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暫別
祁文晏為人冷情,待人又冷淡疏離,這些祁文景最清楚。
看看手裡牽著的還不怎麼知事的兒子,祁文景心存顧慮:「把他交給你我自然放心,只是這樣的事太繁瑣費時了,對你也未免太過大材小用了。」
祁文晏沒再接茬。
一行三人到了大門口,他就頓住了腳步,垂眸對祁元辰道:「說好了,明日你去三叔那,三叔等著你。」
「好!」祁元辰脆聲應著,點了點頭。
祁文晏就抬手又摸了摸他的發頂。
他這個人,最是有主意,說一不二,與外人都不虛與委蛇的玩虛的,更別說是跟自己這個做兄長到了,現在他這樣說,就說明是心意已決,祁文景於是就不再與他客套。
「那我就不送你了,路上當心。」祁文景道。
祁文晏微微頷首,轉身就出門走了。
祁文景一直目送他策馬離開,這才又垂眸看了看兒子。
父子兩個對視,他感慨著輕笑起來:「臭小子,你倒是個有福氣的。」
趕緊拎著兒子回安雪堂,告知楊氏。
而彼時是春雨齋,祁歡也給顧瞻拿了披風,正送他出來。
因為延遲婚期這事兒,她始終是心裡有所隔閡,方才在飯桌上沒表現出來,這會兒臉上就明顯不高興。
顧瞻自覺理虧,帶了幾分心虛的勁兒,就也遲疑著沒再對她多說什麼。
兩人牽著手,並肩一路慢慢往前走。
走到半路無人處,祁歡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顧瞻見她不走了,就也只能止步,迴轉身來不解的問她:「你怎麼了?還生我氣呢?」
祁歡低著頭,腳下繡鞋有一下沒一下的踢騰著地面,沉默了一會兒,她才重新抬眸對上顧瞻的視線。
她的表情,看上去過分嚴肅。
顧瞻莫名的就是心頭一緊,嘴唇動了動,還沒等他斟酌著說出話來,祁歡已經淡淡的開口:「其實我知道,什麼婚期倉促無法準備萬全和須得守孝這些都只是借口,你之所以不想現在成婚是因為大局未定,一旦我們成婚,只要你回了軍中,我們家留在京城的這些人就成了活靶子,瑞王是個不擇手段之人,你不想將我的家人置於危險之中。只要我們不成婚,這其中就始終還隔著一道,不到萬不得已,瑞王不會找上我們家來。」
這些,是在吃午飯期間祁歡逐漸想通的。
顧瞻是個心思極是細膩之人,兩人的這門婚事,就算現在辦,只要他想,那麼去帝后那裡請個旨,就說他著急要回軍中須得馬上完婚,即使祁家這邊還在孝期,也得配合他盡最大可能把這婚事辦得風光體面,再至於說什麼在孝期,婚後也必須分房,這些就更是小問題了。
可是,在祁歡明確表了態的情況下,他卻堅持要拖延婚期……
這其中就必定是逼著他不得不這麼做的更重要的理由。
心思被她點破,顧瞻心中莫名閃過一絲窘迫,表情也嚴肅了下來。
他注注視著面前少女的面龐,無奈開口:「我總覺得我這樣的身份立場拉你入漩渦,是太自私了,可是又又太多的情不自禁,不捨得放棄你。」
他的手指,輕輕拂過少女嬌嫩的臉頰,眉目之間的神情柔軟的彷彿要將人溺斃,然後順勢將少女擁入了懷抱之中。
祁歡的一隻手,掌心剛好貼在了他的胸口,感受著衣物之下他心臟一聲又一聲強有力的跳動。
他的生意很輕的在頭頂,剋制道:「就當你是再遷就我一次,我們暫時分開,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再回來娶你,好不好?」
他的出身決定了現如今的立場,所以無論是朝中皇子們的大位之爭還是邊境與外邦的領土之爭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是可以趕在離京之前先把婚事辦了,可是堅持要在祁家的熱孝期內迫不及待的大辦婚典,這樣就表現的太明顯了,讓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他對祁歡的用心有多深,又有多捨不得的非她不可,那樣雲珩就會盯上祁歡和祁家,將他們一家推上了風口浪尖。
只有他剋制,表現平平,這樣相對的雲珩就不會太熱衷於打祁歡家裡這邊的主意。
