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毒

第375章 毒

祁文景面露尷尬。

雖然闔府上下大家都覺得前陣子府里的鬧鬼事件是因為祁歡處死雲芷引發的,卻只有他最清楚祁正鈺如今每每夜不能寐的心魔究竟是誰。

本來當年舊事就已經是祁文晏的心結了,他能忍著不提就已經是給了家裡莫大的面子,而現在……

老頭子自己做賊心虛,幺蛾子鬧到了他的面前。

祁文景幾乎是心驚肉跳,伸手要將那符紙拿走,一面言不由衷的解釋:「父親年紀大了,最近總是時時犯糊。」

然則,祁文晏卻早他一步,十分隨意的先將那符紙揣進了袖子里。

他沒接茬,也沒多問。

祁文景就更是打從心底里感謝菩薩,趕緊領著他繼續走了。

兄弟倆回到二院,祁文景依舊親力親為,陪著祁文晏去他原先住的院子。

祁文晏如今自立門戶,其實早在他搬家那會兒就已經將這邊的東西都盡數打包帶過去了。

此時過來,屋子裡留下的也就只是用了多年的那些傢具,和他不需要的一些雜物。

從卧室到書房,他卻依舊還是很有耐性的全部看了一遍。

最後出來時,手指撫過經由歲月洗禮時間打磨的門框。

他唇角揚起淡淡的笑容,卻是面露感慨的看向祁文景:「雖說以前也不是經常回來住,這倒還當真是有些故地重遊之感了。」

他不喜歡這個祁家,其實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施捨與救助,但卻是在他最孤獨絕望的那幾年裡,祁文景給了他這麼一個棲身之所。

他七歲時跟著祁文景回來,在這個院子里住了五年,十二歲時開始進太學讀書,然後就基本很少回來了。

讀書時住書舍,入仕后住衙門,但是這個院子,祁文景卻一直給他留著,直到他把所有東西都搬去了平康坊的宅子。

祁文景聞言,卻突然有點後悔說要將他這院子騰出來給余氏用,於是連忙解釋:「其實是因為你大嫂和歡姐兒都與老太太處不來,我才想著如果她一定要搬,那便讓她搬來前院好些。我們園子里空置的院子是有的,回頭等你成了親,再叫你大嫂重新給你們布置一個院子出來,隨時回來小住。」

當然,現在肯定是不行的。

祁文晏笑了笑:「以後再說吧。」

兩人從這院子里出來,就又進祁文景書房坐下喝了杯茶。

既然話題挑起來,祁文景也就順勢問道:「有關你的婚事宮裡暫時還沒個明確的說法嗎?大致定個婚期什麼的,咱們也好提早做準備。」

以雲澄的年紀,皇家那邊肯定是不著急的,而祁文晏自己則是無所謂,成婚對他而言就只是個儀式,做給世人看的,所以這事兒他不會主動催。

當然,這樣的話,他不會和祁文景說,只敷衍道:「最近因為寧王和瑞王的事,朝堂和後宮全都局勢緊張,加上陛下心力交瘁,身體也不是不是很好……估計暫時是顧不上張羅我們的事的。」

與皇家聯姻,他們自家就完全出於被動境地了,事實上幾乎沒什麼發言權。

祁文景也只能順著話茬兒,說些不痛不癢的話:「昭陽公主殿下年歲也還小,再緩個一年半載也不是壞事。」

主要是——

祁文晏的歲數到了啊!

要不是他一直不開竅,現在孩子都早滿地跑了。

只是他再是著急,現在也沒法,只能聽皇室的安排。

祁文景斟酌再三,還是將這陣子一直懸心的事情也問了:「還有就是你的差事,陛下私底下下有沒有說什麼?若是你成婚之後……」

祁文晏這一路走到今天,做到如今的官位不容易,若是尚公主之後就得被奪職……

祁文景心裡多少也還有個坎兒,覺得可惜。

祁文晏卻是容色淡淡,一副泰然處之的神情:「暫時還沒說什麼,了不起就是照著朝廷的長成辦了吧,領個現職也很好。」

祁文景嘆氣:「你心裡有數能想的開就好,反正人這一輩子吧,怎麼著都是過。」

兄弟倆閑聊了會兒,祁文晏就放下茶盞起身:「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祁文景也跟著起身:「我送你。」

「不用。」將要送他,卻被他拒了,「天寒地凍的,就幾步路,我自己走行了,兄長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自家兄弟,確實沒必要送來送去,祁文景從善如流。

