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肥羊
無涯劍派在尋仙城中赫赫有名，論綜合能力來說，可以排的上前三，更令人矚目的是，它不窮。
是的，儘管修仙大陸盛產以窮聞名的劍修，偏偏他們不窮，有傳言說，無涯劍派與仙都的四大世家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
所以，靈石不缺，天材地寶不缺，在小小的尋仙城中混的是如魚得水、如火如荼。
無涯劍派的門主歐陽無涯奢侈享受，門派坐落在城中最豪華的地段，人來人往，極為熱鬧。
今日看上去與平日並沒有什麼不同……哦不，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
門主歐陽無涯出門，身後浩浩蕩蕩跟了一群人，他身形健碩，看上去便十分不好惹。
剛出門沒多久，便有捧著碗前來乞討的叫花子。
他眉頭都沒皺，隨手便灑下一串串銅板。
天女散花一樣，銅板灑下來，在日光下似是籠罩著一層光。
在這種大戶人家門口乞討算是肥差，保底能拿到一個銅板，今天的飯便有了著落，要是在平日里，叫花子們早就哄搶了。
然而，今日的乞丐有些不同，他們竟然說，有沒有別的，廢舊的東西，都可以給他們。
歐陽無涯倒是不奇怪，這些乞丐好吃懶做，有時候討要銅板，有時候討要別的，之前他想給他們施粥，竟然還有人要八寶粥！
這群難伺候的乞丐！
歐陽無涯渾不在意。
——誰讓他太有錢了？
待他聽明白乞丐們想要的是他們宗門廢棄不要的雜物的時候，他大笑起來：
「廢舊的雜物？都扔了！你們想要，便自己去撿吧！」
修仙所用的東西說起來貴重，實際上用廢棄之後，與尋常物品沒什麼兩樣，比如說灌注靈氣的飛劍，四分五裂之後便是連尋常鐵器都不如，又比如說過期的靈丹，吃了反而會修為大損……這些東西他們會不定時清出來，通通扔在一起，等待著集中的銷毀。
乞丐們一鬨而散。
便在此刻，無涯劍派的圍牆上，悄悄探出來一顆小腦袋。
歐陽寒從小天賦絕倫，出生沒多久便被送到了仙都，這些時日歐陽寒母親身體不太好，他便從仙都回來，尚且需要呆上半年。
爹爹歐陽無涯他在宗門好好念書，過幾天便送去書院，收一收他這玩野的心。
歐陽寒看著爹爹走了，以一個極為騷氣的姿勢坐在牆頭上。
在日光下，他金色的發冠熠熠生輝。
「就靠那兩個小廝，還能攔住本少爺？哼！」
他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他看到那群乞丐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一樣聚在一起，用他們隨身攜帶的麻袋，裝起來了一袋又一袋的廢品。
一群衣不遮體的乞丐里，還有一個更凄慘的小乞丐，看上去跟他年齡差不多，卻瘦的皮包骨頭。
小乞丐眼巴巴地看著這群人哄搶廢品，自己卻根本上不了前面。
她伸手，對著前面那人說，要不然我拿一下？
那乞丐頭也不回，非常蠻橫地說：走開，沒你的事兒！
「哦……」
小乞丐似是十分失落的應了一聲，怔怔地坐在牆根。
一陣寒風吹過，小乞丐露在外面的，像是乾柴棍的胳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乞丐們一袋一袋的將廢品裝完，竟然是一絲都不剩下了。
他們根本不讓小乞丐摸到，扭頭就走了。
呼嘯的寒風中，只剩下一個小小的乞丐，她這才拄著棍站起來。
歐陽寒發現，她竟然還有些跛腳。