眼前的這個局面,祁歡也心知肚明卻無可奈何。
她怪不得顧瞻什麼,也不捨得怪他,只是也伸手抱住了他問:「你哪天走?」
顧瞻安撫好祁歡,從長寧侯府出來,剛打馬拐出巷子,就看到好整以暇等在那裡的祁文晏。
「三叔您還沒走,我正準備去府上尋你一趟。」因為祁文晏坐在馬上,顧瞻就直接沒下馬。
祁文晏手裡把玩著馬鞭,玩味著勾了勾唇,卻是接了句不相干的話:「那丫頭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就這麼輕易答應放你走了?」
跟聰明人之間說話就是省事,都不需要額外解釋,該知道的他都能提前東西。
顧瞻眸中微微閃過一絲黯淡的光,隨即又飛快斂去。
他直白看向面前的祁文晏:「晚輩有個不情之請,我這一去山高路遠,又不能經常回來,家裡這邊……祁歡他們,還望三叔多加看護,關照他們一些。」
祁文晏這個人,冷淡的有些過了頭,桀驁不馴,面上看似是個一絲不苟的耿直脾氣,顧瞻卻知道……
他這種人,做事全憑本心好惡,一點也不好相處。
但好在——
起碼他對祁歡一家人還是有幾分情義在的。
顧瞻說的莊重又懇切,說著,就拱手作揖,鄭重一禮。
祁文晏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才不冷不熱的開口:「以我家那個侄女兒的心性兒,後半輩子沒你她也能過得不錯,你要不想白忙活一場,那就心裡有點數,先顧好你自己吧。」
言罷,也沒等顧瞻在接茬,他便徑自拉扯韁繩,調轉馬頭悠然離開了。
顧瞻面沉如水,看著他的背影,心裡卻是終於踏實了幾分下來。
等到祁文晏走遠,江玄就忍不住打馬湊上來兩步,嘀咕:「這位祁大人說話可是當真刻薄,一點也不中聽。」
顧瞻道:「說好話不如做實事,話說得再天花亂墜有什麼用。」
「小的也就隨口這麼一說。」江玄改口,但是轉念一想,就咧起嘴來,「世子爺,您跟祁家大姑娘還沒成婚呢,現在就論起輩分來?剛聽您一口一個三叔……祁大人就算不給您面子也不成吧?」
顧瞻卻明白,祁文晏之所以默認會幫忙照拂祁家這邊,是跟自己的請求半分關係也無的。
要不是有他和祁文景之間的兄弟情分在,以他那般冷淡的性格和冷酷的為人,哪怕是同根同源的一家人他也是說不管就不管的。
算是祁家大房的運氣不錯吧,並沒有與他交惡。
顧瞻暗暗嘆了口氣,之後收攝心神,又瞪了江玄一眼,「就你嘴皮子利索,還打趣起我來了?」
江玄嘿嘿一笑,主僕一行也就打馬回去了。
長寧侯府這邊,祁文景回到安雪堂跟楊氏把祁文晏要帶祁元辰讀書的事情說了,楊氏的反應跟他差不多,第一時間就遲疑猶豫起來:「文晏親自教導他自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兒,可是小孩子心性不定,這樣……會不會太給他添麻煩了?」
祁文景道:「我瞧著咱們辰哥兒挺乖巧的,老三是一番好意,這事兒是他自己主動提的,那就也必是誠心。橫豎現在也沒回更好的選擇,就先叫辰哥兒去幾天試試?」
楊氏一邊拍著兒子睡午覺,一邊思忖著也就笑了:「嗯,那就叫他去吧,家裡好歹是有這麼一份家業在,我倒也不指望辰哥兒讀書真能讀出什麼天大的出息來,他能讀得好,那就多讀讀,讀不好,學個為人處世的道理,別走上歧途也就成了。」
祁文景自己攤上個野心勃勃的爹,在陰影下過了大半輩子,他自己卻是一條躺平的鹹魚,然後本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觀念,他確實對兒子也沒什麼太高的期望。
楊氏這話他是贊同的:「那這事兒暫時就這麼定了,這一時半會兒的咱們也不好隨便往外跑,他們做小輩的還好些,明兒個頭次過去,就叫歡姐兒帶著辰哥兒去吧。」
雖說是自家叔侄,不必正式拜師,但這確實是件麻煩人的事,還是應該當面再和祁文晏交代一下,量力而為,不必強求的。
夫妻倆就這麼商量定了,晚上吃飯時,祁文景就交代了祁歡這事兒,叫她次日送祁元辰去祁文晏那。
祁歡看著坐在自己旁邊認真埋頭扒飯的祁元辰,一瞬間百感交集——
這小子真是撞大運了哈?
