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皮蛋瘦肉粥

第41章 皮蛋瘦肉粥

頂著門內外一眾同窗的視線,田肅一時語塞。

然而話都已經放出去,他別無它法,只能僵著脖子繼續嘴硬:「香嗎?不覺得,挺尋常的。前幾日在豐泰樓隨意點的一條烤羊腿,就比這香味誘人多了!」

雖然田肅一副言之鑿鑿的樣子,但是在場大多數人都去過豐泰樓,也嘗過田肅口中的烤羊腿。

烤羊腿的香味濃烈,足夠霸道,而眼前小攤上的金黃色吃食,憑藉被熱油激出的雞肉香,混著各色香料,亦能牢牢抓住他們的視線。

倘若只論吃食香氣,在這些國子學監生看來,兩者平分秋色。

「刺啦」一聲,坐在小攤后的孟桑又炸了一鍋香酥雞。她氣定神閑地把裹好澱粉的雞柳放入鍋中,並不斷用筷子攪拌,使少數一些粘連在一起的雞柳分開。

不多時,雞柳的外殼變成金黃色,撈出、撒料、抖勻,隨後被分別裝入折好的油紙包中,各自配上一根竹籤。

孟桑抬頭,笑吟吟道:「香酥雞炸好了,諸位監生可要嘗嘗?」

躊躇不定的國子學、太學監生們,鼻尖聞著香味,覷著一旁吃得起勁的葉柏,再加之方才親眼瞧見如何炸制,所有人都看得出這小攤很乾凈,難免心動。

有監生緩步上前,問道:「一份多少銀錢?」

孟桑搖頭,側身讓出身後標語,又出示了自己的木牌證實身份,微笑道:「我們來自國子監食堂,如何能收你們的銀錢?一人僅限一份,諸位可以自行拿取。」

聞言,蠢蠢欲動的眾人越發意動,一一上前領油紙包,全程也算秩序井然,沒有惹出亂子。

用竹籤子戳住雞柳往口中送,炸到酥脆的薄薄外皮一咬就破開,裡頭的雞肉嫩極,隨之爆出肉汁。多種香料磨成的撒料,既有胡椒粉獨特的嗆鼻芳香,亦有辣椒粉的辛辣,帶來絕妙滋味。

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出身不低,即便大多數人一口接一口,吃得很快,但儀態都挑不出錯,很是端莊。

而隨著一根根雞柳下肚,這些監生的雙眸越發明亮,用完一份香酥雞后,頗有些意猶未盡。

「未曾想過,這炸制而成的雞肉可以鮮美至此!」

「與豐泰樓的烤羊腿的相比,顯然不遜色啊!」

「原是我等孤陋寡聞,竟不知食堂的吃食已經改善至此。」

他們誇得越多,一旁田肅的臉面就越發掛不住,無比尷尬。

偏生大話已說出口,怎能立即打了自個兒的臉呢?

田肅不動聲色地咽著津液,強忍住對香酥雞的渴望,重重哼了一聲,粗聲粗氣道:「左右我覺得尋常,無甚好稀奇的,哪能和祥雲樓、豐泰樓相比?」

他昂著脖子,甩袖轉身:「走,咱們去祥雲樓吃席面去,今日我請客!」

有田肅開口,其身後的六七個跟班即便再饞,也只能按捺下躁動,咬牙跟著離開。

一行人直奔坊門而去,隨著離小攤越來越遠,空中的香酥雞香味漸漸變淡,卻越發勾著人的心不放,更加覺著饞人。

田肅面色緊繃,死命咬著后槽牙,心裡頭不斷在滴血。

這小食怎麼能如此香?

他…他也好想嘗一嘗箇中滋味!

不,田台元你得忍住,否則真去了食堂,不得被許子津他們嘲諷?忍住!

