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築基

曾經空闊的土坡變得滿滿當當。

這都是乞討的戰果啊！

小小的人兒叉著腰，站在土坡上，給這些乞討來的廢舊物品分類。

對於凡人來說，想要分清楚這些東西十分困難，好在沈七棄前世看的書足夠多，分類的時候如魚得水。

不就是垃圾分類嗎？簡單！

法器類的擺放在一處，符咒類的擺放在另外一處，草藥類的擺放在旁邊，還有稀奇古怪的看不出來什麼玩意的放在另外一處……

最後，沈七棄把那堆蘊含著靈氣的黑泥巴倒在了茅草屋旁邊的土坑裡。

在陽光下，那堆黑色的泥巴竟然閃爍著絲絲的光暈，彷彿有靈氣在裡面運轉似的。

「好傢夥，這裡面到底倒了多少靈藥？」

夜晚，沈七棄籠著淺淺的月色，開始按照門類琢磨怎麼變廢為寶。

這麼多的破銅爛鐵，在沈七棄的眼裡，就像是列好的表格，極為清晰的呈現出哪些部分是能再次利用的，哪些是不能用的，她拼拼湊湊了許久，按照自己自己之前所看的書回想，發現還遠遠不夠。

沈七棄深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想要知道可行不，最好就是自己下手去做。

只是，她還需要一些幫助和指導。

她需要更多的書來告訴她怎麼將這些東西再利用，更多的經驗告訴她這樣的可行性。

更何況，她還沒有築基，一介凡人對付這些修仙者的東西，委實有些難了。

她苦惱的揪著自己的頭髮。

沈七棄愁啊，她發愁啊，她抓著自己的頭髮，只感覺自己焦黃的頭髮一根一根的掉。

凄冷的夜裡，不止沈七棄一個人沒睡。

在土坡的另外一頭，二師兄沈玩已經刻舟求劍了許久、許久……

忽然之間，茅屋外面，傳來凄厲的慘叫：

——「書！我的書啊！」

沈七棄眼裡的困頓頓時散去！

她一溜煙地從堆積如山的破爛中跑出去，跑向二師兄慘叫聲處。

……

二師兄沈玩每日挖土，土坡都被他翻了一個遍，鐵鍬都用斷了好幾把。

一路從他們的破草屋，硬生生挖到了深山老林里。

現在他站在一片狼藉的土堆里，發出來撕心裂肺的大吼：

「怎麼就這幾本書？其他的書呢？」

為了方便千百年的留存，修仙界的秘籍一般都用特殊的紙張製作，在製作完成的時候，通常會在上面加上小小的保護陣法，更別說真正的愛書之人，會時不時地往喜歡的書上打幾個保養陣法。

