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丐修

尋仙州的鳳府中，面對著「死而復生」的鳳歸年，他們的求生欲爆表，說出了當年之事。

他們說鳳秋雖然年幼，卻十分頑劣，竟然嫉妒最有天賦的三小姐，縱火燒了三小姐的閨房。

三小姐被燒死在閨房裡，彼時鳳凰悲鳴，灰燼漫天，哀鴻遍野。

二小姐鳳秋的爹娘俱都尋仙去了，怎麼處置鳳秋便是一個問題，族長無奈，便將鳳秋送往鄉下莊子里。

那是一個百年難遇的下雪天，鳳秋在呼嘯的冷風中被送出鳳府。

哪知道鳳秋半路便逃跑了，至此不知所蹤。

鳳歸年冷笑著看著他們。

他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可是他別無他法。

現在，鳳歸年必須要靠自己的血緣力量來找鳳秋了。

……

鳳歸年目光沉沉。

血脈溯源大法耗費本源力量很大，至親之人想要找到至親的下落，布下陣法，尚且需要三日。

若是布下此等陣法，便至少停滯一年的修為。

如今他如日中天，一年的修為令他不得不斟酌再三。

那個凡人女兒，值得他用一年的修為來尋找嗎？

想到未知的天賦，想到小女兒鳳鸞未來勢必震撼修仙界的天資……

鳳歸年對於自己的鳳族血脈十分傲然，鳳族傳承自古老的鳳凰家族，那樣的血脈，出生的自然是驕傲的九天鳳凰。

他的血脈，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有錯。

再者……

雷劫凶戾，每個修仙之人便在再驕傲，也不得不正視雷劫，稍有不慎，便會讓他們灰飛煙滅！

他這些年修為飆升，每每晉陞一級，便要迎來上天的雷劫。

歷過多少雷劫，他已經數不清了，可是這次伴隨雷劫而生的，還有斬不斷的心魔。

那是他身為凡人之時欠下的債。

生而不養，養而未盡，拋諸腦後……是為心魔。

鳳歸年終於下定決心。

「布陣！」

跟在鳳歸年的那人嘿嘿一笑：「你終於下定決心了，看來你還是疼愛大侄女的。來，這次，便由我為你護法。」

鳳歸年微微閉眼，他抬手，身後背負的劍匣驟然飛出，寒光凜冽！

他的一身紅衣炙熱到耀眼，靈劍出鞘，光輝懾的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靈劍戰戰兢兢在他手掌上劃出一道血痕，那飛出的鮮血凝滯在空中，被鳳歸年的靈氣引導，布下極為強悍的血脈溯源陣法。

這陣法，足足讓他耗費了三天的精血。

……

三日後，夜深人靜。

用他精血維持的陣法終於顯露出來了第一道波紋。

鳳歸年驀然睜開眼，他的臉色蒼白，恍若凝了一層寒霜。

摯友連忙問道：「可是查到了？」

鳳歸年有些疑惑，又有些冷然道：「並不在尋仙州，而是在戾靈州……」

好消息是鳳族血脈之石還能找到，鳳秋還有可能活著。

壞消息是戾靈州並不是尋常的凡人州，而是屬於魔族。

「難道大侄女被魔族擄走了？」

鳳歸年周身滿是冷意。

他當即動身出發。

是死是活，他都得見到鳳秋。

在他的修行大道上，鳳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橫在他修仙之路上。

……

鳳歸年身體虛弱，在戾靈州吃了一個大苦頭。

魔族把持的地界，正道中人想要進入都得收斂手腳，那種在正道中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更是魔族中重金懸賞的對象。

鳳歸年進入戾靈州沒多久，不知道為何，便有人接了魔族懸賞令，爆出來信息：

——正道金法老祖的首徒鳳歸年潛入了戾靈州！

金法老祖在修仙界德高望重，是魔族不死不休的對頭，他的首徒更是讓魔族中人恨得牙痒痒。

此消息一出，戾靈州的魔族便開始了狩獵。

鳳歸年因為布下血脈陣法，身體虛弱，在不斷的絞殺中，若非好友同行救命，怕是陰溝裡翻船了。

好在不虛此行，他按照血脈陣法提示，終於找到了鳳族黑石的下落。

這黑石落在一個魔族手中，他在鳳歸年的折磨下，交代這是他從一商人手中高價買到的。

鳳歸年抽絲剝繭，經過三道溯源之後，鳳族黑石的下落，竟然落在了珍寶閣上。

並且，並非珍寶閣的白寶閣，而是過不了明路的黑寶閣。

線索斷了，卻又明明白白指向了仙都玄家。

好友愁的直嘆氣：「這明顯是銷贓啊！可是到了珍寶閣，就真的沒法查下去了！」

「仙都玄家屹立不倒這麼多年，靠的其中之一，便是黑吃黑這條路，多少修士在這裡銷贓，這來路是查不到的。」

「而且……當年大侄女年齡還這麼小，這鳳家黑石既然被人銷贓，那沒有自我保護能力的小女孩，八成怕是……」

他謹慎地看了一眼鳳歸年，為難道：「算了……查到這裡，也許我們已經知道答案了。」

鳳歸年一身紅衣帶血，十分狼狽，眼眸里卻冷的恍若冰霜。

仙都鳳家與玄家同為四大世家，便是尋常修士仰望的存在，他們勢力遍布修仙界，幾乎是牢不可破的存在。想要跟仙都玄家交涉，那麼你必須得有這個實力。

而如今，鳳歸年不過是金法老祖的首徒而已，是鳳家一個極為遙遠的旁支血脈，距離他踏入仙都鳳家，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

