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婚女嫁那些事
康熙二十五年春,秀女大挑。石文炳是都統,提前好長時間就開始與旗下參領、佐領一道核對人數,把超齡、疾病或是家中遇著喪事等有正當理由不能參選的人家一一登門核對。最後把定下的名單上報。
石府里,淑嫻一身藍色旗裝,按要求打扮。她還在屋裡梳頭的時候,淑嘉就悄悄地摸了過來。淑嫻臉上的表情都與平常不一樣了,有點緊張有點興奮,眼神里還透著擔心。
輕聲問妹妹:「真沒事兒吧?會撂牌子罷?」淑嘉靠近了她,小聲道:「放心,我朝大哥哥打聽了,是瑪法親自辦的。」
淑嫻嘴角一抽,瑪法靠譜么?
淑嘉道:「應該沒事兒的。」
華善是曲線救國,通過佟家辦的事兒,而且還辦得算是不著痕迹。
佟佳氏,原是漢軍旗,本來門第與石家也算相仿。佟國賴也是娶了個格格,但是他女兒爭氣,生出了康熙,康熙又是個對舅家非常好的人,佟家也就跟著愈發風光來了。
康熙生母死了,卻有兩個兄弟,老大佟國綱,老二佟國維,真正的國舅——皇帝他舅。
佟國綱是個囧貨。誰攤上這位,那可真是比攤上華善還倒霉。丫敢跟康熙翻臉,明明就是私心薦人,康熙不答應吧,他能差點兒掀桌子,說,這人就行,你要不答應把我也撤職了吧。換個人,康熙能拎著辮子給他甩到寧古塔去。就這麼個貨,他偏偏是康熙的親舅舅,康熙還忍了他。
康熙給他面子,大家就都得給他面子,尤其佟國綱是個還是個橫貨,跟他扛上了往往顯得自己很沒水準。所以佟國綱在京里就是個橫著走的主兒,橫到連索額圖都不敢得罪他的地步。
這樣的一個傢伙,圍在他身邊想奉承都很困難,他的大腦迴路太囧異了。他的長子鄂倫岱,大約是個與他差不多類型的人物,要說這樣想像的一對囧貨父子,應該有共同的志趣愛好。到了他們家,父子是冤家,佟國綱對兒子喊打喊殺,甚至跟康熙請旨,說要殺了不孝子。康熙哪能在這事兒上真聽了他的啊?乾脆把鄂倫岱給外放做官去了。
次子法海,不是金山寺那個光頭啊,是佟國綱跟丫環生的,佟國綱看他就跟不是自己兒子似的,如今法海學問上嶄露頭角,這才好了一點兒。
對比康熙指責老八的出身,真是甥舅一家人,全是一個樣兒。
就這麼跟親兒子都處不好的人,華善居然能夠跟他說到一塊兒去,不高興了還能互相對著捶,捶完了又湊一塊兒繼續喝酒聊天兒,也算是一對奇葩了。眾所周知,佟國綱是個什麼都不怕的主兒,說話沒顧忌,敢跟他一塊兒胡說八道的人真不多。多半是他說了話,底下人不敢吭氣兒。佟國綱不怕得罪人,他們怕啊。
佟國綱能瞧得起誰呢?明、索兩邊兒都不敢得罪他,說話間他也就有了指點群臣的意思了,敢配合他的人還真不多。真巧遇到華善也是個嘴上不怎麼修德的,真是投了脾氣了,恰湊成了一對酒肉朋友。
佟國綱也只是閑聊而已,他先前已經罵過了彭春:「這小子也就是命好,趕巧兒巧上這宗了,那幾個鄂羅斯人,有什麼好怕的?要是我……」bulabul……
華善那個汗呀,心說你是沒真試過跟人拚命,我可知道的,你這純粹站著說話不腰疼。嘴上還說:「那也是盡了力了,主子給他臉不是么?說他做什麼?來,喝酒!」
華善壞呀!借坡下驢、順著竿兒爬,扯著扯著就扯到選秀的事兒上了,還引著佟國綱先開口。華善說:「我們家倆丫頭,說在慈寧宮裡還見著彭春家的丫頭了還……」
佟國綱上鉤了,就問怎麼回事兒,慈寧宮怎麼了?不管怎麼說,佟國綱的弟弟佟國維有倆閨女還在宮裡呢,再不在意,遇到嘴邊兒上的事兒也要問一問。華善開始胡扯。
