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兄弟鬩牆,手足相殘
蕭晏勾了勾唇,已經控著鞍轡起步。
楚意只好回頭吩咐了一句:「飲冰跟上,其他人不要靠近百丈。」
路上,蕭晏向她介紹魏遠山。
他只能夠想起與楚意有關的記憶,卻知道魏遠山就是未來的晉國皇帝。
這代表著,他這位舅舅前世很可能和楚意也有些關係,帶著公主,他或許能想起更多回憶。
楚意聽完他的話,不禁問道:
「若照你所說,這位大皇子和晉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祭司親如一家,他的妹妹含煙公主還是大祭司的妻子,並且,他提前得知老晉皇熬不過這個新年的事,又早已準備妥當……他為什麼會奪位失敗呢?」
「等到了我們便知,而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大祭司,反水了。」蕭晏眸色微沉。
片刻后,兩人七拐八拐,來到東四街的飛白墨行。
蕭晏道:「這裡,就是無愧樓在上京最大的據點。」
「上京城內的江湖據點,你就不怕本宮抄了它。」楚意抬起頭,望著飛白墨行的牌匾,勾起了唇角。
蕭晏道:「抄了它,那我只能靠阿意你養著了。」
「咳咳,那還是算了。」楚意想到自己剛才給說書先生留下的幾枚銅板,很是肉痛。
走進店鋪,裡面的木架上擺放著文房四寶,名家書畫,一名夥計立即迎上來。
「兩位公子需要點什麼,狼毫徽墨,玉硯宣紙,只要是與文房四寶相關的,我們飛白墨行應有盡有。」
楚意穿著男裝,又做男子打扮,墨行的夥計一時之間也沒有分辨出她的性別,只覺得兩人相貌出眾,一定身份不凡。
楚意從前喜歡書畫,觀察了一番這裡,點了點頭。
看這裡的布置就知道,無愧樓的盈利應該不算少。
蕭晏掏出無愧樓的令牌示意,問道:「褚叔呢?」
墨行掌柜遠遠地就見到令牌,立即衝出來,激動地說:「屬下見過公子!還請跟屬下來。」
兩人跟在掌柜後面走進墨行後院,蕭晏還特意牽著楚意的手,直到一個房間門口,掌柜解釋道:「樓主外出找大夫去了,江公子和……那位在屋內。」
「那位」,就是晉國大皇子魏遠山。
蕭晏敲了敲門,房間里傳來一聲沙啞的「進來」,一名白衣青年打開門。
「公……公子?!」
江沐帆十分驚訝蕭晏和楚意的出現,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雙手交疊,大拇指合併地向他行晉國禮。
「見過公子,您居然這麼快就來了。」
他和大殿下來到這無愧樓的上京據點還不到半天,沒想到蕭晏就親自前來。
蕭晏淡淡地看著江沐帆,青年還是和幾個月前一樣的清瘦俊秀,穿著一身白衣勁裝,只是,他的頭髮凌亂,臉色也略帶幾分蒼白,衣擺處還濺著血色。
半年前,魏遠山打算在老晉皇駕崩后爭奪皇位,為了防止自己奪位失敗后,雍國人對蕭晏下死手,他將自己在燕國的勢力,也就是江沐帆那些人,全都送給了蕭晏。
但很快,江沐帆擔心魏遠山在晉國無人可用,將手下交給銜影調遣后,孤身一人回了晉國。
後來,蕭晏覺得江沐帆會出事,特意吩咐無愧樓在晉國的人,若魏遠山出意外,就幫他們一把。
所以魏遠山和江沐帆兩人,才會在無愧樓的護送下,一路來到上京。
蕭晏想到前世的銜影和現在銜影的不同,更加確定,前世江沐帆定然死在了晉國,再加上銜影瞎了一隻眼睛,才徹底性情大變。
江沐帆的右臂有傷,仍堅持向蕭晏行了一個完整的禮。
「恰好沒在宮裡,接到消息便趕來了。」蕭晏解釋道,看向他的身後。
那裡,躺著一個身穿藏青衣袍,臉色青白的中年男子。
「阿晏啊……沒想到,你現在都長得這麼高了。」
男子的聲音虛弱無比,他費力地抬起手,江沐帆連忙將他扶坐起來。
男子定定的凝望著蕭晏的臉,不知想到了什麼,暗金色的眸子無比深邃,認真地說:「你很像魏如黛,比小時候像,阿晏,我們已經八年沒有相見了。」
