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鐵營 見二皇兄
晚間星火點點,涼意襲人。
房內的燈光搖晃,似滅似熄。
邵鑫說完之後,便抬眸看向床上的人。
只見盛稷再次閉上了眼眸,話音透著清雅淡然,「我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他不敢再打擾,提上燈光去了另一邊,熄滅之後,也沒有躺下休息,而是靜悄悄的走了出去。
東廂房已經被打掃乾淨,裡面床榻桌几整潔,被褥毛毯都已經煥然一新,毫無他人生活過的跡象。
邵鑫走進來道:「盛侍衛已經休息了。」
郭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道:「你們回去聲音小一點,莫要吵到盛侍衛。」
「是——」
「可是盛侍衛說他明日便要當職,我懷疑他身上的傷勢還未好。」
郭陽搖搖頭,「此事不是我們該管的,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
邵鑫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倒是屋內走出來的李行思慮道:「你們說,盛家犯了那麼大的事,建平郡主為什麼還要救他呢?」
眾人搖了搖頭,對這個答案似解非解,敢解也不敢說。
他又哼笑道:「會不會是我們建平郡主看——」
「李行!」郭陽立馬嚴聲打斷了他,隨即沉著一張臉提醒道:「小命不想要了?」
李行連忙捂起嘴,擺著手道:「不、不說了,要的,小命還是要的。」
「不管貴人之間的事如何,我們當職做好自己的事務,切莫在盛侍衛面前多言,以免惹來貴人的不快!」
「是——」
……
秋季的丹桂飄香,溢滿了整座明亮的宮廷。
曲曲折折的迴廊之上,宮婢們捧著手中精緻的玉碟魚貫而入。
白朮替她穿戴好身上的斐玉蘭色外衣,寄好腰間的宮絛,掛上尊貴刻制的玉牌,低聲:「郡主今日可要出宮?」
尉遲鷺輕輕翹起唇角,「自然,二皇兄今日定也在宮外集訓,我想見他。」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車馬。」
白朮抬腳出了內殿,看著正在擺放早膳的眾人道:「先布菜吧,郡主一刻鐘后要出行。」
「是——」
白芍打開檯面上的黑木匣子,替她選了一根芙蓉玉簪,還未戴上,便聽尉遲鷺清音澈澈道:「換了,本郡主今日想束髮。」
「為何?」白芍一怔,先放下了手中的簪子,又跪下身子道:「郡主可是有什麼安排?」
「本郡主要去西鐵營,束起來方便。」
「是——」
手中那嬋嬋順下的秀髮,宛若上好的綢緞一般,濃稠,青黑,抹上芙蓉香的髮油后,便全部挽住束了起來,綁上一根一尺長的湖藍色玉帶拖墜,大方,利落。
尉遲鷺站起身來,步伐輕盈而利索,去了外殿,隨意吃了幾口糕點,粥品,便飽了。
白芍遞上白色芙蓉綉帕,她沒有接,反而是清爽道:「不用了,走吧。」
她等不及了。
話落,她便提前離開,彷彿一刻鐘都耽擱不得。
白芍連忙收起帕子,接過宮人手中遞來的水藍色斗篷披風追了上去。
那金黃色的馬車行駛在宮廷內院,威風凜凜,無人僭越,上垂下晶瑩剔透的玉珠,一顆接著一顆,竟皆是海南的貢品。
廷道之上,奴僕盡跪,低俯在地面上,不敢抬起。
「這是……」李行驚呼,隨即立馬拉著身旁的人跪下,「建平郡主的尊駕!」
軲轆軲轆的車馬聲行過,城門大開,一路,暢通無阻。
眾人這才抹了抹額頭的冷汗,站起身來,做事去了。
盛稷抬起眼眸,掃著那離開的馬車,燕眸晦澀難明,背上的傷口似再次裂開,血腥味異常明顯刺鼻,臉色也越白了一分。
扶著他站起來的李行嚇了一跳,忙道:「盛侍衛,您怎麼了?可是傷口惡化了?」
「無妨!」他冷漠的推開他,走到城牆的一面處,繼續站崗。
李行著急道:「盛侍衛,您若是出了什麼事,下屬幾個擔待不得啊!」
「是啊是啊盛侍衛,要不您再去醫館看看?」
「這城門口有兄弟幾個不會出事的,還有功夫高強的郭陽在呢!」
郭陽也從自己的崗位走了下來,關心道:「盛侍衛,這邊有我們,您看看傷吧?」
他恍若聽不見他們說話一樣,站在那兒像個銅牆鐵壁,一動不動,棉質衣袍的後背禁錮濕了衣襟,不甚明顯,但那白色竹領頃刻間便已染上血白,卻也無人注意。
站在最裡面崗位的邵鑫聽到動靜剛要過來,結果又耳尖的聽到了車馬聲,看過去時這可不得了,忙跪了下去,大聲喊道:「見過六公主,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聽到聲音的眾人連忙又跪了下去,異口同聲:「卑職見過六公主,公主殿下萬福金安!」
那棕木色的馬車緩緩的行了出來,在南歸門檔門口停了下來。
宮婢掀開玉簾,露出裡面女子那清麗容顏,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彷彿時刻帶著靈動的笑意,微微彎起的石榴紅唇瓣,和藹可親,嬌貴十足,「你們不用多禮,本公主今日要出宮採買,奉了父皇的口諭,你們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父皇身邊的欒公公。」
「卑職不敢,六公主直行便是,卑職這就讓他們放行。」
「多謝郭侍衛。」
「不敢當。」郭陽連忙站起身,小跑著上前,吩咐底下的人將宮門拉開。
宮婢剛要放下玉簾,六公主的視線便驚奇的落到一旁,微微一笑道:「想必這就是盛侍衛了吧?」
盛稷單膝跪在地下,抱拳行禮道:「卑職……盛稷,見過六公主。」
「抬起頭來。」
他放下的拳頭一緊,連呼吸都變的急促起來。
周圍人更甚,視線隨之擔憂的看了過來,不明所以。
她又道:「昨日盛宴上,建平表妹可是保下了你,本公主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能有如此殊榮?」
他呼吸放輕,緩緩的抬起面容,高雅俊逸的面龐泛著病弱的蒼白虛弱,藏著無限涼意的燕眸里此刻毫無波瀾,清澈見底,宛若寶石般錫亮,一襲深色內斂的湖青色竹衣,寬肩窄腰,傲然風骨,似不可折腰的蒼松翠柏,四季常青,高打不落。
她低低一笑,「倒是擔得起這新名!」
他再次低俯下頭,不敢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車簾被放了下來,宮婢隱了進去,裡面什麼也看不到,馬車漸漸向前行駛。
唯餘一道落下的嬌聲,憨態可掬,卻也凜冽警告道:「希望盛侍衛對得起表妹的新賜,可莫要學那盛家,不識好歹!」
他松握的拳頭再次緊握,低下的面容孱弱蒼白,低咳出聲,似要把肺咳出來,「咳咳咳——」
「盛侍衛?!」眾人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