把明珠黨里的幾個人狠誇了一回,又說他們家女兒像是不壞,我家孫女兒回來說了,如何如何,真是好啊真是好。又說,我們家大孫女兒是庶出,怕日子不好混,能撂牌子就好了,你說萬一落在他們家閨女手裡,我多沒面子啊。佟國綱記住了,回去跟他老婆說,他老婆又進宮去跟皇貴妃佟佳氏說。
等到第二年大挑,淑嫻順利落選。本來宮裡三巨頭對淑嫻的興趣本就不大,佟佳氏度其意思,都沒用再多一道請示的手續來自找麻煩就成功地撂了牌子,也沒人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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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傳來,滿家歡慶。
淑嫻臉上的笑意加深了,西魯特氏對兩位姑姑也很滿意,淑嫻是在最後一道手續上被佟佳氏作弊弄下來的。張姨娘一張臉好比苦瓜,恨得在屋裡咬帕子:「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大姑娘落選了他們就這麼高興么?哪裡礙著他們了?!」
氣得去找淑嫻。淑嫻笑問:「姨娘何事?」張姨娘悄悄進屋,拉著淑嫻下舌頭:「姑娘,這是怎麼弄的?」得知淑嫻自己也樂意的時候,直跌腳:「姑娘傻了,怎麼能由著呢?指婚多氣派!」
淑嫻很無奈,事已至此,自己要嫁走了,張姨娘還要在家裡討生活,這麼著可不成。便勸她:「我看姨娘往日倒平靜,如今這是怎麼了?實話對姨娘說,指婚了,不定指成什麼樣兒?我不想在別人跟前立規矩,別人坐著我站著,人家穿正紅我穿粉紅。這事兒是我求來的,央了妹妹去求大哥哥,最後勞動了瑪法。」
張姨娘不說話了。
淑嘉挺高興,自家人還是有本事的么~到了自己的時候,也可以依法炮製!咱們想破頭弄得都想死還辦不成的事兒,家中長輩一出面兒,解決起來就這麼輕鬆。
那邊淑嫻在收拾行頭,參選的衣裳有些還能穿,都疊好放到一邊。藍旗袍用處就不大,折起來放在箱子底。
淑嫻心情好,姑姑們也不攔她,由著姐妹倆說話。淑嘉就問她感覺如何,初選的時候淑嫻臉色剎白,她都沒敢問,怕刺激了她。
現在可以說了,淑嫻道:「剛開始那會兒,神武門那裡挺亂的,車都往那裡擠,好一陣兒才進去,幾個一排……」臉色有點暗,估計是想到了不好的東西,猶豫了一下,沒跟妹妹說要驗身之類的,只說頭一道很簡單,「咱們的簽子上都寫著呢,宮裡單子上也有各人來歷」比劃了一下,「父、祖父、曾祖三代的名字和官銜、爵位都有,就是不識字認為,看著簽子上那一長串兒字,也都客客氣氣的了。」
「就是住在宮裡不大方便,家裡一堆人伺候著,到那裡十幾個人才有兩個宮女幫忙。虧得姑姑跟我說過了,先學會了自己梳頭……」又說了很多,生活上的事兒,淑嘉一邊聽,一邊籌劃著自己落選的事情。
到了閏四月,一件大事發生了,更加堅定了石家人「甭跟大阿哥沾邊兒,只要是有沾邊兒的可能都要避免」的信念。康熙決定讓太子出閣讀書,至文華殿為滿漢大臣講學。
據參加朝會回來的華善與石文炳說,皇太子的學問那是真的好,能把前人都講爛了的經典給講出新意來,言談舉止間極有儲君氣度。明顯的皇帝很滿意,還在給他撐腰。你說大阿哥跟這樣一位對上了,能落著好么?