-

日頭后移,來到偏門的監生們陸續變多,而被田肅等人拋之腦後的小食攤,周遭越發熱鬧。

這些監生一出偏門便看見了——同窗們正抓著油紙包在吃雞柳,面上儘是滿足之色。

此景勾起了他們的好奇心,紛紛上前,眨眼間將小食攤圍了個水泄不通。

人牆內,孟桑不停在炸著香酥雞,好儘快分給新來的監生。

即便孟桑說過「一人僅限一份」,但第一批吃完的監生仍然不願離開,外表端莊,但雙眸死死盯著正被大量油泡包裹的雞柳,不漏痕迹地嗅著香味。

這些人里,自然不乏被家中溺愛出霸道性子的,想要硬壓著孟桑多給一份。

然而每每他們欲要上前時,站在孟桑身側的葉柏,就會抬頭冷冷看過來,顯然一副保護者的姿態。

葉柏無須說一個字,便已經讓這些監生不敢造次,只能不甘心地開口詢問。

「敢問廚娘,日後我們如何領這吃食?」

孟桑微笑道:「諸位監生儘管放心,自明日起,食堂內也會一併開設小攤。因著是額外添的小食,自不能與朝食、暮食的分量相等,暫定每日七十份香酥雞,先到先得。」

而其中也有一些監生,自覺今日領不到第二份香酥雞,轉而盯著柱子守著的砂鍋。他們嗅著從砂鍋縫隙散出的豚肉香,心裡頭好似有羽毛在撓,好奇得緊。

「那……不知另一鍋中是何吃食?」

孟桑正在炸制最後一鍋香酥雞,聽了此問,以眼神示意柱子。

柱子會意,面上堆起笑,隔著濕布掀開砂鍋蓋子。

頓時,熱騰騰的白氣爭先恐後湧出,最終顯出裡頭一塊四四方方的紅燒肉來,色如瑪瑙,豚皮有些透光,湯汁拱在周圍「咕嘟」個不停。

瞧見此景的監生們,人人露出驚嘆之色,眼中或多或少帶上垂涎,一時訝異到說不出話來。

他們往日吃得金貴,竟不知豚肉也能有這般濃香!

孟桑憋著笑,一本正經道:「柱子,分一下。」

「好嘞,師父!」

柱子配合默契,從身側半高竹筐里掏出菜刀、砧板與木筷。他掀去砧板上防灰塵的兩層布,把砧板架在竹筐上頭,又從鍋中夾出唯一一塊紅燒肉,抖去多餘湯汁,將之穩妥放到砧板正中央。

他性子機靈,腦子也靈活。雖說還不能上灶台試著掌勺,但切菜處理食材這些活計,已經做得十分熟練。

柱子左手用筷子固定住紅燒肉,右手執菜刀,飛快將之切成條,又切成小塊,方便監生們用竹籤子戳來吃。

這塊肉不到兩個巴掌大小,切出來也僅有五十塊左右,而周圍的監生們卻足足有七八十人。即便每人僅取一塊,沒多久,這些紅燒肉也被分得精光,砧板之上唯余湯汁。

丁點大的肉,根本嘗不到滋味。舌尖才感受到豐腴口感,品著豚肉醬香,然而多咀嚼幾下,這肉就沒了。

無論是嘗到紅燒肉滋味的,還是手慢了一步、眼巴巴瞧著同窗吃肉的,這些監生的胃口無一不被高高吊起,齊刷刷盯著柱子。

頂著眾人虎視眈眈的目光,柱子摸著後腦勺憨笑道:「此乃今日食堂所供暮食中的一道吃食,出來得急便只帶了一塊。若是諸位監生想嘗,眼下可去食堂,每人都能領一碗哩!」

頓時,人群中生出躁動,私語不休。

「隋兄,你方才嘗過了,那豚肉可好吃?」

「何止是好吃!這豚肉真是讓人魂牽夢縈,要不今日去食堂試試?」

「秦兄啊,我覺著就算食堂只有這一道吃食,咱們去了也不虧。」

「賢弟言之有理!」

柱子看似憨頭憨腦,實則順風耳高高豎著。

一瞧出這些監生意有所動,他立即懊惱地拍手:「哎呀,忘記與諸位監生說了,這紅燒肉搶手得很,只怕再遲上兩刻,定然就沒啦!」

一聽這話,起意的監生們與同窗互視一眼,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偏門而去,直奔食堂。

剎那間,小攤周圍又變得空蕩,唯余少數守著最後一鍋香酥雞的監生。他們一等到香酥雞到手,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走。

此時,尚有許多落在後頭的監生們,陸續從偏門出來。他們看著一撥又一撥匆匆從外頭回來的同窗,有些訝然。轉眼又瞧見孟桑等人和那標語,更為不解,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難道同窗們是嘗過食堂小攤的小食,於是決定轉而去食堂了?