蕭晏聽到他提起魏如黛,眼神沒有任何變化,淡漠地反問:「大殿下倒是和八年前沒有什麼兩樣,只是,你怎麼傷成這樣了?」
他上一次見到魏遠山,是八年前的雍國皇宮。
那年寒冬臘月里,他一個人獨居在冷宮裡,沒有炭火,也沒有吃食,只能喝從外面接來融化的雪水。
他知道,這是蕭稷興想餓死或者凍死自己。
沒想到,當時恰逢魏遠山出使雍國,他特意問起了他這個先帝之子,不但見了他一面,還將江銜影留下保護他。
但實際上,那時候的江銜影也只是武藝初成的少年,他留下來,不過是跟自己一起受苦。
魏遠山用晉國大皇子的身份,警告了雍國那些恨不得將自己除之後快的人,不管魏如黛脫沒脫離晉國皇族,魏如黛都是他的妹妹,蕭晏是他魏遠山的外甥。
魏遠山是晉國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大皇子,未來的晉國皇帝,既然他要保下蕭晏,其他人也不敢再動。
後來,那些人漸漸放棄了殺他的念頭,轉而軟刀子割肉,將他養廢掉,再後來又想著借刀殺人。
去年雍國戰敗,蕭稷興終於成功將他送到燕國做質子。
「我老了,但你還年輕,還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才幾個月大,連娘親都不會喊……」
魏遠山的話語斷斷續續,只說了一句話,就要歇一會兒,顯然傷勢嚴重。
他說了半天,見蕭晏一直沒認真聽,只好看向楚意。
然後,他就見到了楚意和蕭晏交握的手,瞳孔一縮:「你們倆?這位公子是……」
魏遠山震驚到差點失態,不由自主用眼神詢問江沐帆。
為什麼他和他的外甥八年沒見,剛見面就看見外甥和一個少年手牽手?
為什麼他們兩個看起來還很是般配?
江沐帆之前不是告訴自己,蕭晏與燕國的永寧公主關係很好嗎?
難道永寧公主只是個幌子,他外甥……誤入歧途了?
江沐帆才注意到這一點,他也不認識楚意,震驚得瞳孔地震,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等等,阿晏啊,」魏遠山說話都有點結巴,「你不是做了永寧公主的侍衛嗎,這,這是怎麼回事——」
楚意終於有機會說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開蕭晏的手,咳了咳,客氣地說:「魏伯伯,我就是永寧公主楚意。」
清越乾淨的聲音,像是月光下潺潺流動的清泉水。
魏遠山驚訝地睜大眼睛,仔細打量著她,終於發現眼前這少年俊俏得過分,更像是個小姑娘。
他鬆了一口氣,真是萬幸。
「楚……你是永寧公主?可是我怎麼聽說,燕國的永寧公主身體不好?」
楚意掩唇咳嗽:「是不太好,但也沒完全不好。」
她也在觀察著魏遠山。
楚意第一眼看見這個男人,就確定了他的身份,魏遠山生的一雙蒼鷹般銳利的雙眸,眸色是比蕭晏更深幾分的暗金色,五官深邃而英俊,又和蕭晏有三分相似。
只是,他的嘴唇發青,臉色也很難看,氣息更是虛弱。
「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這是中毒了?」蕭晏問。
江沐帆悲痛地說:「飛白大哥出去找大夫,正是因為大殿下的傷。」
他這才解釋起來:「先帝驟然駕崩,大殿下布置的人竟然一夜之間全部暴斃身亡,禁軍包圍了皇子府,屬下只能護送大殿下一起先逃出絳城,還有兩位小公子和小公子,也送出了絳城。」
絳城,就是晉國國都。
「多虧公子相助,我們在飛白兄的護送之下來到上京,卻也被大祭司和三皇子的人一路追殺,有人用暗器傷到了大殿下,那暗器上有毒……」
蕭晏眸色深沉,看來他猜的沒有錯,那個大祭司,果然背叛了魏遠山。