不說了不說了,反正跟咱們沒關係了,咱們家四老太爺做雲南巡撫去了,要表示慶祝。把石文英一家也叫來吃頓飯吧,順便聊聊天兒。
你想聊天兒,這世上就有八卦讓你聊,比如科爾坤成了皇帝的親家,他閨女伊爾根覺羅氏被指給了大阿哥,目下正加緊了清點嫁妝呢。華善咂咂嘴:「他這是跟著明珠一條道兒走到黑了。嘿,找死!」
底下兒子、侄子、孫子全裝死當沒聽到。石文英暗暗納罕,這老爺子看得可真是准嘿,那兩伙子人天天鬧騰,主子爺已經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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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魯特氏算是放下一樁心事,轉而操辦大兒子的婚事了。落選的秀女已經放了回來,她開始打聽人,又與石文炳商議,石文炳怎麼著也得聽聽華善的意見。華善道:「甭沾上那兩家,怎麼著都好。」
西魯特氏與石文炳的側重點還不同,一個關注姑娘長相、人品、家境、父母等,另一個關注的是人家的背景一類。好的全讓皇帝家挑走了,你想選啥樣的?像淑嫻這樣庶出不大好安排又有華善走了偏門的那是另當別論,這樣畢竟是少數。
再有就是家中逢喪,誤了參選致使超齡的。
西魯特氏與石文炳相看了好幾家,媒人也託了幾個,不是這方面不如意就是那方面不如意,或是本人素質不高,或者是父親早逝、母親多病。西魯特氏費了不少勁兒,選中了幾家候選了,央西魯特氏的娘家嫂子先代為相看。
要讓淑嘉說,大一點才好,身體發育好了,才會健康。西魯特氏卻沒怎麼問女兒們的意見,只是通知女兒們:「要給你們大哥說媒了,你們心裡有數兒就好。」這事兒,即使是富達禮本人,也發表不了多少意見,除非他巧得很知道人家姑娘有特明顯不合他意的地方。這是個不允許自由戀愛,好了結果不好就掰的地方兒。
淑嘉心裡要計劃的事情里除了落選就又添了這一樁比前者還難辦的任務,差點兒急白了頭髮。你說,即使落選了,你要到哪裡找個五好青年來結婚?婚前見的非自家成員的男性,除開駕車的僕役一流,大概也就只有路上走路的大叔了。
西魯特氏在央著嫂子先去相看姑娘的空檔,轉頭看到閨女一臉苦瓜相,便問:「你怎麼了?」舅母先笑了:「姑太太不用問了,丫頭也不用怕,我這就去看看,要是脾氣不好,咱就不要。」
西魯特氏嗔道:「就她想的多。」淑嘉咧咧嘴,心說,我哪是怕嫂子不好處啊?再不好處,到了額娘您老人家的手裡也得捋順了毛啊。
兩人又取笑淑嘉兩句,舅母受了拜託就先踩點兒去。西魯特氏的嫂子回來說,姑娘家當然是肯的,而且姑娘長得可真好,要是能參選,大概是有好前程的。西魯特氏意有所動,舅母道:「乾脆,我就說還席,請她們家母女並旁客。就說我們家兩個丫頭也正好回娘家,還有外甥女兒們也來,邀她們家姑娘一道來說說話兒。」
西魯特氏道:「那我可等信兒了。」
舅母的戲酒擺得很快,淑嫻淑嘉一道坐著車去舅母家看未來嫂子。這一招果然高明,因為人多,雖然有懷疑目的不單純的,也吃不準到底是什麼意思。姑娘們與太太們自各見禮,磕頭請安,禮儀倒還都不錯,可看長相倒還真有幾個相貌平平的。淑嘉這樣自覺不算美女的,見到她們中的某些人都能找到不少自信來。
那是自家哥哥,平日接觸還真不算多,但是對她也真不算壞,淑嘉的標準就異常嚴苛了起來。不但要看人家長相,難看了不行,似乎長得輕佻了還不行,嬌嬌怯怯如白蓮花直接出局……胖了不行,瘦了也不行……
之後的一段時間裡,石府里主子們的課題就是這個了。富達禮估計是不好意思,或者是矜持著什麼內部流傳的『封建社會好青年』手則,居然也不開口問。淑嘉實在忍不住了,問西魯特氏:「哥哥怎麼不說話呢?」
西魯特氏半開玩笑地說:「你去問他呀。」
西魯特氏早問過富達禮要什麼樣兒的媳婦兒,大概給個標準,她好有個數兒,這會兒是逗閨女玩兒呢。男人娶媳婦兒,真是要求多多,富達禮出身不錯,自己還是侍衛,雖然只是個藍翎,要求就更龜毛而抽象。
據富達禮說,他要賢惠的老婆,要孝順、要會理家、要對自家弟妹好、要……
因為是他妹妹,也覺得自家哥哥配得上個好姑娘,淑嘉才沒罵出聲兒來:你要求也太多了!這年頭,是不是但凡好點兒的男人都這德行?淑嘉萬分憂愁。
西魯特氏還要求親家不能難相處、最好是嫡出的姑娘,石文炳那裡又另有一套標準。
淑嘉心說,我們都傻了,光看咱們家就這麼挑剔,你說要是皇帝家選兒媳婦兒還不定得成什麼樣兒呢,咱姐姐是不錯了,真要讓宮裡人去挑剔,估計也是被刷下來的命啊,那咱之前那些擔心和操作,都是為了什麼呀!