自年關開始,他這陣子基本都住在後院,於是兄弟倆一起出來,在二院門口分道揚鑣。

祁文景回後院,祁文晏雙手揣在袖子里,站在那門口目送他走遠,自己卻也沒往大門方向走,而是尾隨其後,也又朝內院方向折去。

這一去——

自然去的就是福林苑。

最近祁正鈺疑神疑鬼,天一黑那院子就嚴防死守的緊閉了門窗。

祁文晏從容叫開了門,看管院門的婆子又引他去敲祁正鈺書房那院子的大門。

片刻之後,院里的管事出來開門,見到是祁文晏,登時如臨大敵的就變了臉色:「三爺?這麼晚了,您這是……」仟韆仦哾

祁文晏的視線越過他去,看著後面燈火通明的屋子,不答反問:「老侯爺睡了嗎?」

整個府里都知道老頭子最近被髒東西魘著了,成宿成宿的睡不著覺,通常都是銅火通明的熬一宿,次日白天可能還能打個盹兒。

管事卻是想也不想的脫口就道:「睡了。」

這才剛初更。

頓了一下,管事又立刻心虛解釋:「侯爺年紀大了,最近又身體不適,熬不得夜。」

老爺子最近本來就喜怒無常,一丁點兒不如意就暴跳如雷的大發脾氣,他跟自家這位三爺更是水火不容,這要見了面……

怕是這整一個晚上這院子里的人都別想安生了。

這管事又深知自己這三爺不好惹,就如臨大敵一般,生怕祁文晏要找茬硬是往裡闖。

卻不想,他這裡提心弔膽的嚴防死守,祁文晏卻半點沒含糊,直接伸手從袖子里摸出一張黃紙符遞過來:「方才路過外面撿到的,別壞了你們院子里擺陣的風水,還回去吧。」

說完,也不等管事反應,就徑自將那符紙往他手裡一塞。

居然——

就當真是乾脆利落的轉身走了。

管事的手裡抓著那張符紙,反而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半天沒反應過來。

按理說……

不應該啊!

這父子倆之間苦大仇深的,現在明知道老侯爺情況不佳,這三爺要火上澆油落井下石一番才對,結果他大晚上特意敲開兩道院門找過來,就為了還一張撿到的紙符?

這邊管事愣了半晌,渾渾噩噩的重新又將院門關上了。

另一邊的住院里,余氏最近也已經被老頭子折騰的心力交瘁,天黑下來,尤其是怕他那邊又鬧,只要他又疑神疑鬼起來,那這整個福林苑的所有人這一晚上就都別想睡覺了,是以聽見前院的動靜,她忙不迭就派了谷媽媽過來查探。

谷媽媽躲在小花園裡,抻著脖子看半天,一直等祁文晏走了,這才回的后屋給余氏復命。

祁文晏沒找茬也沒鬧,這原就是個無關痛癢的小插曲,這事兒就該這麼四平八穩的揭過了,然後睡到下半夜,星羅卻突然過來敲門硬生生把祁歡從被窩裡挖了出來。

祁歡睡得迷迷瞪瞪的,一肚子起床氣:「天沒亮呢……」

星羅坐在床沿上,一手扶著她不讓她再往床上躺,一手已經撈過了她的衣裳道:「小姐快起,出大事了,老侯爺那裡半夜突然咳出血,說是情況不太對。」

祁歡睡得正迷糊,腦子本來反應是比平時有幾分慢的,但是被掀了被子,凍得一個哆嗦,也就順勢反應過來。

再下一刻,她睡意就一鬨而散,猛然將眼睛完全睜開。

一邊自己拿過衣裳穿,一邊繼續詢問細節:「現在什麼時辰了?具體是什麼時候出的事?」

星羅道:「剛到子時,事情就是剛出的,侯爺身邊的人去安雪堂喊世子爺,世子爺和夫人一起先趕過去了,金媽媽剛才過來,說是侯爺可能不行了,叫您和小少爺也趕緊過去。」

祁歡不再多言,飛快的穿好衣裳,又披了斗篷就出門了。

沒有直接去福林苑,而是先繞去了安雪堂。

彼時,金媽媽已經帶著劉媽媽幾個也把睡夢中的祁元辰給薅起來,裹上了厚厚的冬衣。

見著祁歡過來,金媽媽忙道:「老侯爺不行了,夫人叫奴婢回來喊您和小少爺……」

祁歡卻走上前去,直接將祁元辰抱回了屋子裡,然後說道:「先不帶辰哥兒,劉媽媽你守著他,叫他再睡會兒吧,我先過去。」

楊氏說過,祁正鈺的身體本身沒什麼大問題,就是最近疑神疑鬼,熬得厲害。

雖然沒未親自確認,祁歡也大抵知道這裡頭是有貓膩的。

老頭子此時的樣子必定不好看,別再嚇著孩子。

金媽媽遲疑了一下,祁歡卻不由分說,已經拽上她,關上房門就走。

兩人出了棲霞園,在迴廊上就遇到應該同樣是剛得了消息出來的祁欣。

大晚上的,又是為著這種事,祁欣看山去臉色和狀態也都不太好。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彼此也互不搭理,但卻是走的一路。

