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出逃
星羅確認:「只是盯著嗎?具體……需要做什麼?」
「不用。」祁歡道,「就盯著便好。」
星羅不再多問,依言去前院找衛風傳話。
這邊她人才剛走,桂雲就找了過來:「大小姐,表少爺來了,夫人喊您去安雪堂。」
楊青雲會在這時過來,幾乎是順理成章的,祁歡加了件衣裳就隨桂雲去了。
安雪堂里,楊氏和楊青雲已經聊了一會兒了,看兩人的表情祁歡就不難猜出他們也是在說楊成廉的事。
見著祁歡過來,楊氏就笑吟吟起身:「你們兄妹倆先說會兒話吧,邢庄頭過來找我要交代點事情,我先過去處理一下。」
說著,又囑咐楊青云:「一會兒別急著走,最近也不經常見你,難得來一趟,今天就在這吃晚飯。」
「好啊!」楊青雲咧嘴一笑,一臉的容光煥發,「說實話,還是姑母您這熱鬧,我家的廚子雖然手藝也不錯,可是一個人吃飯總覺得缺點滋味兒,不如一大家子湊在一起吃的香。」
楊氏嗔他:「催了你多少次叫你張羅著早點娶房媳婦兒你又推說不著急。」
誠然,這就只是姑侄二人之間互相打趣的一句玩笑話。
許是經歷的事情多,進而將所有都看透了,楊氏在長輩里屬於十分看得開的那種人,她對自己的一雙兒女都不怎麼強求苛責,就更不會過分插手干涉侄子的私事,說完便走了。
祁歡拎著裙擺走過來桌旁坐下,沖坐在對面的楊青雲挑了挑眉:「你現在也差不多算是站穩腳跟了,舅母和大表哥他們就沒有打算過搬來京城,一家團聚嗎?」
楊青雲一邊拿了個橘子剝著吃,一邊隨口回道:「他們不來,在長汀鎮幾十年,都住慣了。而且小地方也自有京城比擬不了的好處,現在歲月安穩的,誰願意拖家帶口的驀然遷徙。」
說著,他也抬眸沖祁歡遞了個眼色:「不過我母親這幾回捎信總是念叨,說是有日子沒見你還怪想的。」
「那有什麼辦法,這一年之內我還是得老老實實在家呆著!」祁歡道,「回頭我給舅母寫封信先問候一下吧,今年年關也沒能來往走動,咱們兩家確實有挺長時間沒一起聚聚了。」
頓了一下,她也就不繞彎子的直切正題,又沖楊青雲努努嘴:「你這特意跑過來是為了告訴我母親楊成廉那老傢伙遭殃的喜訊吧?」
提起這茬兒,楊青雲自是毫不矜持的眉飛色舞起來。
他樂呵呵的一咧嘴,飛快的把嘴裡的橘子嚼了吞下去,炯炯有神,甚至帶著明顯崇拜神情的盯上了祁歡:「話說……你個小丫頭片子手段夠損的啊你,虧你想的出來這種鬼點子,這老傢伙這麼個死法也算死得其所……」
話至此處,他卻突然有點一言難盡的說不下去了。
雖然衛風不可能給他透底,並且祁歡年前去找了楊成廉的事她回來也沒有特意跟楊氏交代,但是她那趟的行蹤沒有藏著掖著,老井和當天跟隨出府的隨從都知道,這事兒瞞不住楊氏。
楊氏和楊青雲只要稍微綜合消息盤算一下……
也就能斷定這事兒是祁歡乾的!
並且——
就哪怕是毫無蹤跡可尋,這世上又哪有那麼多天打雷劈的神跡,楊成廉眼看著熬到這把年紀卻不得善終,驟然之間以這麼個轟動全京城的死法離世,楊青雲可不是傻白甜,用猜的也知道這背後必定有人為推手的痕迹。
不是他做的,也不是楊氏做的,那麼……
還能有誰?
