那你蹲下吧。」
顧瞻不解,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祁歡道:「你不背我?還當真打算叫我自己走?」
顧瞻聞言一怔。
祁歡見他站著不動,就拿鞋尖踢了踢他:「不過是叫你背我而已,你這都不願意?」
她佯怒,板起臉來,強行一把甩掉顧瞻握著她手腕的手。
顧瞻卻依舊沒打算妥協,不以為然的扯了下嘴角,居然抬腳就走。
江玄連忙幫著一起去牽馬,反倒是把祁歡扔在喻家大門口晾著了。
祁歡意外之餘,登時有些慌,連忙拎起裙角追過去。
「喂。」她上前拉扯顧瞻,「你真把我扔這裡啊?」
這多大個事兒啊?不肯背就不背唄,居然為了這就翻臉了?
她衝過去。
卻還不等她站穩,顧瞻直接一把將她從地面上撈起,扔到了馬背上。
他動作太迅捷。
祁歡一聲尖叫還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的,被噎得難受。
她臉上表情一時也轉換不過來,就保持著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有些呆愣的看著站在馬下的顧瞻。
顧瞻嗤笑道:「當我不知道你又想耍著我玩兒?我背你?我是敢背你,你倒是敢讓我背嗎?」
祁歡前面一口氣剛喘順,冷不丁又被他狠狠噎了一下。
方才——
她的確是一時興起,又逗著顧瞻玩的。
她一沒傷,二沒病,腿腳好端端的,大晚上叫顧瞻背著她在街上走……
明天一早起來就又得上娛樂版熱搜頭條,還是要連掛一周的那種。
在這個人們思想普遍不夠開放的古代——
這絕對是精準的笑料投放。
她祁大小姐還是要臉的。
本來就是想逗逗顧瞻,看他到底願不願意,但顧瞻也是將她這點惡趣味的心思摸了個透徹,料定了他一蹲下,她指定下一刻也就跑了,才不上她這個當。
祁歡此刻才開始反省——
好像是不該在大街上跟他開這樣的玩笑。
她乾笑兩聲,開始心虛的混淆視聽:「男人太精明的話,也會變得不可愛的。」
江玄在旁邊聽得……
忍不住腳趾頭摳地。
您聽聽,您這都拿的什麼破詞兒來形容我家世子爺?
倒是顧瞻……
近來經常被她調戲,免疫力大幅度提升,直接把這個雷給頂下來了。
他未曾理會她的調侃,上前一步就也要翻身上馬。
不想,祁歡卻整個人往馬背上一趴,佔了他的位置,不准他上來。
顧瞻只能頓住動作,好脾氣的重新揚眉看向她。
祁歡抱著馬脖子趴在馬背上,歪著頭沖他笑:「你特意把我二叔他們支走,究竟是有什麼事?」
「我就非得有什麼事?」顧瞻哭笑不得:「我就是不想跟他們走一路,想要單獨跟你待會兒。」
所以……
這是自作多情了?
祁歡還有點不甘心:「就這樣?」
「要不然呢?」顧瞻反問,「我來喻家也是為了借著迎親送嫁的便利,想多跟你待會兒,去你家喜宴上坐著吃酒有什麼意思?」
看祁歡沒骨頭似的癱在馬背上,賴著不動,他終是忍不住抬手拍了拍她:「大晚上的,別鬧了,你要耽擱了回去,世子夫人怕是又得懸心。」
祁歡被他催著,這才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
顧瞻扯著韁繩,才要翻身上馬,卻又被她突發奇想的喊住:「哎,你這馬讓給我騎吧?」
顧瞻擰起眉頭:「你會?」
「不會。」祁歡也實話實說,「就是因為不會,才想學的。」
顧瞻看看天色,仍是覺得不妥,便好聲好氣試著與她商量:「要學也得改天,英國公家在京郊就有馬場,回頭尋個涼爽些的天兒,我帶你去。」
祁歡看著他著急,也覺得很有意思。
她知道顧瞻是怕耽誤她太久,會壞了他在楊氏那裡的印象,讓楊氏懷疑他是誘哄自己女兒去做了什麼勾當了。
可他越是著急,她就越是故意逗他,臉上還是一副老大不高興的樣子,與他討價還價:「約會嗎?」
這個詞,對顧瞻而言是有些新鮮費解的。
他一時沒太聽明白:「什麼?」
「我是說……就我們兩個人去,不叫別人。」祁歡解釋,「一男一女,兩個人單獨相約會面的,就叫約會!」
他倆現在還沒定親呢,可就算是未婚夫妻……
兩人單獨出行,大老遠跑去郊外遊玩,這也是於禮法不合的。
而且——
她這說的叫哪門子「約會」?
分明,就是私會!