最後終於選了鄂海的女兒溫都氏,滿洲鑲白旗人,家住附近。溫都氏是超齡,開始是趕上三藩了,那沒辦法,天災**么,因為三藩原因超齡的秀女多了去了。康熙二十二年大挑的時候,她又不幸遇到祖父死了,這一輪就沒選上,今年可不就超齡了么?鄂海也算是個有能力的人,自筆帖式授內閣中書,如今是宗人府郎中兼佐領。
淑嘉記得這個溫都氏,說是超齡,也沒超出多少來,與富達禮年紀相仿,長眉大眼,看著很溫柔的一個人。回到房裡,憑自己的回憶,勉強畫了一幅有個七分像的畫像給富達禮看,從她哥哥的表情上分析,富達禮還是滿意的。
兩家往複接觸了好幾回,富達禮也與鄂海在非正式場合打了個照面,彼此也還都滿意。
因住得近,來往來方便,彼此倒也知道名聲。找了官媒、合了八字,這才開始著手開始正式的婚娶程序。石家這裡要給富達禮規劃院落居住,溫都氏那邊要過來量屋子的尺寸打陪送的傢俱,又要開具陪嫁人員的名單。
然後是選吉日,放定。先小定、再大定,不必細說。其中一項是要曬嫁妝,陪了多少房多少地、多少傢俱多少細軟,一路都抬著從娘家到婆家。此時風氣還不算太惡劣,大家嫁娶還有節制一點,溫都氏的嫁妝是六十四抬,一處小庄、各種細軟傢俱。帶來四個陪嫁丫環、一個嬤嬤、兩房家人。
淑嘉淑嫻幫著西魯特氏忙上忙下,石文英在京里,她的妻子也過來幫忙。這位嬸子淑嘉見過,聽西魯特氏說,這位是續弦,姓關,看著長得不壞,淑嘉總覺得她眉宇間有點愁苦。
婚禮是喜慶又繁忙的,不相干的話題最好先不要說,淑嘉把這先放到一邊,溜眼看看嫂子的嫁妝,連馬桶都有,真是……哪怕不嫁人,憑這份財產也夠生活了。
淑嘉在杭州的時候頗管過一點事兒,然而現在是伯爵府娶長子媳婦,還不敢放手讓他管事兒,只好老實窩在一邊兒,有需要寫寫算算的就隨叫隨到。另外,西魯特氏還把小兒子觀音保交給她時不時地看一下。
大家還記得這包子么?他是康熙二十二年底生的,到如今虛歲算是四歲了,其實三周歲生日還沒過,來到這個世界上也就是兩年零八個月。出生之後家中就忙,由嬤嬤們帶著,等到京中家裡安頓了下來,又要準備選秀,被忽略了好久。
他又是個乖孩子,不哭也不鬧,當然也就沒有得到更多關注。等靜了下來,淑嘉愧疚地發現,這個弟弟都會說話了。乖乖過來陪弟弟玩。
觀音保還在西魯特氏的院子里養著,被嬤嬤們照顧得很好,王嬤嬤原就是跟著淑嘉的,說起話來也方便。
小包子圓嘟嘟的,夏天穿著紅肚兜兒,外罩著小褂兒,小綠褲子小紅鞋,脖子上掛著長命鎖。藕節似的胖胳膊一揮,就聽見手鐲上細細的鈴鐺聲。被他叫姐姐,淑嘉有點心虛。
伸手抱著觀音保,點他的小鼻子,逗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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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府終於有了又一位正經女主人,但是現在她還不能管家,還得從兒媳婦熬起。
吃飯的時候得先站著布菜,設了座兒也不能坐,只好等大家吃完了,她回自己的屋裡另吃。平常西魯特氏這裡說話,她倒是有座兒,卻是隨時都準備起身伺候婆婆。
淑嫻過了選秀這一關,正在輕鬆的時候,一看嫂子這樣兒,心裡不由惴惴。淑嘉看得也很心驚肉跳,她從穿過來就沒見過兒媳婦伺候婆婆,西魯特氏還算是個好相處的人,自己姐妹也沒有尖刻刁鑽,這都這樣辛苦了……