小乞丐走的很慢，一下一下，直至蹲在剛才的垃圾堆旁。
這裡的廢棄物品已經全都被乞丐們用麻袋裝走了，只剩下長久堆積形成的黑泥巴堆。
這小乞丐蹲下身來，用棍子戳了戳，又戳了戳。
像是要從這一堆黑泥巴堆里找到什麼來著。
歐陽寒：？？？
他都看傻了，這小乞丐不會搶不到資源瘋了吧？黑泥巴有什麼好戳的？
小乞丐用手指戳了戳黑泥巴，隨後竟然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山珍海味一樣，又戳了好幾手指頭。
把自己身上背負的小麻袋拿下來，開始用麻袋裝黑泥巴了。
邊裝泥巴，邊往嘴裡塞著黑泥巴土。
歐陽寒：「…………」
他從未見過如此慘絕人寰之事！
歐陽寒看不下去了。
他從牆頭上跳下來，隨手灑下一堆細碎晶石：「本少爺心善，拿著吧！」
小乞丐似是呆了一樣，看著閃閃發光的碎晶。
「啊哈，別感動！本少爺就是這麼心善！」
小小的身影極為囂張地邁著步子離開，他沒看到小乞丐獃滯地看著手裡的碎晶，黑白分明的眼睛亮起來：
——冤大頭出現了！
……
沈七棄被天降橫財給震到了一瞬。
適才他們找到了最大的垃圾堆，這裡都是無涯劍派準備清理出去的廢品，足足有一座小山那麼大，乞丐們紛紛掏出來自己的麻袋，準備將這些東西都運到他們說好的地點。
沈七棄想要上前幫忙來著，哪兒知道大家都不許她上前，壓根沒打算讓她沾手這事兒：
小七被揍了一頓，腳還不利索呢，哪兒能讓她來運送？更何況，之前他們能活著，還是靠著沈燈他們的照拂。
沈七棄不甘心，屢次上前，屢次被他們用身體隔開，她愣是沒沾到半分破爛。
她只好無奈作罷。
等到他們都走了，沈七棄本想拄著打狗棍離開，忽然之間，她看著這剩下的一堆黑泥土陷入沉思：
許是因為覺著丐幫的黃土坡有些異常，她總覺著這裡的黑泥土有些古怪！
這裡常年堆積著無涯劍派的各種廢品，比如說過期的丹藥、沒用的丹藥之類，她剛才看到有不少打開的藥瓶子呢，一看就是把廢棄的葯扔在這裡了！
她福至心靈，伸手戳了戳泥土，又放在嘴裡嘗了嘗，驚訝地發現，這泥土裡竟然蘊含著一些淡淡的靈氣。
許是靈藥滋潤的久了，連泥土都變得有些芬芳，入口即化，變成了一絲淡淡的靈氣。
她不可置信，再次伸出手指嘗了嘗，這次，又變得不太一樣。
沈七棄腦海里快速閃過一些靈藥的名字，俱都是極為珍貴的靈藥！
若是能將這些黑泥土煉化分離，也許能得到一些丹藥！
只是沒想到，有人在牆頭上看了這一切，並且將沈七棄看成了被丐幫們欺負的小可憐。
沈七棄摩挲著手中的碎晶，陷入到了沉思：這可不是銅板，而是實打實的碎晶！
靈石是修仙界的硬通貨，每個靈石在凡人界里都是天價！而碎晶則是類似於凡人的散碎銀兩，也都是有著不菲的價值。這尋仙城裡，能用碎晶打賞的都沒多少人，這小孩從哪兒來的？
她看著小孩大搖大擺走到市集中，悄悄地跟了上去。
……
乞丐們的乞討並非毫無技術含量。
他們也是做過市場調研的，什麼時候有目標受眾，什麼時候的客流量多，都是心中有譜的。
沈七棄緊急召集乞丐們，來了一場「定向乞討」！
在以往，他們營業的時候瘦骨伶仃，衣衫襤褸，看上去便讓人憐惜，現在，沈七棄給他們安排了各種慘上加慘的劇本，更是動人心弦。
剛從仙都回來的歐陽寒本來想溜出來橫行霸道的，結果走了一條街，便看到一男一女抱著孩子哭，他站著聽了一會兒，便覺著心中不忍，隨手便是一把碎晶扔了出去。
他又走了一條街，以為自己此刻可以橫一把了，沒想到，便看到年邁的老乞丐正在怒斥不孝子，而這不孝子在連番斥責之下，終於忍不住吐露自己命不久矣的真相……他看的心裡發酸，又扔了一把碎晶出去！