這些監生出來時,香酥雞已經分光,紅燒肉的鍋中僅余醬汁,實在無法理解為何同窗們忽然就願意回食堂,故而沒怎麼將此事放在心上,目不斜視地奔著坊內食肆去了。

看著這些監生走遠,葉柏疑惑問道:「桑桑,為何你們不多帶一些出來?如此不就能給食堂攬回更多監生了嗎?」

孟桑給油鍋蓋上鍋蓋,沒有立即滅掉炭火,笑道:「因為食堂負擔不過來呀!」

「如今食堂里的雜役們習慣了每日應對二百多名監生,如若我一下子吸引了四五百人過去,只怕他們會手忙腳亂。與其出了各種錯亂惹監生不快,還不若每日慢慢往上增數目,漸漸適應。」

「再者,只要他們親自見過紅燒肉,聞過這種誘人香氣,那麼給出來的越少,就越能讓吃不到的人心裡痒痒。倘若此時旁邊還有品嘗過的監生,不斷描述個中美妙滋味,那他們必然會更願意回食堂,好好解個饞勁兒。」

葉柏一向是旁人眼中的小神童,眼下也是聽到一愣一愣的。

桑桑真是太「奸詐」了!

葉柏瞅著柱子將小攤收拾得整整齊齊,唯有孟桑跟前的爐子和油鍋沒動,一時有些茫然。

是……還有什麼事?

孟桑看了眼天色,環顧四周沒瞧見杜昉和謝青章的身影,只當是對方有事耽擱了。

雖只見了幾面,但孟桑能看出謝青章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可靠得很。

現今還未來,想必是被什麼事耽擱了,再等等便是。

左右干坐著無趣,孟桑起身活絡筋骨,毫不顧忌儀態地伸展四肢,隨口問葉柏:「對了,阿柏,你出身也不低,緣何這般欽慕謝司業?」

聽到此問,葉柏立馬將方才心中疑惑悉數丟開,雙手負在身後,一本正經地給孟桑說起《謝司業的輝煌二三事》。

葉柏前半段那些誇相貌、性格之類的話,孟桑雖然覺著對方說得也挺對,但並未有什麼實感。可等到葉柏誇讚「謝司業不靠門蔭,參加科舉,且主動提議糊名,是堂堂正正的少年進士」時,孟桑倒是油然生出欽佩了。

無他,門蔭於本朝官員子弟而言,是最為快捷舒適的入朝途徑。而參與科舉的學子,即便考上了進士,還要面臨漫長的待選,為官之路很是不易。

如此大趨勢下,這位謝司業還能毅然決然以科舉取士,確實有幾分風骨。

忽而,有一道包含笑意的聲音傳來。

「修遠啊,原來你這般受葉相公家的小郎君喜愛?聽聽這誇讚之詞,嘖嘖,老叟我替你臉熱。」

孟桑循聲望去,就瞧見謝青章手裡拎著食盒,正與一位老叟從偏門出來。她稍稍揚眉,一眼認出老叟正是不久前深夜來到食堂,品嘗過賽螃蟹的沈博士。

一旁的葉柏見了謝青章,先是一喜,旋即就察覺自己一番天花亂墜的誇讚,盡數被正主兒聽見了!

他一張白凈小臉陡然漲得通紅,頗有些無地自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孟桑瞥了一眼臉紅的葉柏,憋住笑,上前見禮:「見過謝司業、沈博士。」

此言一出,謝青章一愣,不由自主望向身側,沈道抿出一抹尷尬又得體的笑來,而柱子與葉柏趕忙行禮時,不約而同地小聲提點。

「師父/桑桑,此乃沈祭酒!」

孟桑也愣住了:「可上回不是……」

話說到一半,孟桑依稀記起當時情形,好像當時是她先入為主以為對方是哪一學的博士?

她終於反應過來,尷尬地笑了兩聲,連忙致歉。

此時,沈道二人也走到了小攤前。

沈道擺了擺手,沒放在心上,儒雅道:「彼時老叟也未曾道明身份,並非是你的過錯。」

他好奇地看著蓋得嚴實的油鍋,笑道:「不知孟女郎今日做了什麼美味吃食?」

見對方既然不計較,孟桑坦然許多,坐下幹活:「是一道名為香酥雞的小食。」

在孟桑炸雞柳時,葉柏難得顯露局促神態,又想跟謝青章說話,又有些臉熱於方才那一大頓誇讚。

謝青章眼中閃過笑意,將食盒遞給從正門趕來的杜昉后,半蹲下來,與葉柏視線齊平。

他溫聲問道:「中秋時去葉相公故居拜訪,未曾見到葉監生,不知身子可好些了?」

葉柏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板,嗓門很是響亮:「好多了,多謝謝司業關懷。現如今食堂有了桑……有了孟女郎,吃食可口美味,再不會出現先前那種事。」