祁歡也沒什麼好否認的,她與有榮焉的聳聳肩:「那母子兩個踩在咱們一家的血肉白骨之上順風順水的風光了大半輩子,雖說現在一大把年紀,本來也就沒幾年活頭了,可若是叫他們安享晚年之後壽終正寢……總覺得有口氣是沒有喘順的。」
如果寧氏母子就只是花言巧語哄騙了楊家那個昏聵的老頭子,害得她外祖母一輩子婚姻不順,鬱鬱寡歡,那麼看在這倆人已然年邁的份上,祁歡或者還不至於這般窮追猛打,不依不饒。
可是——
這母子二人,他們不僅謀財,還害了命!
楊郁庭才剛二十多歲,當年意氣風發的人生剛剛起步就被他們暗算葬送了性命,多年以後他們更是變本加厲,又再次對楊青雲下手。
祖孫三代人的人生,都差不多毀在這母子二人手上了,他們還絲毫不知悔改。
這種情況下……
不對他們趕盡殺絕,會留下一輩子的意難平。
楊青雲顯然也是被勾起了往事,眉眼中意氣風發的璀璨驀然暗淡了幾分下來。
他又撈過兩個橘子,扔了一個給祁歡,一邊埋頭剝著自己手裡那個,一邊道:「過幾天休沐,我得順便告假幾日回趟家,去祖母和我父親墳頭燒紙上柱香。」
他今天本來不休假的,上午聽了楊成廉的死訊,一時高興,過午就臨時告假跑回來了。
祁歡也拿著個橘子剝:「先緩緩吧,這事兒不著急,你先給舅母和大表哥他們去個信,告知一聲就好。」
楊青雲猛地再次抬頭看向她,目光灼灼:「你還有後手?」
祁歡卻是故弄玄虛的眨眨眼,但笑不語:「先過幾天看看後續情況再說。」
楊青雲盯了她半天,雖然沒從她臉上看出什麼花兒來,但是料想和那個楊家有關,左不過就是還在等寧氏的下場。
下午在侯府閑耍,他百無聊賴,原是想薅祁元辰去玩的,但是小傢伙義正辭嚴的拒絕了,聲稱他要背書做功課,怎麼哄騙都不為所動,楊青雲在那小子那碰了一鼻子灰,就去外書房找祁文景下棋閑聊打發時間。
他這人口才好,性格上又很放得開,哄得祁文景高高興興,傍晚時分又相攜一起回了安雪堂,楊青雲吃飽喝足才回。
而他下次再來侯府,卻僅是在四天之後。
這次沒有堂而皇之的進門拜訪,而是叫門房下人傳話,單獨把祁歡叫了出去。
他是下了衙門直接過來的,當時天已經黑了。
祁歡裹著披風出門,就看他坐在馬車的車轅上招手。
祁歡疾步下台階,快走到他面前:「你來了怎麼不進去,還單獨叫我出來?這樣瞧著怪鬼祟的。」
楊青雲道:「今天衙門事多,耽誤了時間,就說幾句話我就直接回了。」
祁歡看他手裡甩著個馬鞭把玩,難得的眉宇之間有幾分倦色,看來真是忙得不輕,索性也不逗他,開門見山道:「你是也聽到了楊成廉家的消息了是吧?」
楊成廉死後,寧氏受刺激過大,又因為事情太丟人太打臉了,她急怒攻心,就一病不起的倒在了床上。
偏偏前年蔣氏與他家和離之後,楊成廉也暫且沒再顧得上張羅另外續弦,這就導致家裡亂成一鍋粥,楊成廉的後事都無人主持。
他認的那個假侄子楊懷真倒是做戲做全套,聽到消息主動登門詢問需不需要幫忙……
他訛了楊成廉和寧氏一半的產業,雙方本就是個苦大仇深的關係,他過去只是做樣子給外人看的,也算準了寧氏不會沾染他們,肯定會直接打發他回,但也是湊巧,楊陳氏的長子長孫姓田的那父子倆卻認為這是趁機登堂入室,並且順理成章接手楊成廉產業的大好機會,第一時間就已經趕了過去。眼見著楊懷真這是拿了前面一半的產業猶且貪心不足,明擺著還想來分剩下的……