走一條街，便看到一部人間慘劇。走著走著，歐陽寒手中的靈果都不香了，他都吃不下去了。
夫子曾說，他們這些在仙都長大的天之驕子不懂得人間疾苦，當時他還不服氣，現在，他沒想到，這世間竟然如此水深火熱，他才走了短短一百米啊，便見到如此多的人間慘劇！爹還說尋仙城在他的照看下沒人敢放肆，百姓過的比其他州要好很多，現在看來，明明也是在胡說！
初時，他一身金光閃閃，頭冠高聳，滿是金錢的氣息。現在，那黃金頭冠都有些蔫蔫的。
這世間竟然如此民不聊生，只恨自己帶的靈石不夠多，不能賞給他們啊！
在接連上演精彩連環大戲的同時，沈七棄數著手中的碎晶。
她震撼了，這麼多碎晶加起來，都能有兩個上等靈石了！這小孩究竟是多有錢？
她本以為這小孩在三四個劇本的時候就反應過來了，沒想到這都十個感動肺腑的故事了，怎麼還在往外面甩錢？
歐陽寒看的眼淚汪汪，這次連手裡吃剩的半個靈果都給出去了。
沈七棄滿載而歸，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得趕到約定的地點去見乞丐們。
……
歐陽寒蔫蔫地準備回府。這民不聊生的尋仙城啊，他是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
然而，他剛剛回尋仙城，走著走著竟然迷路了。不知道走了多遠，這裡人跡罕至，明顯已經荒廢了很久，他看到一堆叫花子圍在一起。
他們哈哈大笑起來，對著一堆一堆的廢品說著什麼。這些人好眼熟啊……便在這時，歐陽寒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早上見過的那個被欺負的小乞丐！
只是這次，小乞丐沒有被欺負，而是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央，她顯然十分高興，說到高興的時候，還舉起來手中的打狗棍耍了耍，「這些東西都非常有用，我已經挑揀出來了不少東西，只要修理一下，都能用得上！」
乞丐們雖然落魄，笑容卻是真心的。這就罷了，他看到小乞丐說完了這些，開始跟另外一些人分贓。
有人還推脫：「我們就是演了演，怎麼演還是聽你的……給我八成，太多了！」小乞丐十分謙虛：「羊雖然肥，但是還是你們出力的，那這樣吧，你們六，我四！」
「成！」
很快，乞丐們便都散夥了。
夜色降臨，瓦子里又熱鬧了起來，他們該去瓦子里乞討了。
沈七棄美滋滋地數著自己賺到的靈石，今天可謂是大豐收！
忽然之間，一道幾乎閃瞎人眼的金光閃過，一個穿著金色流光的昂貴衣衫，頭頂上帶著金色的發冠，上面還有金色的頭飾……彷彿一隻金色的小公雞。
如今，這小公雞蔫蔫的，連頭冠都要抬不起來了。
好眼熟。
她定向乞討了這小孩一天，能不眼熟嗎？
他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沈七棄的手腕，小眼睛里滿是勘破世俗的絕望：「你騙我。」
沈七棄：「……額。」
她尷尬地跟二傻子面對面。
「憑本事賺錢，怎麼滴？」
她理直氣壯。
歐陽寒彷彿二傻子一般，半天才回過味兒來。
「你說我是肥羊！」
沈七棄無賴躺倒：「難道不是嗎？」
她也沒想到，真的有傻子上了十八次當啊！！
他被噎了一瞬，復又委屈道：「就算我是羊，你也不能可著一隻羊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