他的目光落向北方。

那最高的地方，便是仙都鳳家。

若他能問鼎仙都，別說女兒的下落，便是小女兒的未來修為，自然也是一帆風順。

他的眸光越發冷漠，一道劍光乍起，紅衣如火，他拂袖邁了一步，站在飛劍上。

鳳歸年淡淡道：「不出十年，我必然問鼎仙都！」

至於鳳秋……

也許真的是死了罷。

他腦海里閃過這樣的一絲念頭，復又皺起眉頭。

他一揮手，一隻傳訊紙鶴飛出去，飛向最南方。

既然女兒沒了，那麼當娘的也該知道知道這個消息。

嘴角噙著一絲冷笑，劍光馭著他直直離開。

再無半分留戀。

……

南方仙海上，一名美艷婦人目光繾綣地看著玩水的女兒。

小女兒鳳鸞年歲尚小，便已經展現了驚駭世俗的天賦，她如此篤信，未來的仙都，必然有女兒一席之地。

這讓身為母親的她極為驕傲自豪。

一隻紙鶴穿過大海，落在她掌心。

美艷婦人打開，看到女兒兩字的時候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在她心底，女兒只有一個。

踏上修仙這條路之後脫胎換骨，關於凡人時期的事情，她幾乎已經記不清楚了。

當鳳歸年說起他雷劫凶戾，心魔作祟的時候，她亦是才想起來還有個女兒。

當年鳳歸年與她同時尋仙，鳳歸年拜入金法老祖門下，而她則是被九天玄師度化，徹底脫離凡人肉身。

九天玄師修的是無情道，講究是自情中來，從情中去，勘的是情之一字，在修仙界中，也有人常常叫起他們的別名，便是合歡宗。只是九天玄師當年叛出合歡宗，自立門戶，推崇的無情道，與合歡宗同也不同，這才求得大境界。

走的有情路，修的無情道。

當年九天玄師收下冷煙雨，也是看在她心性明徹，隱隱有勘破情關之兆。這些年，冷煙雨修無情道愈發得心應手，再次想起凡人之時的女兒之時，已經是仙人兩別。

「鳳秋……」她將這兩個字放在嘴裡仔細回味，恍然竟覺著無比陌生。

她只記得大女兒從小便不聰明，為人怯懦不敢言，又體弱多病。她當時便覺著女兒不是修仙的材料，她與鳳歸年相約尋仙問道的時候，還是她主動要求將鳳秋放在本家。

冷煙雨心底升起一絲關切，待看到女兒可能已死，屍骨無存的時候，她升起一絲遲來的失落。與此同時，卻又閃過一絲如釋重負。

她如今全副身心都在這日後定然為她爭奪榮耀的小女兒身上，哪兒還能分出旁的心思再去培養一個修為天賦平常的女兒？

若是天賦好便也罷了，若是天資平平，豈不是如同師姐的遭遇一般：九天玄師門下還有一師姐，亦是同樣的遭遇，修仙之後將凡人時的女兒帶回修仙界，卻不想她資質平平，又極為放肆，費了不少心思，還竟然與魔族中人跑了，師姐極為憤怒，乾脆一劍將這逆女斬了。可能，這便是強行修仙的報應吧……她如此想到。

其實凡人能修仙的不過是鳳毛麟角，修為資質好的在出生起便有些預兆。

比如她和鳳歸年，當年初識，兩個人便是有著同樣的野心和抱負，定要踏上這悠悠漫長的修仙大道。

有了孩子之後，鳳歸年倒是對孩子的根骨有些期待，她心底門清：這女兒與她小時候完全不同，八成只是尋常凡人的命，只是看鳳歸年如此高興，倒也不忍心壞了他的興緻。

鳳歸年要她下令尋找鳳秋下落，也不過是想給她也出個難題。

小女兒鳳鸞撲進冷煙雨懷中，她含笑掏出手絹，給小女兒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她寵溺一笑：「累著了嗎？不如多歇會兒。」