溫都氏帶來的陪嫁里還有四個丫環,另有陪房家人,都要過來給府中主子磕頭算是拜了山門。淑嘉一看那丫頭裡就有倆長相清秀的,一陣兒就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姨娘後備。
淑嘉越發堅定了走落選、自家處理婚嫁、一定要找家好相處的人家才肯嫁掉的路線。
廣義的婚禮流程里包括回門兒、住對月,富達禮陪著媳婦兒回門兒、住對月的時候,西魯特氏對淑嫻對行教育:「看到你嫂子了沒有?學著點兒,新媳婦就是要這樣。」石家對於兒媳婦的規矩倒不多,西魯特氏嫁過來就沒個婆婆管著,她又頭回娶兒媳婦,這還算寬鬆的了。
趁著娶兒媳婦的機會,西魯特氏又把家中事務重新分配了一下,富達禮的院子那裡就全交給溫都氏了,餘下的家務分給兩個女兒各幾項,淑嫻要學一點廚藝,也就是背幾個食譜,會煲幾樣湯而已。
西魯特氏對淑嫻的新娘培訓是全方位的,把她自己的小廚房暫時交給她來管,讓福海家的從旁協助指點。還有採買與莊子、鋪子,雖沒放手,也讓兩姐妹當秘書進行接觸。尤其是心中已經盤算好了作陪嫁的一庄一鋪,要讓淑嫻先心裡有數。
因為添了人,家中格局也為之一變,富達禮那裡就設了小廚房,淑嫻要學燉湯,也開了一個——都是趁著裝修新房裡順手弄的。淑嘉趁機要求也要鍛煉,被拒絕。淑嘉不依了:「我也想學。」被西魯特氏斥為:「你還早著呢,不要裹亂。」淑嘉只得垂頭喪氣,拿著本子看她負責的幾樣事務。
溫都氏面對的就是這樣一個情形,作為一個空降部隊,頂頭上司對她用一種考驗期的目光,開頭大概會過得很辛苦。
母女們都在說悄悄話兒。
回到娘家,被問及在婆家過的如何,溫都氏低頭道:「他對我還好,小姑子也不算難相處,婆婆什麼也沒說,」然後眼圈兒一紅,「額娘,我想你。」被母親拍著背哄:「新媳婦兒就是這樣兒,你婆婆算好的了,早些生個兒子就好了。」
又細細問著家中事務衣食住行,吃的可不可口,得知溫都氏有小廚房,笑道:「對你不壞。人家不知道你原先究竟是怎麼樣兒,也不能把什麼事兒都放給你管。先把你自己院兒里的事兒管好了,讓你婆婆看到你的本事,她才能放心不是?好好伺候你婆婆,與小姑子也要好好相處……」
「你們嫂子是個有分寸的,與她要好好相處才是,」西魯特氏也這麼跟女兒說,重點提醒淑嫻,「你是快要出門子的人了,到了婆家就全憑自己,在家裡多看一點兒是一點兒,多學一點兒是一點兒。」
一家有女百家求,自淑嫻落選后,也有不少上門提親的人家。多是次子、庶子或是旁支一類,家中聞說淑嫻也是到最後才被篩下來的,倒是高看了一眼,誰都知道越到最後剩下的越好。
西魯特氏與石文炳左看右看都不大滿意,有家族太大的、有是庶出的也有石文炳認為男孩子有各種他不喜歡的毛病的。淑嫻也被請去跟著西魯特氏看過幾回戲,淑嘉有時候也跟著去,那種她們以前打量過別人的目光又被返還到自己身上的滋味,真tmd難受!淑嘉臉上掛著標準的笑容,心裡早呲牙咧嘴了。
十一月的時候,由石文炳給定了一門親,男方是漢軍旗人,姓蔣,家中亦是佐領。嫡庶差別不大,那是在選秀前,落選之後,嫡女和庶女的差別還是有的,很多人家不大樂意要庶女——西魯特氏在給富達禮挑媳婦的時候也是如此。給淑嫻找個合適的婆家就有點難度,最後是漢軍鑲藍旗下佐領家的孩子,難得是正室長子,倒也符合了淑嫻的要求。
石文炳看中的是人家老實,男孩子今年十六,剛剛混了個筆貼式,慢慢來總是有前程的。其餘大族裡把淑嫻嫁過去也是受罪,還有一些人或依明或依索,看著都很不保險。這一家呢,官不大,不顯山不露水,生活也很安逸,正適合庶女去。
這回石家是要嫁女兒,處理的是陪嫁的事項。淑嫻手裡的工作就交了出來,專心準備出嫁。西魯特氏把淑嫻手中的家務分給兒媳婦和小女兒,自己親自主持庶女的婚事。姑姑們就從淑嫻那裡撤了出來,西魯特氏又指派了一個嬤嬤時常進出淑嫻的小院兒,給她做婚前輔導。
