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勇氣

「你是唯一一個破除幻境的人。」

「當然，你也是唯一一個親手被我殺死的人。你應該感到榮幸。」

他完全把殺人當做讚許。

沈七棄聳了聳肩：「能別打打殺殺的嗎？你把我殺了有什麼好處？不如我們談談合作的事情！」

她雖然看不清周遭的環境，可是她敏銳的捕捉到了幾點：

魔氣煞氣交織、鎖鏈撞擊聲、水滴落下的聲音。

結合之前她所想，沈七棄判定，這人出於某種原因，並不能離開這裡。

更何況……

水滴聲。

她沒有嗅到任何水汽，反而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血腥味。

是誰的血？

良久，黑暗深處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些：「……哦？」

沈七棄挑了挑眉。

她當然聽出來了其中的感興趣。

……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合作？」

沈七棄嘿嘿一笑：「當然是憑藉我在荒宅撕了你的紙人，現在，我又破了你的幻境！」

這些是幕後之人殺她的理由，同樣，也是她能提出與他合作的理由。

她反向證明了自己的能力。

「即便，你幫了我，日後很有可能被人追殺，生不如死？」

沈七棄面不改色：「我這人，從小就不怕死！」

「即便日後與你無法想象到的龐然大物為敵……比如四大世家……比如……正道？」

沈七棄嘻嘻一笑：「那不是巧了嗎？我最討厭的就是道貌岸然之人！」

更深的沉默。

半晌，那些圍繞著沈七棄的恐怖森森的紙人窸窸窣窣，終於退後一步，留出來了一些空間。

淡淡的熒光鬼火亮起，暈染開周遭的一切。

沈七棄終於看到她處在什麼地方。

她驀然睜大了眼睛。

……

這並非她以為咫尺之地。

巨大雕花的柱子越有十米粗，像是從天地初開的時候便已經佇立，五根柱子就那麼深深地從地底破出，向著天空扎去！

而天際籠罩著一層深深的黑霧，極為滯澀卻又緩慢的流轉著，濃稠又陰鬱。

威壓籠罩，更讓沈七棄震撼的是，這撐起來天地的柱子上，縱橫盤錯著無數道血跡斑斑的鎖鏈。

這些巨大的鎖鏈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緩緩地圍繞著柱子轉動。

她並未看到幕後之人的影子。

隨著鎖鏈的轉動，有水滴聲滴滴落下。

清晰可聞，就像是落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嗒。」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她的手指沾染了血跡。

她似有所感，終於仰頭，在縱橫交織的鎖鏈里，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

或者說，那不是人。

而是一條小小的……龍？

……

鎖鏈將龍束縛在陣法里，並且深深地束縛在它身上，緩緩地遊走。

經年累月的折磨，勒出深深的血色溝痕，它的周身黯淡無光，甚至瘦弱如柴……

沈七棄明白了那水滴聲來自哪裡。

她低頭，地面上畫著繁複的陣法，滴落的血液流入到陣法上，依舊在緩慢的運行。

這是她前世都未見過的可怖陣法。

而陣法運轉的核心，竟然是一隻小小的龍。

這絕非一般人能布下的陣法！

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電光火石的出現了什麼碎片。

她快速地走動起來，衝到了柱子上。

像是要找到什麼。

果然……

仙都青龍圖騰。

這是四大世家布下的陣法。

這修仙界，有一條不成文的定律。

惹誰，都不要惹仙都四大世家。

畢竟，殺人猶可逃命，而若是惹了四大世家，你會死的很慘、很慘。

這一點，沈七棄在前世，便已經深深地明白。

「害怕了嗎？」

那龍聲音陰森，「你還想妄圖與我合作嗎？」

不是沒有人來過這裡。

然而，當看到這一切，當明白這幕後是誰，他們都退了。

紙人躁動，帶著熟悉的「咔嚓」聲，它們在等著「他」的命令。

沈七棄仰頭，看著那瘦成干，仍被一點點放血的龍。

半晌才說：

「……疼嗎？」

沉默。

無數的紙人平息下來，化作漫天飛舞的枯葉，層層疊疊，落在地上。

染上了陣法上的鮮血。

……

沈七棄睜大眼睛：「你說的這些……太難了吧？」

想要救小龍出去，並非易事。

沈七棄聽他說完這些苛刻的條件之後，咧了咧嘴，「你確定，要我這麼一個一窮二白的小乞丐去做這些？」

「你也可以有別的選擇。」

他懶懶說：「比如去死。」

沈七棄：「……」

「殺人嘛，還是不太好的……」

沈七棄托腮沉思：「但是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你讓我想想……」

須臾。

「想好了嗎？」

「你這小龍，別打亂我，我在思考呢！」

鎖鏈中的小龍頓了頓：「我是青龍血脈，並非低等的妖獸。」

沈七棄訝然看他。

她本以為他是妖獸……沒想到，是被困成青龍形體禁錮在此處。

妖獸的龍想要化形是需要深厚的修為的，可是青龍血脈……

這得是仙都世家的嫡系血脈。

亦或者有極高的、舉世罕見的天賦。

比如鳳家鳳歸年的小女兒，便是如此。

「好吧小青龍，現在我想到了一個辦法，不過，我也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

沈七棄的眼睛亮起來：「其他人還被困在幻境中，對吧？」

「是。」

「我要讓一個人，進入到另外一個人的幻境中。」

-

洪一刀悶聲不響，乖乖搬了小板凳坐在廚房裡。

他一句話都不說，動也不動，就那麼看著在廚房裡忙活的爹娘。

廚房裡，井井有條，乾淨利索。

他的娘親正在備菜，她拿起菜刀，精準地切菜，將各種菜品處理的乾乾淨淨。

煙火熊熊，飯香濃郁。

他的爹爹，正在灶前炒菜。

熱騰騰的廚房裡，這是最簡單的人間煙火。

洪一刀其實已經忘記了爹娘的樣子了。

他家裡出變故的時候，他還很小。

他只記得漫天的血，他哭著喊著，要讓爹娘站起身來。

可是他們沒有。

此刻，他的眼前清晰地出現了爹娘的身影。

原來，他們長這個樣子。

他們又做好了一頓飯，招呼洪一刀過來吃飯：

「一刀啊，這是爹娘新開發的菜品，還是用咱家那把極品菜刀切的，你來嘗嘗吧。」

洪一刀悶頭開始吃。

過了沒多久，果然便又出現了頭暈眼花、腹中如刀絞的癥狀。

他強撐著，努力讓自己保持清明。

「我，還想吃。」

在朦朦朧朧的幻影里，他的爹娘身影變得虛幻，隨後又變得清明。

又是溫暖的廚房景象。

小小的他坐在廚房裡，看著爹娘開始忙活。

就像是鬼打牆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吃下有毒的飯菜。

他被困在這裡。

他沒死，因為，他還想再看看爹娘。

他沒出去，因為，他想跟爹娘在一起。

洪一刀忽而感覺到異動，他扭頭看向廚房外面。

小院子在變幻形狀，似是充滿了血色。

一個女孩的聲音在說：「你難道不想看看，你爹娘到底是怎麼死的嗎？」

他沒動。

他猶豫地看了看在忙活菜品的爹娘。

女孩的聲音更嘲諷了些：「洪一刀，你不會連這點勇氣都沒有吧？」

洪一刀：「……」

他聽出來了，是那個賊討厭的小流氓乞丐的聲音。

那樣卑劣的無恥小人，竟然還敢出言嘲諷他？

他霍然站起身來。

一頭扎進了那大片的血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