女孩粉雕玉琢，金貴的幾乎讓人睜不開眼。她如今尚且年幼，便有了日後傾國傾城的影子：「娘，我不累，是爹爹傳訊了嗎？」

「爹爹傳訊，可是說想我了嗎？」

冷煙雨伸出纖纖素手，戳了戳小女兒鳳鸞的額頭：「鳳小鸞，你這個沒出息的小丫頭，你爹爹醉心修仙，可是半年沒主動來找你了，這信件也非是你的事，你想他作甚？」

「你東方師伯等下便來，他說給你帶了許多珍稀異寶，開不開心？」

小女兒鳳鸞嘟了嘟嘴，哦了一聲，噔噔噔跑到海邊修行去了。

美艷女人的笑容冷了些，她揮了揮手，侍立的僕人便躬身低頭。她慵懶道：「傳下去，找個叫鳳秋的小女孩。」

僕人恭恭敬敬道：「主人，她年齡何許？有何特徵？」

冷煙雨滯了滯，看了看傳訊紙張，方才不確定地說：「約莫有……九歲了？」

「可有畫像？」

她頓了頓。

恰在此刻，小女兒鳳鸞在遠處清脆地喊了一聲：——「娘」！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急於分享給娘親看：「娘，你快來啊！」

女人恍惚一瞬。這聲音隱約與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女孩重疊在一起。

剛離開家的時候，鳳秋才剛剛會喊「娘」。

她已經不記得鳳秋的長相了。

……

沈七棄拿到了珍寶閣給的靈石，也得到了黑衣老人的承諾：他會將此鳳凰黑石高價售賣到戾靈州。

沈七棄轉手就把這條消息賣給了魔族。尋常人不知道魔族的通緝令，她上一輩可是門清。

有錢不賺王八蛋，即便是要賣一賣爹。

她出賣爹出賣的極為順手。這下，又得到了五個上等靈石。

「想要築基，並不難。」沈七棄與二師兄並排坐在屋頂上，他們下面便是熱鬧非凡的瓦子。

日光照耀，將靈石鍍上一層閃粉，閃閃發亮。

靈石里蘊含了大量的靈氣，它本身便是修仙界的硬通貨。可是若是凡人之體，便不能感覺到其中的奧妙。

此刻的二師兄沈玩，就像是狗熊吃蜂蜜一樣抱著一塊靈石，卻絲毫不知道從何下嘴。

他不得其解：「這不就是普通的石頭嗎？除了長得好看點，內部清澈點，看著舒服點，也沒有什麼別的異常了？」

「還有……別把築基說的如同大白菜一樣好嗎？」

沈七棄拿出來十五個上等靈石的時候，二師兄沈玩驚呆了。他一下子把沈七棄拎起來，嚴肅地看著她，沈七棄不得不說出她將她唯一的家產當了。

對於掛在脖頸上的那塊黑石頭，二師兄的感受和如今看著靈石的感受一樣，他根本不知道有什麼特別的，竟然能賣出十五個上等靈石。他抱著沈七棄哇哇大哭一場，隨後信誓旦旦地保證，等以後他有錢了，他一定會將東西贖出來！

二師兄並不知道沈七棄將保密等級設置到最高，直接當了死當，她的東西再也回不來了，並且，她也不會想要回去了。她安撫了二師兄，並且決定開始她的全門派築基計劃。

「這十五個靈石，就是我們的起始資金。」沈玩有些沒聽懂：「起始資金？你想要把什麼起個頭？難道你還想賺錢？」

他們坐在屋頂上，從上往下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魚龍混雜，川流不息。

她托腮，輕聲說：「你看，有人。」

二師兄順口就接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我們丐幫的破碗！」

他嘿嘿一笑，髒兮兮的手，掏出來一隻磕了角的破碗。碗上面，還歪歪扭扭的寫著一個字：富。

「想要築基，就需要各種珍奇異寶，大量的修仙資源，我們沒有，我們只有一隻破碗乞討，這是我們的劣勢。」

「但是，這也是我們的優勢。」

二師兄愕然：？？？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丐幫乞討是優勢！他不禁扭頭看向小七。

小小的女孩蓬頭垢面，她坐在屋頂上，身影瘦弱的可憐。

她托著腮，從屋頂上往下看。她看到了目標，指給二師兄看：「你看那裡。」

沈七棄指的地方，是人們堆積的雜物，被堆積在不起眼的小道角落。乞丐們很喜歡這些東西，常常能在那裡翻出來一些有用的東西。

她說：「任何東西都是會壞的，壞的東西只能丟掉。」

沈七棄的眼睛里熠熠生輝：「其實修仙並非想象中那麼高不可攀，並非只能靠著天材地寶、靠著資源法器、靠著錦衣玉食才能求得大道……」

「破銅爛鐵、邊邊角角，甚至是無人問津的廢料，只要它出現在天地之間，那麼便有它存在的目的，那麼，便是我們的資源。」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各種各樣的修仙方式層出不窮，只要堅守心中的道，那麼什麼樣的方式都能成就自己的大道。

「既然有劍修、醫修……那麼，丐修又有何不可？」

二師兄怔怔道：「……丐修？」

「對——」瘦小的拳頭握起來，沈七棄擲地有聲，她的眼底升起來一團小小的火。

「從此之後，我們便是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