等到趕去福林苑,就看那院子內外燈火通明,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院子里站滿了翹首張望的下人,祁歡堂姐妹二人一進祁正鈺那屋子,立刻就被站在門口的楊氏給攔了:「你們小孩子家家的,別往裡頭去。」

老頭子此刻的樣子,她怕嚇著女孩子們。

祁歡本來也沒有給老頭子盡孝的心,從善如流的立刻就不再往前湊,只是隔著屏風往裡面看了兩眼,神色凝重問楊氏:「究竟怎麼了?」

楊氏回頭看了眼外面,確定下人都站的遠,她才盡量壓低了聲音解釋:「說是半夜子時剛喝了一碗符水就開始嘔血,陳大夫說是中毒。」

祁文景和祁文昂領兄弟在裡面老頭子床前,守著陳大夫看診,岑氏和楊氏則是站在這外屋等著。

這會兒祁欣也是神色略顯惶恐的緊跟在岑氏身邊。

岑氏忍不住多說了一句:「陳大夫說是夠嗆了。」

祁歡抿了抿唇。

她倒是不怕眼前的這個場面,只是目光敏銳的又四下掃視一圈,突然問道:「祖母呢?」

楊氏和岑氏互相對視一眼,都沒做聲。

她們做兒媳婦的,管不上老公公和老婆婆的事,祁正鈺兩夫妻之間貌合神離……

余氏住的與這邊就隔了一個小花園,同在一個大院子里,這邊又是喊大夫又是叫晚輩的們過來,就算沒人特意去喊她,余氏也該早被驚動了。

楊氏本來是不想多事,見著女兒問起,這才勉為其難隨便吩咐了一聲外面觀望情況的下人:「去後院請侯夫人過來。」

外面立刻有婢女應聲去了。

祁歡想了下,就也轉身出來,自己親自去了余氏的院子。

彼時,那個婢女已經敲開了院門,正在和那院子里態度趾高氣昂的幾個丫鬟婆子鬥爭。

那幾人當著也不讓她進院子……

祁歡快步走過去,直接開口就沒廢話:「祖父不行了,有遺言要對祖母交代,馬上進去傳話請祖母。」

之前余氏去秋馨居大發淫威那次,幾乎帶了整個院子的人,是以她這滿院子的人都見識過自家大小姐厲害,連老夫人都降不住她,甚至還得避其鋒芒。

那幾個婆子還想梗梗脖子,卻在對上祁歡晦暗冰冷的視線時又立刻慫了,「是。」

這院里都鬧出這麼大動靜了,余氏住的那個屋子裡卻還欲蓋彌彰的沒點燈,黑黢黢一片。

一個管事婆子進了屋去,片刻之後燈光亮起,就聽余氏叫罵:「他活著的時候跟我都沒話說,現在又有什麼好說的……」

祁歡直接抬腳就往裡闖。

下人不敢攔,連忙退開。

余氏該是完全沒想到祁歡會一言不合直接闖進來,看見她登時就整張麵皮一僵。

祁歡不動聲色掃視一眼她身上穿得整齊體面的衣裳,語氣冰涼道:「你與他幾十年夫妻,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全了我們這些做小輩的顏面,這時候別干這些不知所謂丟人現眼的事,你自己過去,總好過我叫人綁你過去。」

余氏哪裡想到自己與這孫女兒的又一次正面交鋒,對方會上來就這般不留情面?

但——

她確實拿著祁歡無計可施。

這時候就是眼神陰鷙,氣得臉色鐵青。

一時不服氣,就目光死死死死的瞪著祁歡。

「走!」祁歡卻是不留情面,語氣強橫的直接命令她。

余氏是覺得自己不該遭受這樣的待遇,可是她又很清楚倚老賣老這招在自己這孫女面前根本毫無用處,她要是玩橫的,這丫頭當真能夠說到做到,叫人上門把她綁去祁正鈺那邊,到時候那才是真真的沒面子。

他恨恨咬牙,終是起身朝外面走來。

走過祁歡面前時,又惡狠狠的瞪了一眼。

祁歡並不介意,等她氣鼓鼓的出了門去,這才不緊不慢的重新轉身跟出來。

走到院子里,她卻又再頓住了腳步?

「小姐?」亦步亦趨扶著她手的星羅不解的試著叫了她一聲。

祁歡道:「去喊衛風,找到谷媽媽。」

星羅一直近身服侍她,雖然有些事祁歡不會事無巨細明著跟她透底,但是一般也不會避諱她什麼,所以——

根據種種跡象,星羅心裡其實是有數的,今晚這些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又意味著什麼。

「是!」是以,她也不多問,只謹慎的點頭應諾。

等出了余氏這院子,她就先跑了。

祁歡則是重新回到祁正鈺那邊,剛一腳跨進院子,就聽見屋子裡祁文景等人的一片哭喊聲:「父親……」

院子里觀望的下人們立刻知道,這是老侯爺歿了,連忙也都跟著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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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令: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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