魏遠山半躺在病榻上,道:「應該是塗在暗器上最常見的長恨散,那毒雖然常見,但解藥所需的藥材十分珍貴,只有晉國皇室才有。」
他眼中滿是無奈與悲哀:「可現在追殺我的,就是我的弟弟們。」
楚意眉心一皺,不動聲色的看了一眼蕭晏,但沒有開口。
魏遠山是蕭晏的親舅舅,現在中了毒,而蕭晏的血可以解百毒。
她沒有說話,是因為救與不救,都該由蕭晏自己決定,哪怕魏遠山是未來的晉國皇帝,救了他就能得到一個天大的人情,但是,取血是要傷到蕭晏的。
蕭晏聽到魏遠山的話,眯起眸子:「先讓褚飛白找找解藥。」
他就算想救魏遠山,也不可能第一時間說太多。
魏遠山不知兩人心中在想什麼,他有些羨慕的看著楚意,暗金色的眼眸黯淡。
怎麼能不羨慕燕國的皇族呢。
身在皇家,做任何事都身不由己,他魏遠山一出生就要去爭奪皇位,兄弟鬩牆,骨肉相殘,這都是常有的事,他甚至早已習慣。
可燕國卻不一樣。
諸國都知道,燕國太子是他們的皇帝一登基就確立的,地位穩固,能力也出眾。
這種情況下,他們兄弟幾人幾乎沒有任何矛盾……就算是那個被貶為庶人流放的四皇子,在他們晉國看來,也是很好的下場了。
至少,那四皇子還有命活,但他的親弟弟,卻要他死。
魏遠山長嘆一聲。
蕭晏皺著眉,又問:「大皇子不是說,早已準備好奪位,並且計劃天衣無縫么?為何會失敗?」
魏遠山接過沐帆遞來的茶水飲了一口,才冷笑一聲,道:
「所有人都被騙了,這一切,都是先帝布下的局,其目的就是為了給他喜歡的老三鋪路,我與老二,不過是老三的磨刀石。」
楚意聯繫著之前知道的事,晉國爭奪皇位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三人,其中,魏遠山這個大皇子又是最有能力的一個。
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魏遠山陷入了回憶,娓娓道來。
「三年前,先帝夥同我們晉國的大祭司慶榮,放出自己即將駕崩的消息,當時我便要起事,但其實,那就是他的一次試探,他在這場試探中,將唯一表現得悲痛難過的老三,立為自己心裡的儲君。」
楚意驚訝的聽著,回想起自己從前聽過的流言,晉國的確總是傳出老晉皇要駕崩了的消息,已經持續了好幾年。
傳到最後,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
「可惜,老三是個不爭氣的東西,他無才無德也無腦子,根本鬥不過我與老二,先帝就又讓慶榮為他保駕護航,慶榮一邊蠱惑老二造反,一邊用如煙的關係拉攏我,我自然相信他,直到先帝真的駕崩了,我所有的布置,慶榮早就瞭然於心!」
說到最後,魏遠山咬牙切齒,暗金色的眸子布滿血絲。
他為奪位布置下的一切準備,幾乎都沒有隱瞞慶榮,沒想到慶榮在最關鍵的時候反水,讓他措手不及!
而老二也不知怎麼被他說服,決定與老三聯手,先出掉自己這個最大的威脅。
如果沒有蕭晏的無愧樓暗中護送自己離開晉國,恐怕他和沐帆,至少要有一人死在絳城。
蕭晏,救了他一條性命!
蕭晏在旁邊,低聲向楚意解釋晉國大祭司的身份。
「一個是快要過世的老皇帝,一個是正值壯年的新君,那位大祭司為何選擇幫先帝,而且,你可是他妻子的同胞兄長。」
魏遠山低沉地說:「他的算盤,自然是老三那個蠢貨當了新君,晉國也就成了他慶榮的晉國。」
而且,他心懷抱負,他早就向慶榮透露過,如果他登基了,必然要勵精圖治,清理一番朝中那些無用的官員。
雖然那些官員里並沒有慶榮,但是,很多人都是慶榮身邊的擁躉者。
他早就應該有所察覺的,可惜卻沒有看透。
楚意明白過來,那位三皇子不過是個廢物草包,大祭司慶榮扶持他上位,就相當於將一國之君拿捏在了自己手心。
至於妻子兄長的性命,當然沒有他自己權傾朝野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