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因為自家二哥的關係,柳南願對驍王殿下的印象才剛剛有了些許改觀,覺得他似乎也並不像傳聞中那般兇殘,結果現在又被程素月打回了原形。雖說理由勉強也能說得過去吧,但還是和以往自己所見過的男人都太不相同了。於是在這一天忙完之後,柳南願專程去找了一趟二哥。
「你問這個做什麼?」
「好奇。」
柳弦安泡了一壺花茶,道:「因為他能來我的世界,與我的朋友做朋友。」
柳南願對二哥的三千大道也是有所耳聞的,她用手指在空中畫了個圈:「王爺也願意去那個世界,和上古先賢們一起飲茶論道嗎?」
柳弦安敷衍,差不多,差不多。
柳南願覺得,哇,人不可貌相。
她正是應當情竇初開的年紀,奈何白鶴山莊里都是病人,氣氛大多壓抑嚴肅。幾位閨中密友,也是家風一個賽一個嚴謹,成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並沒有誰願意陪柳三小姐聊她心儀的病弱美男子。唯一能探討一下感情問題的,好像就只剩下了二哥。
「你呢?」柳弦安替她倒了一杯水,「你成日里走南闖北,應當遇到過許多風流隨性的少年吧?比如說像常少鏢頭那樣的,我看他一見你就面紅耳赤,連說話都結巴。」
「是遇到過很多,但他們又不是我喜歡的那種。」柳南願態度很堅決,我就要虛弱蒼白的。
柳弦安在這件事上,也是採取「都行」的態度,但他同時又提出了一個頗具哲學含義的問題,假如將來你當真碰到了一個蒼白虛弱,身體不好的,那成親之後,你是治,還是不治?要是不治,他可能會病得越發嚴重,而且也有悖白鶴山莊的家訓;要是治,治好了,那他往後就既不蒼白,也不虛弱,又有悖於你的審美。
柳南願呆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柳弦安安慰:「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想,反正你又還沒有遇到心上人,不著急,說不定等遇上之後,你就會發現,其實不蒼白,不虛弱,也可以。」
柳南願堅持:「至少不能面色太紅潤。」
柳弦安點頭:「可以。」
無底線包容妹妹的奇特擇偶觀,這可能就是四萬八千歲的優勢吧,既然大千世界不過滄海一粟,那大千世界里的少女想要找個生病的相公,就是一粟中一小粟想要找到另一小粟,實在太微不足道了,都不打緊,都不打緊。
柳南願獲得肯定,端著葯筐,高高興興地從二哥門裡跨出去,迎面剛好碰上常小秋。他原本是來找驍王殿下的,卻沒想到碰到了漂亮姑娘,頓時渾身的血又開始往臉上涌,側身站在一旁讓開路,本想打個招呼,結果結結巴巴半天硬沒憋出一個字。高林遠遠看到這一幕,都服了,走上前來拍了一把他的腦袋,罵道:「我看你小子先前挺機靈的,怎麼關鍵時刻卻如此丟人?加把勁啊!」難不成西北大營祖傳的「一看見姑娘就失語症」還會隔空傳染怎麼著。
「我已經加過好幾把勁了,可是柳三小姐又不喜歡我這樣的。」常小秋道,「我還專門問了柳二公子,他說我不夠白。」
高林看著少年白里透粉的小臉蛋,遺憾道:「連你這養尊處優的年畫娃娃都不夠白,那我們營里豈不是人人都沒了指望,得,大老爺們還是繼續光著吧。王爺此時人在書房,你找他有事?」
「嗯。」常小秋道,「柳大公子已經配製好了幾種防瘴氣的藥丸與面具,我晚些時候想去林中試試。」
「試藥有西南本地的兵士去,他們經驗足,能第一時間覺察到危險,你去湊什麼熱鬧。」高林道,「人在軍營,除了有勇,還得有謀,一味向前沖得不償失,你不必去密林,繼續陪著柳大公子吧。」
「可是我又不懂醫理。」
「不懂也去陪著。」高林命令,「你沒見彎刀銀月族的那些人,最近有事沒事就往藥房裡頭跑?聽說過兩天還有幾個姑娘也要來,你將自己打扮得英俊風流一些,站那兒替神醫擋一擋桃花。」
常小秋後退一步,渾身都寫著拒絕:「我還是去試藥吧。」
「反了天了。」高林有樣學樣,踢出了驍王殿下同款一腳,「這活不知有多少人羨慕,你倒還挑揀起來,快點去!」
將苦瓜臉的少年打發走後,高林又去找了一趟梁戍,道:「醫棚已經搭起來了,我去看了一眼,比圖紙上要更加精緻華美。」