這也是沈七棄並未阻止二師兄挖書的原因。

沈玩頗有些委屈，他都挖了這麼多天了，整個山坡都挖的能播種了，現在倒好，只找到了幾本書！

他記得很清楚，當年他至少扔了上百本！

沈七棄蹲下來，她撿起來一本書，這本書上面全都是泥塊，已經變得硬邦邦的。她掏出來隨身攜帶的葫蘆，倒水澆在書上，洗去了多年的泥土。

上面顯出古樸的文字：《丐幫全門類法器鑒賞大全》。

她又洗了洗另外幾本書，就像是開盲盒一樣，一一露出書的名字，分別是：

《草藥混搭使用大全》、《煉器怎麼選擇？當然從全都掌握開始！》、《多門派內功呼吸導引法》

她挑了挑眉，難道師父沒吹噓？

多年前丐幫小日子過得還蠻不錯？

要知道，修仙本就不可能全門類精通，大多數修仙者都是單靈根與雙靈根，那就勢必決定了有擅長的方向，和不擅長的方向。

藥材、符咒、丹藥、煉器……

修仙法門各種各樣，能直接說全門類的，多種類全都掌握，恐怕也只有丐幫這種混不吝的。

除此之外，還有明顯不著調的書，比如《乞討時如何擁有完美睡眠》。

甚至還有《我靠乞討在修仙界縱橫捭闔的那些年》，一看就是丐幫前輩閑著無聊給自己寫了一本自傳。

她洗至最後一本，卻是非常簡單的三個大字：《論靈根》

靈根！

當今修仙界，全都建立在靈根之上！

有天賦的單靈根如魚得水，雜靈根，也就是多靈根，無緣大道，便被視為螻蟻！

凡人苦求大道而不得，說到底，還是因為靈根！

她有預感，在這本書里，她會得到答案！

沈七棄精神一振，她沒管正在午夜對月狼嚎的二師兄，如饑似渴地看起來。

-

一晚上如饑似渴的翻閱書籍，沈七棄如同打開了任督二脈。

她恍然透過數百年的光陰，接受丐幫前輩指引，撥開籠罩在修仙界上的迷霧。

她驚喜地看到，丐幫的前輩亦是跟她有著相同的想法，他們也曾想過要將丐幫修仙的優勢發揮出來，做出來不少探索。

經過正魔大戰之後，現行的修仙界實際上與前輩們所在的修仙界不太相同了，然而沈七棄根據書籍的引導，赫然發現，她依舊能從中學到很多！

沈七棄說干就干，在秘籍的指導下，她進行了無數次的試驗。

她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法器。

這是一把很奇特的靈劍，之所以淪為廢品，是因為煉器師本想煉製水、金靈根使用的靈劍，然而在煉製的時候，將火系靈氣不小心融進去，三種靈氣混合在一起，靈氣的平衡被打破，便成了一把三靈根才能使用的靈劍。

現有的修行者，多數是單靈根，雙靈根，而三靈根以上，基本上被斷定無法修行了。

想要再將它重新熔斷，便需要能同時控制三種靈氣的煉器師，將靈氣剔除出來，而三靈根的修仙者，無法修行，所以，這無異於一把廢鐵。

她的腦海里浮現一個大膽的想法：如果她能築基修仙，豈不是破了死局？豈不是將路都給走寬了？

這哪兒是廢鐵靈劍，分明是無法估量的寶藏！

只要她能築基，她就能將這三靈根靈劍融出一種靈氣，變成炙手可熱的靈劍！

想要築基的心，愈發強烈了起來。

她心有所感，再次看向那本《論靈根》。

明明一晚上沒睡，她卻立刻按照《論靈根》中的功法調息起來。

……

修仙界中，將修為分為九個境界，分別是：築基、辟穀、出竅、金丹、煉虛、元嬰、分神、合體、大乘、渡劫。

不論踏上何種修行路，築基都是修行的第一個境界。而每個人築基的時間不同，有長有短，有人多年尚且卡在築基之時，有人一年便能頓悟築基，看的是個人的資質。

沈七棄打坐，感覺到天地的存在，感覺到寒風呼嘯，卻不能感覺到自己的氣在哪裡。

她心平氣和。

她前世經歷過太多無著無落，她努力這麼久都是鏡花水月，經歷了一次又一次失望，早就習以為常。

沈七棄不想放棄，也不能放棄。

她沒有看到，在她打坐的時候，挨在她身邊的打狗棍，像是感覺到什麼，亦是正在吸收天地靈氣，隨手像是中轉站一樣，源源不斷地向著沈七棄輸送過去。它的幫助和增益沒有白費，沈七棄思想放空，漸漸進入到一種玄妙的境界。