那父子二人護食心切,直接沒讓楊懷真進門,劈頭蓋臉一頓罵,說楊懷真是貓哭耗子等等,惡語相向把人給攆了。
楊懷真竊喜之餘,自然是順水推舟的撤了。
寧氏半死不活的病在床上,雖然知道田家父子是趁火打劫來的,但一時也沒力氣站起來主治大局。
而且——
無論如何,兒子的後事還是要體體面面的辦了,就只能捏著鼻子強忍著噁心先這麼著了。
然後,這中間才剛三天時間……
還不等田家父子摸清楊家產業的具體情況,府里突然發現他們的八小姐楊盼兒捲走了賬上僅存的一點活銀和老太太的首飾匣子,然後收拾了自己的衣物細軟,帶著丫鬟跑了個無影無蹤。
楊盼兒是昨天晚上不見的,今天一天整個楊家就炸開了鍋,楊成廉的那些妾室和庶女們有樣學樣,都忙著打包收拾了自己能拿到的所有財產,一天之內就散了個七七八八,甚至有膽子大的,實在搜刮不到別的油水,居然把楊成廉手上準備陪葬的扳指戒指也給擼了。
田家父子後知後覺,今天傍晚時分罵罵咧咧去京兆府報了案。
嗯,楊家又一次被頂上熱搜了,醜事鬧得沸沸揚揚,全城矚目。
楊青雲道:「之前你說叫我耐著性子再等幾日,這事兒又是你從背後推手給促成的吧?」
「算是吧。」祁歡也無需否認,「就是對症下藥,年前去他家我順帶著恐嚇了楊盼兒一下,她約莫是怕她那父親沒了之後我就會肆無忌憚的找她的麻煩,又不想給卧病在床的老太婆當使喚丫頭,於是就打包袱跑路,準備撇下老太婆單飛了。」
「呵……」楊青雲愉悅的笑出聲來,「我慫恿了田家那倆敗家子過去爭產,原還以為自己挺高明了,論起這個攪弄風雲的本事到底還是你這丫頭更勝一籌。」
他這一高興,就容易控制不自己,喜歡動手動腳,又伸手來揉祁歡的腦袋。
祁歡趕緊往後跳開一步,板著臉瞪他:「你別動手動腳的,我可是有未婚夫的人,顧瞻要是在這的話你爪子就沒了。」
「那能一樣嗎?他是外人,我才是你的娘家人,永遠的自己人!」楊青雲今天屬實是太累,也沒太有精力跟她鬧,擺擺手道,「行了,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替我跟姑母和姑丈他們問個好,說我下回得空再來拜訪。」
「滾吧!」祁歡趕蒼蠅似的揮揮手。
楊青雲也懶得再挪進車廂里去,旁邊候著的小廝雲北跳上馬車,他將手裡馬鞭遞給雲北趕車,自己直接靠著車門閉目養神。
祁歡目送他的馬車拐出了巷子,也就轉身進了門裡。
星羅守在那,是為了擋著家裡門房的人,防止他們有誰好奇心過剩,扒門縫偷聽。
見著祁歡過來,連忙伸手攙扶:「門檻兒,天黑,小姐當心腳下。」
祁歡進門,領著她又順路去找了衛風一趟:「盯梢楊盼兒的人還有傳消息回來嗎?」
衛風道:「她離開楊府之後未在城中逗留,趕在昨天天黑關城門之前出城,雇了一輛馬車一路馬不停蹄的往南去了,屬下派人一路跟著……」
祁歡打斷她:「不用再跟了,把咱們的人叫回來吧。」
衛風卻遲疑著沒有馬上答應。
那年寧王婚宴上的事,雖然祁歡福大命大,死裡逃生躲過一劫,但當時也是被嚇了個半死,在他看來放任楊盼兒攜款私逃屬實是便宜對方了。
祁歡見他不語,就又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