也比當初柳二公子坐診的那個破草房子要豪華許多。除了醫棚,高林還找人做了許多套白衣藍帶的新衣,又從軍中精挑細選出了一批又白又高又英武的兵士,總之上至房屋,下至人員,就沒有不賞心悅目的。
梁戍預備請柳南願親自坐診。
雖說世間美醜並不代表對錯,但人們對美的追求已經形成了幾乎本能,白福教塑造出的所謂「聖女」,也是利用了這種本能,而現在大琰軍中恰好就有比她更為美麗的人。
柳南願本人對此也沒有意見,她從來就不會對自己的美麗遮遮掩掩,愛漂亮衣服,愛漂亮首飾,也愛照鏡子。所以在收到程素月送來的衣物時,當場就換上了,她彼時剛剛沐浴完,一頭半濕的頭髮還散著,房中香味四溢,紅色的紗裙襯得她越發艷如桃李,細白手指點了一點口脂,往唇間輕輕一抹,程素月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月光下的神靈。
生機勃勃,與白福教那死氣沉沉不說話的聖女,簡直是兩個極端。程素月靠在門口,看著她一樣一樣地換首飾,看到最後,自己頭上竟也被強行別了一支蝴蝶發簪,往回走時還被梁戍看見,平日里習慣不顯山不露水的驍王殿下,眉頭也稍稍一跳,並且極為罕見地評價:「不錯,難得有一樣東西,你戴著不像暗器。」
程素月:「……柳三小姐已經準備好了。」
「好,這件事就由你去辦。」梁戍點頭,「凡事以她的安全為先。」
白福教苦心經營出的「聖女」,絕不會允許別人也來分一杯羹,若實在控制不住局勢,他們極有可能會魚死網破。
密林中,劉恆暢解開一層一層的紗布,忐忑地問:「苦統領還是什麼都看不見嗎?」
苦宥道:「是。」
「那……」劉恆暢猶豫著,不知要如何告知對方真相。苦宥卻主動道:「你就當我餘生都會在黑暗中度過,我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最近各處崗哨的更換極為頻繁,有時候甚至是一天一換。」劉恆暢道,「哪怕我再繼續觀察個十天半月,恐也無法總結出規律。」
「後山呢?」
「後山?」劉恆暢道,「後山都是瘴氣,想從後山逃走,除非有鳳公子幫忙,他是怎麼說的?」
苦宥道:「他答應與我合作。」
劉恆暢心中一喜,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卻又聽到後半句,合作可以,但是得先與烏蒙雲樂成親,不要三媒六聘,甚至也不必穿新衣拜堂,更不用洞房花燭,只要一個點頭就行。
劉恆暢試探:「那苦統領……怎麼想?」
他覺得不管怎麼想,這筆生意都實在是太划算了,點頭而已,點個頭,就能逃離魔窟,若換作自己,肯定不會拒絕。而且烏蒙雲樂在白福教教徒的心裡,是絕對聖潔美麗的,倘若知道她竟然成為了一個男人的妻子,那豈不是不用王爺多費工夫,就又一大批人的心理防線要土崩瓦解?
苦宥卻說:「你得考慮考慮,找一個地方了。」
劉恆暢不解:「什麼地方?」
「一個方便躲起來,不被任何人發現的地方。」苦宥道,「準備好充足的乾糧和水,不需要多,夠吃十天就行。」
劉恆暢對他言聽計從,立刻就下去準備。苦宥在心裡盤算著日子,他現在其實已經有了八成把握,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鬼地方,但又轉念一想,好不容易才來的,哪裡能空著手走,多少總得帶點值錢貨吧。
所以還是有耐心得很。
柳弦安也有耐心得很。
他挽起衣袖,在一張又一張小小的紙條上寫著藥名,準備晾乾后拿去貼在藥瓶上。最近天氣已經轉熱了,所以衣裳也穿得單薄,梁戍一進門就看到一截白白的手臂,伸出手指要去戳,結果被轉身躲開:「別鬧。」
「華佗乾坤丹。」梁戍拈起一張紙,「治什麼的?」
「痢疾。」柳弦安道。
「神仙大力丸?」
「食欲不振。」
「二者之間有關係嗎?」
「沒有啊,但這不是王爺的要求嗎,要盡量磅礴大氣,通俗易懂,令人信服,我還專程去問過大哥的小廝了,他們說百姓就喜歡這種名字,一聽到華佗和扁鵲,沒事也想吞兩顆。」
「也對。」梁戍將紙條放回去,「藥瓶也已經運來了,也是粉粉藍藍,可愛得很,擺在那裡就像一片晴空映著雲,看一眼心情都好。」
總之肯定比白福教那些詭異古怪的東西,更像神仙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