謝青章唇角微微翹起,繼續問了葉柏一些旁的。

正在炸香酥雞的孟桑餘光掃見此景,不免生出些許訝異。

沒想到謝司業瞧上去清清冷冷的性子,竟然曉得體貼孩童的感受,自發蹲下與阿柏說話,且語氣溫柔、眉眼柔和,仿若高山頂峰的冰雪忽然化作春日暖流。

孟桑半垂下眼帘,掩住唇邊笑意,將炸好的香酥雞一分為二,分別遞給沈道與謝青章。隨後她收拾了小爐,再度與沈道等人見過禮,這才領著柱子和葉柏回食堂。

遠遠地,有對談聲傳來。

「桑桑,你分明與監生們說了香酥雞已經炸完,怎麼會又藏起來一份?你是不是曉得謝司業會來?」

年輕女郎活潑輕快的嗓音傳來:「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覺著一定是你特意安排的,謝謝桑桑,我今日好歡喜。」

晚風溫柔地將一大一小的聲音送來,留在原處的謝青章眉眼越發柔和,唇角上揚些許,全然沒有被人「下套」的惱怒,抬手欲要去碰竹籤。

孟女郎做的吃食啊,的確很香……

一旁,沈道手裡捧著香酥雞,並不顧及在大街上,直接就戳了一根開吃。

解了饞,沈道這才沖著謝青章笑道:「修遠,走吧,說好今日去見你阿娘。」

「哎呀,昭寧若是見了這炸物,必然心生歡喜!」

聞言,謝青章嘴角壓平,握著手中溫燙的油紙包,不動聲色地將想要碰竹籤子的手收回,眉眼淡淡地請沈道上馬車。

守在一側的杜昉,隱隱瞧見謝青章那抬起又放下的右手,有些費解地歪頭,趕忙去駕車。

難道阿郎方才是想嘗一嘗這吃食?

嗯……應當不會,攏共就這一份,阿郎總不能是想跟長公主殿下搶的。

-

國子監內,孟桑三人推著小車回到食堂,剛進院子就聽見食堂裡頭熱鬧極了。

「唉,這紅燒肉怎麼又沒了……」

「我這還沒嘗盡興呢,趕緊讓庖廚再做些來!」

緊接著傳來的是雜役們充滿歉意的聲音。

「諸位監生,今日已是多備下許多紅燒肉了,許多監生更是來領了第二碗,乃至第三碗,眼下著實是沒了……」

「後日!後日食堂一定再多備下些!」

孟桑三人先將裝了一干物件的小車推到牆邊,隨後進了食堂大門。

站在打菜處與雜役爭執的監生之中,不但有往日孟桑眼熟的,也有許多面生的。他們鬧了一番,最後只能無奈離去,口中不斷回味著紅燒肉的美妙滋味。

「哼,後日我必定要再早些來食堂,怎麼說也得用個兩碗!」

「陳兄,私以為這食堂的紅燒肉、香酥雞,都很不錯,今日另外兩道時蔬也做得可圈可點,想必平日朝食、暮食不差。不若咱們明日朝食也來食堂?省得日日還得早起去外頭,平白多走許多路!」

有常來食堂監生聽了,笑道:「明日朝食說是一道新粥品,不過兩位同窗安心,咱們食堂新來的孟師傅,她做的新鮮吃食就沒有一個不可口的!」

國子學監生狐疑道:「是嗎?這位同窗不若細說說……」

「……」

孟桑三人往後廚走的一小段路上,聽見許多類似對談,面上笑意愈濃。

正在食堂里巡視的許平看見孟桑,連忙走近,從懷中掏出一疊名單。

「孟師傅,這是我們擬好的單子,一日兩人負責督促監生們歸還碗碟。你且放心,我們必將此事辦得妥妥帖帖。」

孟桑接過,毫不遲疑地收下,環顧四周,笑道:「此事由許監生你們來辦,我們食堂可安心許多了。」

許平神色認真:「孟女郎言重了,這是我們補償食堂所應做的。」

周圍,常來食堂的監生們吃完后,乖乖端著木托盤去大門口。而其中不乏剛被引來食堂的監生,他們正欲撒手不管,就瞧見許多監生在還碗碟,一時皺眉。

往日不曾來過食堂,莫非這是什麼默認要守的規矩?