也是,誰叫人家大腿抱得好呢?早在一開始,家裡所有人都對她這三叔敬而遠之時,就這小東西初生牛敢殷勤的往三叔手裡塞零食……
「行!」祁歡爽快應下。
在她看來,祁元辰這書讀好讀壞都沒那麼重要了,主要是機會難得,叫他去跟自家三叔多親近親近建立一點革命友誼,這比啥都強。
楊氏卻對她不怎麼放心,又囑咐:「你現在也還在熱孝期,情況特殊,去你三叔那不算出格的事,但還是要盡量低調,別在外面閑逛,來去都謹慎些。」
「我有分寸的!」
次日,祁歡便套上車,帶著祁元辰去了平康坊。
如她所料,祁文晏就不是個教書育人的料,扔給祁元辰一本書和兩個魯班鎖的益智玩具,就打發他們走了。
之後,祁元辰在家背了幾天書,下回再去給他那三叔驗收課外作業時祁歡都懶得去了,直接打發衛風送他。
而三月下旬,在京滯留了一年之久的顧瞻也終於回了西北軍中。
在此期間,瑞王雲珩正好領旨替皇帝出京去核實一件貪墨案的證據,是等隔了幾日回京才得到的京城方面的精確消息。
心腹侍衛一邊服侍他更換一會兒進宮面聖要穿的朝服,一邊一一告知京城之內近期發生的事:「顧世子走得挺低調的,三天前一大早就帶著國公府的一隊人馬直接北上了,陛下沒給踐行,太子也沒去送……」
「他本來領的就是西北甘州的軍職,多年以來常來常往,本來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雲珩卻並不以為意,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問:「朝廷這邊沒人去送,那私底下呢?」
侍衛不解其意,聽得愣住:「什麼私底下?」
雲珩索性把話說的更明白些:「平國公府自己的人和他那個未婚妻。」
「哦!」侍衛恍然大悟,「國公府的人應該是有什麼話在他出門前都交代了,再至於長寧侯府的大姑娘,她們家正在閉門給過世的老侯爺守孝呢,私相授受的出門送行……這也不合規矩啊。」
言下之意,就是祁歡也沒送。
「按理說不應該啊!」雲珩咂摸著這番話,卻是一臉的意味深長。
侍衛眼巴巴的看著他,想聽他的后話,他最後卻什麼也沒說,換好了衣裳就趕著進宮去了。
自他落難一次重新回朝之後,確實低調安分了不少,不拔尖兒不搶功,只兢兢業業做著皇帝安排給他的差事。
宮裡,盛賢妃因為兒子的死,一病不起,起先一段時間是經常暴跳如雷的發脾氣,後來不吃不喝,餓暈了一次之後就整個人喪失了生機與鬥志,成天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皇帝的身體卻也因為年關前後的連續兩場病打開了不好的開端,此後每況愈下,三不五時的就要病一病,雖然總說不是什麼大病,可哪怕只是頭疼腦熱的小毛病,總是這樣不消停也不是什麼好兆頭,朝堂之上眾人多少有點憂心。
好在,一直以來皇帝總歸是沒什麼大事,偶爾病下三兩天不能上朝,就由太子代為理政,一切有條不紊,整個局局面乍一看還是十分安定的。
祁歡成天就是窩在府里,做做手工看看書,偶爾和顧瞻互通書信報個平安。
她本就是個能宅的住的,所謂守孝的枯燥日子,倒生生給她過出了幾分愜意滿足的意味來。
春去秋來,很快就又道了八月中秋節。
今年祁家守孝,也不能參加宮宴和各種應酬,楊氏叫小廚房做了些月餅,晚間一家人坐花園裡吃著月餅安靜賞賞月,這個節日也過得蠻舒心的。
祁歡因為晚上和祁元辰玩鬧,次日就起的晚了些。
日上三竿的剛爬起來洗了臉,清醒過來,星羅就直接推門闖了進來。
祁歡回頭看了她一眼就笑了,「大清早的,誰惹你了,瞧你……臉拉得老長。」
「小姐您還笑得出來,麻煩又上門了,趕緊穿了衣裳去前院瞧瞧吧。」星羅沒好氣道,「小姑奶奶登門了。」
祁歡一時沒太反應過來:「你說誰來了?」
祁文姮嗎?
之前說是奔喪,祁文姮回京之後就借故不肯再走,但是守孝的日子限制多,她一個肆無忌憚吃喝玩樂享受慣了的人,這也堅持沒幾個月就熬不住了,上個月就借口要趕著八月節去跟凌致誠一家團圓,又帶著小女兒凌嬌嬌出京去凌致誠的任上尋人了。
「小姑奶奶!」星羅對這位小姑奶奶毫無好感,加重了語氣,幾乎是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凌家的,您那位小姑姑!」
祁文景兄妹六個,論不著調,就這個最小的祁文姮最不著調!
祁歡又何嘗不俗聽見她的名字都頭皮發麻,頓感不妙:「她不是去冀州了嗎?」
星羅道:「回來了唄,風塵僕僕的剛進門,帶著凌家那位表小姐,倆人哭天抹淚的進了門,這會兒正在煙雨軒抱頭痛哭呢。」
祁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