淑嫻也在忙,忙著自己做荷包,打絡子,都是當成禮物送的,也有給婆家的、也有給娘家的。淑嘉道:「這哪做得完呢?打賞用的叫針線上的去做,只有給長輩的你自己做。」一面說,一面把小手爐子給淑嫻遞過去讓她暖手。
淑嫻接過了捧著:「這個我也知道,只是如今不做點兒什麼心裡不踏實,我又有點兒坐不住。」被淑嘉抱住了取笑。淑嫻停下手中的活兒,認真地說:「我快在這兒住不了幾天了,有件事兒,必得你應了,我才能放心。」
淑嘉因問何事,淑嫻長長出了一口氣:「她好歹是生了我,有時候是會犯傻兒,到底還算老實,我這一走,她就更沒個主意了。」淑嘉道:「這我知道,你且放心,太太縱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她的。」
淑嫻道:「不過這麼一說,她縱想折騰,也沒那個能耐,只是請你多包涵些罷了。」淑嘉道:「她是有年紀的人了,我還計較這個不成。哎,說真的,你心裡……是不是跟揣著兔子似的,嗯,想著著姐夫吶?」
「你這丫頭!」淑嫻笑罵一聲,「我都沒見過人,想什麼?!」過來呵癢。笑鬧一陣兒,碧璽挑帘子進來說:「大姑娘、二姑娘,大奶奶過來了。」
兩人起身相迎,見溫都氏穿著大紅百子襖,帶著瓔珞圈兒,也捧著個手爐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姐妹倆站起身來,給她讓座兒,三人坐定。溫都氏把手爐子給她的丫頭榮兒捧了,問淑嫻在做什麼。聽說是在做荷包之後又拿起來看,然後介紹起自己結婚的經驗來。
淑嫻聽得很認真,比如新娘子婚前不喝或者少喝水啦、蘋果要拿穩啦等等,無形之中,關係就近了一層。溫都氏倒挺會做人,閑話家常是最能讓女人從感情上習慣接受你的方式了。
淑嘉看往淑嫻這裡三三兩兩來人,都窩在廊下不敢進來,也就告辭了。她現階段的任務就是,管好手頭的事兒,別去裹亂。溫都氏道:「我跟妹妹一道兒走罷。」
回到院子里,見紅袖和紫裳正在說話,姑姑們見淑嘉回來了,便問:「姑娘見過大姑娘了?如何?」淑嘉道:「她倒胖了點兒。」春喜走過來說:「姑娘,莊子上送東西來了,太太正找你過去呢。」
得她還有這一項工作。
年前放小定,蔣家也來了幾個婦人看淑嫻,滿意是一定的。姑娘雖是庶出,卻是養在太太跟前的,規矩也好、針線也好、模樣兒更好。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淑嫻也就一直窩在院子里不出門。
一是躲羞,再來就是做針線,如衣裳鋪蓋一類自有針線上的準備,荷包什麼的還是親手做的比較有誠意,尤其年關近了,還有過年的荷包要做。溫都氏打發人送了一匣子荷包來,說是自己丫頭做的,姑娘賞人用罷,不要嫌棄。
淑嘉這裡看針線上的一直在準備嫁妝都忙不過來,也招呼自己院里的丫頭幫著做幾個簡單賞人用的來應急。
淑嫻捧著兩匣子荷包,噗哧笑出聲兒來。珍珠上來接了一點:「姑娘,大奶奶那裡送來二十個,二姑娘那裡也是二十個,加上咱們做的三十來個,盡夠了。」淑嫻道:「她們有心了。」
心中雀躍又惶然,家人關心是好事兒,娘家抱團兒,在婆家才不會受氣。但是要嫁人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里,心中惴惴也是常理。尤其,她才十三歲。
淑嘉在被窩裡啃手指頭,非常不理解:大姐這才多大?她落選可不是因為超齡啊,為什麼要這麼急著找下家?