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夜訪
夜深星稀,晏裴野仍在為了李啟的喪葬事奔波。
李啟貴為鐵騎一方重臣,戎馬一生,落得如此凄慘下場讓人十分嗟嘆。
雖然他的死因尚是迷霧重重,但對外,晏裴野已聲稱李啟是為蠻狄賊人所害,必要將李將軍風光大葬。
晏裴野親自操辦喪事,也讓之前因為晏王被疑謀反流言侵襲的軍心士氣重新凝聚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營中高呼要為鎮西王、李大將軍報仇的大有人在。
沈南玉微微地揉著眉心,想著諸多紛雜的事情,手中的書半天也沒有翻動。
小婢女打了帘子進來,看到沈南玉仍端坐於燈下,不由得一愣:「夫人,您還沒歇息?」
沈南玉將書放下,說道:「多事之秋,睡不著。」
小婢女點了點頭:「那奴婢給您再添碗茶來。」
沈南玉點了點頭。
窗外蟬聲幽鳴,突然一道頎長的身影邁進了院子,沈南玉聽到外頭的小婢女慌亂地喚道:「陛下……」
她微微蹙起了眉頭。
小婢女誠惶誠恐地打開了門,將陳元白迎了進來,沈南玉再想阻止為時已晚。
覷了一眼小婢女強作無意地停留在陳元白身上的目光,沈南玉心裡嘆了口氣——原本這小丫頭聰明伶俐,手腳麻利十分討人歡喜的,既然她有了向上爬的心思,總歸不如成全了吧。
陳元白卻似渾然無覺,從進門開始,他的目光便熱切地穿過了簾幕翻飛,落在獨坐窗前的那道單薄身影上,再無一絲多餘地分享給其他。
沈南玉吩咐道:「去給陛下沏一壺苦甘茶來。」
女婢愣了一下,看到沈南玉凌厲的目光,不敢再作聲,乖乖地退下了。
陳元白踱了進來,嘴角噙著笑:「你還記得我不喜歡那高高在上的龍井,唯獨愛這邊陲的苦甘茶。」
沈南玉靜默了片刻:「陛下……在長安城,過得還好嗎?」
聽到這話,陳元白有些掩不住的激動。
這是時隔三年之後,沈南玉第一次問他過得好不好,他聲音有些低沉:「自從我母妃病逝之後,已經很久沒人問我過得好不好了……」
沈南玉說道:「陛下如今鮮花團錦,自然是極好的。」
陳元白說道:「那你呢?」
沈南玉望向窗外,說道:「如陛下所見,這邊陲雖然風乾物燥,土地貧瘠,但在軍民努力下,已經足夠養活自己了。」
陳元白苦笑道:「你的願望就僅止如此嗎?」
望著眼前人單薄瘦弱的背影,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沈南玉似有警覺,猛地回身躲開:「陛下是什麼意思?」
陳元白頹然地放下手:「鎮西王已死,部下大將叛的叛,死的死,事到如今,為防異變,鎮西鐵騎必須得整軍了……」
沈南玉勃然變色:「可陛下剛剛才答應晏裴野接掌鎮西鐵騎,這是要出爾反爾嗎?」
陳元白苦笑:「並非朕一定要出爾反爾,人心使然,當初鎮西鐵騎在晏守城的帶領下,穩健如鐵桶,即便被分隔兩地,但所有鎮西鐵騎對他依然是一呼百應,可一朝君一朝臣,當初依附於晏守城的人馬,他們還活著,他們還要前途要奔,久而久之,鎮西鐵騎必定潰敗,與其到時嘩變,還不如現在整治……」
對軍權的爭奪,只怕是天下最複雜難解的棋局,對抗、相爭卻又必須倚重,如此周而復始地絞著在一起。
沈南玉情緒忍不住有些激動:「可晏裴野也姓晏,這三年來,王爺大多的事務也是交予他。」
陳元白冷笑:「可進京述職的卻只有晏守城。」
沈南玉:「那明明是陛下……」
她驀地睜大眼睛:「原來是這樣,這是陛下的目的對不對,這三年裡,陛下明面上雖然沒有對鎮西鐵騎怎麼樣,可是暗地裡卻弱化晏裴野的存在感,然後等待時機,再一舉取代!陛下……可真是卑鄙!」
陳元白嗤笑一聲:「你終於說出來了,不再像那些人一樣假惺惺了,你知不知道,這三年裡,朕在那吃人的牢籠里是怎麼度日如年的嗎?朕幼年時,他們便欺凌於朕,等朕終於坐上了這位子,終於可以叫他們跪便跪,叫他們磕頭便磕頭時,卻沒想到,朕宵旰夜勞,他們卻屢屢陽奉陰違……」
沈南玉毫不客氣地說道:「可這也是陛下當初自己選擇的。既然付出了這麼多,往後無論承受什麼,都當甘之如飴。「
「那你呢?」
陳元白突然有些陰狠地說道:「你信不信,若朕下定決心,明日就可以讓鎮西鐵騎整軍,可以收回兵權,那你們賴以生存的一切,都將灰飛煙滅……」
「可陛下忘了,這是在朔州!是晏家開疆拓土的地方。」
陳元白眼神明明滅滅,突然激動地握住沈南玉的手:「……你跟我離開好不好,朕需要你,當初朕本來就有意納你為妃,許你榮華富貴……」
沈南玉用力掙開,惱怒至極:「陛下,我已經是有夫之婦!」
「朕不在乎……三年了,你看你又得到了什麼,朕一看你瘦成這樣,就心疼!」
沈南玉面容都有些扭曲:「陛下,不要說了,我夫君若回來,場面會很難堪的,我會勸我夫君,儘早送陛下歸都!」
陳元白冷笑道:「你以為他一時半會兒回得來嗎?」
「你什麼意思?!」
陳元白冷哼一聲:「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晏裴野如何能平安回到朔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