衛風立刻收攝心神,「大小姐讓把咱們的人叫回來那屬下就叫回來,只是……放任那位楊家姑娘帶著豐厚的家資出去逍遙,是否有點太便宜她了?」
祁歡瞭然,耐心給他解釋:「你不是說她捲走的現銀沒多少嗎?那麼後面無論她躲到哪裡,要置房置地置辦安身之處就少不得要將錢財外露,拿著貴重首飾去典當。她們兩個從沒吃過苦的弱女子,楊盼兒又在深宅大戶里被嬌養長大,不懂外面的生存之道……財帛動人心,那些可以是後半輩子的安穩富貴,也可能是招致禍端的催命符。」
頓了一下,她就又無所謂的笑道:「不過若她當真有那個本事護住了自己的私財,打算好下半輩子,那就當是她運氣好,我放她一馬!」
可是依著楊盼兒的心性兒和過往經歷……
她的前途並不樂觀。
就是因為實在太不樂觀,所以祁歡才會給她這麼個撞大運的機會。
反正——
她一直都承認她不是個心胸有多開闊,會以德報怨的主兒!
衛風一直以來都是個嚴格聽命的好下屬,祁歡把話說明白了,他隨後便飛鴿傳書把那個盯梢的侍衛叫了回來。
而彼時的楊府之內,寧氏渾渾噩噩的一覺睡醒,聽說自家又鬧出了笑話榮登京城娛樂八卦熱搜的榜首,一怒之下就覺得一股熱血直衝天靈蓋,又想接著暈,甚至最好是一睡不醒算了。
可她沒能暈成,因為田家父子正在她這暴跳如雷的罵天罵地。
田父一臉肉痛的表情,捶胸頓足:「難怪自古以來大家都說養女兒就是養的賠錢貨,外祖母您瞧瞧您這府上,我舅父屍骨未寒才剛倒下……那可是您嫡親的孫女兒啊,您病著,她不侍疾照顧您不算,還卷了您的首飾匣子帶頭跑了。府里那些賤人胚子更是有樣學樣,她們自己房裡的衣裳首飾,瓷器擺設,能拿的都拿走了,要不是大傢具搬出去太打眼了,她們怕是連房子上的瓦片都能給您拆了賣了……瞧瞧,您這好好的一座富貴府邸,如今成什麼樣子了?」
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針一線,本來都是他們父子的,一個沒看住就讓楊盼兒那小賤人給帶頭搬空了。
他現在已經默認這些都是他的產業,所以,不是裝腔作勢,是真肉疼,肉疼的都要抽過去了。
田文卓也在旁邊憤憤不平的幫腔、跳腳:「可不是,我們報官了,卻不知道京兆府衙門那些廢物點心能不能追回來一些。」
他父親是跟著楊陳氏改嫁來的京城陳家,並且下面又生了一個兒子,陳家的產業與他們父子沒關係,都是他小叔叔的,肯收留他們父子至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前兩年楊陳氏癱了之後她手上的一點產業和體己雖是被他們父子接手了,可畢竟有限,他們餘生的的指靠全在楊家呢。
他小叔叔陳家是個官宦人家出身,準備考科舉入仕,要面子重口碑,並不屑於來搶楊家的這些產業,他們父子搶到多少就能拿到多少,所以丟一個子都是割肉!
這兩天他們父子都只顧著盤算自己將來能得多少產業,壓根沒想到家裡有人會捲款私逃,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整個都亂了。
寧氏瞪眼看著他們,同時卻是唇線緊繃,咬死了牙關,一語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