旁邊桌案坐著的是薛恆,見狀,義正辭嚴道:「食堂都是要監生送還碗碟的,你不曉得?」

那太學監生躊躇:「可這不是雜役做的粗活……」

話音未落,就被薛恆打斷。

他露出很是不可思議的目光,瞧這位太學監生彷彿是在瞧什麼妖魔:「來食堂居然不自己送還碗盤?我們都這麼做了,難道國子學、太學還比不過我們其他四學的嗎?」

此言一出,太學監生被激,動作略生硬地端起木托盤,雄赳赳氣昂昂地往門口去了:「這有何難?既來了食堂,自當守此地規矩,我等君子必不會退縮。」

在其身後,薛恆無聲笑了,眼底儘是得意。

類似的事兒還發生在食堂各處,許平等監生花招百出,激將法、以退為進、吹捧對方……竟然真就讓國子學、太學那些監生學著周遭人的樣子,將碗碟送至了大門口。

孟桑將此情此景納入眼帘,眉眼彎彎地領著葉柏去后廚,灶上特意溫著三人份的暮食,就等著他們回來用呢。

夕陽西下,孟桑等人聚在小院之中,吃著熱騰騰的飯菜,笑著說話。

這一日,便在孟桑笑眯眯打趣葉柏,小郎君既鬱悶又欣喜地反駁,柱子向阿蘭等人繪聲繪色地描述擺攤情景中,慢慢過去。

明日朝食,這些新攬來的監生當真會來食堂嗎?

孟桑莞爾一笑,將偶然冒出的疑惑拋得遠遠的,繼續吃飯。

管他呢!還是先美滋滋享用完這頓暮食,更為要緊。

明日事,明日再說罷!

-

隨著步入八月下旬,白日尚還溫熱,早晚卻已經轉涼。

食堂中央的灶台,其上有兩口大鍋在熬著粥。

葉柏早早地收起書卷,滿臉糾結地守在灶台前。

正在攪拌鍋中熱粥的孟桑,瞧見他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挑眉:「怎麼了?」

葉柏眉毛蹙起:「桑桑,這個叫『皮蛋』的吃食,當真好吃嗎?它聞起來有些怪……」

孟桑笑了:「阿柏信我,一定美味到你喝一大碗都覺不夠。」

葉柏猶猶豫豫,最終大義凜然道:「嗯,我會喝完的!」

那神色,彷彿待會兒要慷慨赴義一般,堪稱捨命陪君子。

孟桑「噗嗤」一聲笑了,無奈搖頭,繼續攪拌鍋中熱粥。

等到一碗皮蛋瘦肉粥到了面前,葉柏心中殘餘的猶豫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都是決然。

雖然這粥里添了那個味道很奇怪的皮蛋,但這是桑桑親手做的,就算再怎麼難以忍受,他也會好好喝完的!

下定決心的葉柏抓起木勺,低頭看向粥碗。

碗里,盛著光看就曉得有多黏稠的熱粥,粉嫩的瘦肉絲與墨綠色的皮蛋塊若隱若現,碧綠蔥花點綴其中,帶來一抹清新之色。

這粥熬得好漂亮!

葉柏小心翼翼舀起一勺,輕輕吹氣,然後將之送入口中。

每一粒米都爆開了花,使得粥底綿密可口,瘦肉絲又嫩又滑溜,有些皮蛋碎嚼著竟然有些彈。一口粥,鮮香動人,皮蛋那奇特的香味融入粥品的每一處,淡淡地,暖暖地,說不出的好喝。

不知不覺,葉柏面前的陶碗就空了,依稀瞧見了碗底。

孟桑笑吟吟問:「還覺著味道怪嗎?」

葉柏抿出不好意思地笑,搖搖頭。

「把碗給我,再幫你添小半碗好了,」孟桑接過葉柏的陶碗,「記得把煎蛋吃掉。」

「好。」葉柏聽話地伸手取木筷。

不多時,外頭天色越來越亮,漸漸就到了監生來食堂的時辰。

一旁的阿蘭三人頗有些忐忑。

畢竟那些國子學、太學的監生們只嘗了昨日的紅燒肉,未必就真願意來食堂,用對他們而言毫無預期的朝食。

文廚子咬牙道:「無妨,如果他們不來,大不了咱們也出去擺個朝食小攤……」

就在這時,院門外出現了第一位監生,緊隨其後的是第二位、第三位……監生們成群結伴地進了食堂所在的小院,其中不乏昨晚來用暮食的新面孔。

「錢兄,我這可是信了你的,若是待會兒不好吃,那以後我便只在暮食來了。」

「放心,孟師傅剛來食堂做的就是朝食,後來才監管暮食,做了紅燒肉等吃食。她做的朝食啊,那錯不了!」

「哎,怎麼聞著一股香……」

「……」

一大群監生往食堂而來,阿蘭等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文廚子甚至還有些哽咽。

孟桑笑著起身,拍拍手:「監生們來了,準備上朝食。」

三名徒弟異口同聲:「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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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子監小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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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皮蛋瘦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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