而她這兩日所看的丐幫書籍，就像是無數個良師益友那般，將重點的句子更為清晰地呈現在她的腦海里。

……

在修仙大陸上，單靈根的人最強。

因為他們天生便被塑造了極為高效的吸收修為速度，而多靈根的人，每多一個靈根，便增加無數倍的負擔。

這裡就會出現一個問題，當多靈根的人百般修鍊而不得的時候，便會形成一個通識：那便是多靈根的人不適合修鍊。

長久以來，便形成了對多靈根的鄙視，被稱之為雜靈根。

沈七棄便是最為難修行的五靈根。五靈根齊全，等於五百倍難於單靈根，直接被宣告與修仙無緣了。

這也是為何冷煙雨認為女兒鳳秋無法修鍊的原因，只因為冷煙雨與鳳歸年，都是最強的單靈根！

鳳歸年是最強的火靈根，冷煙雨是最強的水靈根。他們一旦踏入修行之路，修仙速度突飛猛進，可謂是天選之子。

沈七棄當然懂這個，前世她想法設定改變自己的靈根，閱遍書籍，發現根本不可能。她就是最沒用的五靈根！

在鳳鸞已經飛上天空展翅高飛，成為最耀眼的鳳凰的時候，沈七棄還像是一隻烏龜一樣，在築基期爬！她一直在努力的爬，後來發現，連爬的機會都不給她！

所以後來沈七棄直接放棄，她開始走歪門邪道，又是修魔又是發癲，最終在正道的壓榨下，活生生把自己逼死了。

可是，在丐幫的這本《論靈根》，卻說，多靈根並非不能修仙，而是要靠大毅力與大智慧。

《論靈根》中所言，修仙界修的是天地靈氣，所以單靈根能最大限度的吸收靈氣，吸收的越多，修為便越深，那麼便越強！

可是天地眾生本就平等，靈氣本不該被特定所得。儘管每個人天賦不同，卻能走不同的修行之路。

單靈根的修士認為，這便是物競天擇，他們才是天地選定的修仙之人，那麼，假設天地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呢？那麼多靈根的人修仙的出路在哪裡？

多靈根吸收的靈氣少又雜亂，他們該怎麼辦？

《論靈根》中給了答案：丐幫中人不是不可以修行，只是天資低，吸收的少，又有多種靈氣，於是便要將靈氣長久的煉化，將一絲靈氣掰成兩份花，細細打磨。在於質量，而非數量。只要能掌握精純的靈氣，那麼即便是修為低微，只要時日夠長，穩住本心，未嘗沒有進步的道理！

甚至，五靈根終有一日，會比單靈根更強！

她想，雖然與現在所知的修行方法相悖，但是她竟然覺著說的有些道理！

現行的修仙界以天賦論，修仙大牛們站在最高峰，對凡人不屑一顧，恍若天塹一般。

這也是為何鳳歸年對自己不屑一顧，將她當做玩具一樣支配，不容她置喙的原因。當她沒有修行天賦的時候，她沒有資格來置喙他。

他就是天，他將她定為「失敗品」，她便成為了失敗者。

她的人生被鳳歸年定義為「廢物」。

為什麼他們的人生就要由別人定義呢？她不許別人定義自己的人生。

從一開始到現在，她一直就像是困獸，困在被定義的規則里。她偏偏要做天下不可為之事！

誰說……普普通通的凡人便不能仰望星空了呢？誰說，他們便不能伸手觸摸一下太陽呢？

再者，誰給他們的權利，讓這些高高在上的修仙者們，將人分為三六五等呢？是這修仙界給的嗎？

——那天，同意嗎？

沈七棄在那一剎頓悟。

普天之下，人人平等。而非三六九等，任人踐踏。

她彷彿與天際產生了一股微妙的聯繫，在身體的最深處，一股氣驟然流轉，就像是小溪歡快的奔向大海，那一絲氣本來羸弱，卻奔跑的越來越快，越來越歡騰。她之前，只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整體，現在，卻能感覺到那一股氣在她的經脈里流轉。

一開始，那一股氣還有些生澀，隨著第一圈運轉完成，氣越來越明晰，越來越熟練，而她的身體，卻越來越痛苦。

血管爆裂，湧出來無數的鮮血，浸滿了她破舊的衣衫。

她沒空心疼她僅此一件的乞丐服，她只想到，她要堅持。

不能被痛苦吞沒，一定要保持神智。她現在能感覺到氣息流轉，那麼只要她堅持下來，她便能築基！

她既然咬緊了牙關不再回到爹娘的禁錮中，那麼她便有面對一切的勇氣和力量。

她能堅持。

她的堅持沒有辜負她。

那氣在她體內整整運轉九九八十一個周天，渾身肌血從渾濁到漸漸清澈，這才慢慢倒著運行九九八十一個周天。這氣息越來越濃稠，直至恍若實質，小溪終於匯聚成海。她的身體，越來越輕盈。

再次睜眼，已經是十二個時辰之後。

沈七棄長呼一口氣，身上的乞丐服已經變成了血衣，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亮的可怕。

現在的沈七棄，已經踏上修仙之旅。她終於築基。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這天，復又俯身看著這地。她鞠起一縷陽光，隨後，又捻起一絲黃土。

她深深鞠了一躬。

她的頓悟，便是天地給她的明示。

——天說：老子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