祁歡跟他說這話,就是尋常聊天,甚至都沒有壓低音調。
顧瞻瞬間就慌了,連忙上前捂住她嘴,沉聲怒斥了一句:「別瞎說!」
倉惶之間,舉目四望。
還好……
江玄都早就識趣的躲開了老遠。
顧瞻一顆心懸著,卻再輕易落不下去,也更不敢任由祁歡繼續隨意發揮了,強行一把扯過韁繩,翻上馬背,帶著她便走。
祁歡在他懷裡且不老實,左右磨蹭:「說了叫你把馬讓我騎一騎的,我先練練嘛,我二叔他們坐轎子的,走得也快不到哪兒去。」
顧瞻拗不過她,只能又躍下馬背。
後面江玄打馬追上來:「世子爺。」
顧瞻無奈道:「她說要騎馬,你的馬給我吧。」
江玄只能又讓了坐騎給他。
顧瞻耐著性子,先去調整了自己坐騎的馬鐙高度,然後給祁歡講述了騎馬的要領:「腳踩在馬鐙上,切忌不要隨便夾馬肚子,身體放鬆些……」
扶著她折騰了好一會兒,糾正了姿勢,又牽馬跟著她走了一段,看她確實走得已經比較穩當了,自己才又上馬與她并行。
祁歡原來那個時代,騎馬是挺小資的一個娛樂項目,她這種死宅的土鱉是從來未曾接觸過的。
現在有機會多學一門技能——
一來是新奇,二來祁歡覺得這有用,所以便是實打實的興緻很高。
顧瞻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對什麼事情表現出一種近乎是孩童般純真的興趣來,看在眼裡,也莫名歡喜。
於是,也就滿心寵溺的陪著她鬧了。
祁歡跟他邊閑聊邊朝長寧侯府的方向走,拐過三條街,她突然想起個事兒:「江玄……你騎了他的馬……」
她是一時興起,萬一得連累江玄跟著小跑一路回去……
祁歡懊惱的回頭去尋。
卻見後面,江玄的確是落後他們稍遠的一段距離,可居然也是騎著馬的。
祁歡面露迷茫。
顧瞻越發覺得她有時候其實也挺單純,腦子不太夠用。
他輕笑:「沒馬騎自然知道就近去喻家借,他沒那麼傻。」
祁歡覺得他這是在含沙射影的罵自己傻,但這事兒確實是她自己一開始考慮不周,對不住江玄,就閉嘴未曾爭辯。
主僕三人不緊不慢的繼續趕路。
但是騎馬這也不是個輕生活兒,尤其不經常騎的人,馬鞍上的顛簸也就算了,在馬背上坐的久了,大腿內側就被磨得發疼。
祁歡不是個自討苦吃的人,當即撒手,把顧瞻又叫回了這邊馬背上帶她。
長寧侯府和永興伯府,一個城東一個城西,本來就不近,加上祁歡路上這一通折騰,顧瞻把她送回長寧侯府時,侯府這邊宴席最後最能喝的一桌也都已經散了,只剩下人在忙裡忙外的收拾,府里倒還是燈火通明,十分熱鬧的。
星羅和雲兮兩個因為是晚上了,都不太放心祁歡。
後來見祁文昂他們先回了,雖然知道祁歡是和顧瞻在一起,兩個小丫頭還是懸心,就跑過來等在了門房裡。
終於接到她人,才算是徹底鬆了口氣。
「小姐您也真是的……」星羅迎上前來,本是想數落兩句,但是看見顧瞻,也就住了嘴。
祁歡被顧瞻從馬背上扶下來,就笑吟吟的抬眸問他:「天色很晚了,明日我替你跟母親他們解釋一句就行,你還進去嗎?」
「今日這場合,你父母應該都沒這麼早安寢,既然來了,我還是當面拜見一下,打個招呼吧。」顧瞻卻道。
祁歡對這種事,是隨他的喜好,他既然想進去,她也就沒再多言。
一行人進了府門,祁歡剛要叫星羅去問一下祁文景在哪兒,卻不想坐在裡面迴廊上疑似納涼的一個婆子卻快步走了過來。
等她走近了,祁歡才認出來——
是余氏身邊的谷媽媽。
因為顧瞻在場,谷媽媽對著她的態度就格外恭敬客氣一些,臉上堆了些笑容道:「大小姐可算回來了,奴婢奉老夫人之命在此候了您多時,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余氏?要見她?
祁歡都多久沒見她了?這要不是谷媽媽主動往她跟前湊,她最近這日子過得愜意的都幾乎要忘了她這家裡還有個不省心的祖母的存在了。
這老太婆但凡跳出來,就必是要作妖的!
星羅和雲兮兩個的表情,立時就如臨大敵。
祁歡笑了笑:「這很晚了,祖母應該也已經歇了,她年紀大了,打擾到她也不好,要麼改天吧。」
她沒說「明天」,說的是「改天」,也就是不想見的意思。
谷媽媽卻道:「大小姐還是這就去吧,老夫人說了,她今天一定得見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